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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白髮劍者 第十二章 天或飲血 文 / 白衣十三

    正月十五鬧元宵,京都作為出雲國的首都自然熱鬧無比。依照慣例,元宵佳節得慶五天,所以正月十三開始,整個京都街道點起綵燈萬盞,以示慶賀。

    雖然天氣依舊寒冷,卻抵不住上元佳節的熱鬧。爆竹聲聲,燈火如龍。

    家家戶戶,熱鬧非凡。入夜之後,更是一片繁華。人們出門賞月、燃燈放焰、喜猜燈謎、共吃元宵,閤家團聚、同慶佳節,其樂融融。

    連續五天舞龍舞獅,夙夜不眠,最為熱鬧的自然是元宵這天。

    無數的外地遊客,文人學子皆是匯聚一堂。詩會、赴宴,哪裡都是人聲鼎沸。

    較之之前,戢武侯府清冷更甚。

    偌大的侯府之中,除了守在外面的羽林軍外就只剩下葉初與聶通。其他的奴僕,全部都得了葉初的恩典,回家過元宵去了。

    「濕氣這麼重,怕又是個大霧天!」花圃邊的葉初隨意的躺在籐椅上,並沒有覺得半分寒意。天或彷彿多年好友,就這樣靜靜的躺在他身旁。

    京都的天,歷來如此。

    縱然是大霧綿綿,卻驅散不了出雲國民們的熱情。內外城的喧鬧傳至侯府,最終化為幾聲歎息。

    那些粉紅色的梅花,在今天格外的妖艷。它們同葉初一樣,靜靜等待著夜色的來臨。

    ……

    迷濛的夜霧,掩住了月色。風不起,蟲不鳴,清冷的候府中,更添一抹深寒。

    花園的梅,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只有滿園寒香,在霧氣中沉沉凝滯。

    「嗒、嗒、嗒……」

    聶通的腳步聲在夜霧中響起。

    他的腳步聽來平凡,就與普通家人一般無二。但落在高手耳中,則是平穩而規律,每五步一個循環,分毫不差。這是他三十年刻苦修行練就的武學根基。他半弓著腰,面帶家僕最常見的笑容,無論誰看上去都是皇城中毫不起眼的僕役。只有在眼角深刻的皺紋裡,會偶爾掛上一抹狠戾。

    「嗒、嗒……」

    聶通的腳步毫不遲疑的邁向梅花林,緩慢中毫無遲疑,恭敬的外表下毫無謙卑。

    這個侯府,他才是主人。而那個名義上的小侯爺,不過是他假笑下圈養的一件玩物。只有最近,為了《驚濤劍法》的傳承,才不得不對他客氣一點。

    「小侯爺,夜深霧寒,請回屋休息吧。」聶通喊道。他的言語客氣,但語氣中沒多少敬意。三年時間,他已經習慣了獄卒的身份,已經厭倦了下人的偽裝,連表面的恭敬都開始不耐煩了。

    「小侯爺,快回去吧!」聶通徑直走向梅花林,迷霧中,他看不見葉初的身影,語氣越發不耐。心裡想著如果看見這小瞎子,就直接把他拖回房。這種鬼天氣還要勞煩他老人家來找,實在是欠打!

    此時的葉初,並沒有躺在那清冷的籐椅之上。

    他冷然站在梅林一角,手中提劍,身周散發出淡淡寒氣,彷彿與層層迷霧融為一體。

    封眼的綢帶,掛著些許夜露。絲絲涼意,直入腦海,讓他的心更沉,更靜。

    夜,是殺人之夜;霧,是天賜戰場!

    劍,已出鞘,必染叛逆之血。

    此時的葉初,就如同一條覓食的蛇,深藏迷霧夜露之中,用人類無法理解的直覺,盯視這前方的獵物。

    「小侯爺,快回話!」

    聶通越發不耐的叫喊從耳邊掠過,狩獵者不為所動。

    他,在等一個時機。

    忽而,一陣微風輕掃,濃霧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撥弄,層層捲動,就如一幕幕舞動紗幔。

    微風攪動了梅香,更帶來一股寒意。

    這一刻,葉初動了。

    他週身寒流運轉到極限,抬起的劍尖上競掛上幾片雪花,身體順著寒風,以一條玄奧的軌跡,無聲無息的滑向梅林中央。

    而煩躁的聶通,正一臉不耐的四下呼喊。這條老狗從來沒想過會被瞎眼廢物暗算。等他驚覺微風中那一抹不尋常的寒意,轉身躲閃時,已經太遲!

    「噗——」

    冰冷劍鋒,如中裂帛。

    聶通危急中躲開了後心要害,卻免不了左肩上的森然一劍。

    這一劍,帶著寒流,帶著憤怒,帶著哀怨,貫穿了聶通的肩膀,把一股冰寒無匹的氣勁灌入這老奴體內,隨即毫不貪功,抽劍即退,完全不給聶通反擊的機會。

    「啊——」聶通發出一聲慘叫。他一個踉蹌,勉強駐地不倒,右手連封幾個穴道止血,口中喊道,「小侯爺,你幹什麼,老奴不曾得罪你呀!」

    他這聲叫喊,是緩兵之計,是迷惑敵人,是查探葉初方位,但惟獨不是求饒。這個心藏險惡的老獄卒很清楚——這一戰,將是不死不休!

    這一點,藏身在霧中的葉初當然更加清楚。他運起《血月諦命經》的藏殺決,緩緩開口道:「你是否記得,三十年前,舉國饑荒。那一年,你飢寒交迫,骨瘦如柴,險些餓死在路邊。是誰,給你口糧,更將你帶回家,好生照料?」

    葉初的聲音,帶著奇寒的氣息,在迷霧中飄飄蕩蕩,忽左忽右,透著詭異的氣息,殺機無限。

    「老奴不曾忘!」聶通高聲叫喊,彷彿忠心耿耿。而他的雙眼四下掃視,卻絲毫看不到痕跡。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霧中,明眼人怎能與自封雙眼的人比感知?

    他只覺得後心一股冰冷襲來,連忙就地一滾,只覺得右腿一涼,已是又中了一劍。

    「你當然不曾忘記,只是你從來不曾感念!在你眼中,侯府的施捨似乎理所應當。」葉初的飄渺聲音又在迷霧中響起,「那一年,你進了侯府,養好了身體,隨後便要求習武。你口口聲聲說要在戰場上報答侯府恩情,可實際上……你只是想要出人頭地!」

    這句話,戳破了聶遠一隻偽裝的假面具,他心頭頓時悸然,下意識的初聲抗辯。

    「沒有!呃——」

    又是一聲慘叫,卻是聶通又中了一劍。這一劍從他右前方刁鑽的角度襲來,讓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後的老奴措手不及,右臂上多了一條半尺長的口子,血流不止。

    此時,聶通身上已經有三處傷口,流血和傷痛還能忍耐,惟獨從傷口中傳來的冰冷真氣,讓他只覺得血脈凍結,內息難運,功力不斷下跌。

    這正是葉初傳授《驚濤劍法》所隱藏的第二個陷阱。以胎動的修為,硬戰定竅巔峰的聶通,縱然《血月諦命經》寒氣能擾人行功,效果勢必不大。但聶通自己把真氣轉化為最易冰凍的水屬性,先天便受葉初克制。

    「我父親戰死,母親戰死,兄長戰死……侯府就此凋零。而候府中資質最差,練武毫無成就,三十年沒能突破定竅境的你,成了管家,反而逃過一死。於是你轉身就投奔了皇帝老兒,成了監視我的獄卒!」葉初飄渺的聲音說道,詞鋒中帶著切齒森寒,「是你,在我的飲食中下毒,讓我功力全失。也是你,暗中叫人夜入侯府,趁我中毒的時候狠下毒手,廢我全身武脈!野心誰人都有,但背叛者天理不容!」

    話音落下,聶通正前方濃霧翻滾,一身黑衣的葉初破空而來,手中長劍夾著雪花銀晶,堂而皇之的直取中路。

    堂皇之劍,讓一直防備偷襲的聶通大驚失色,連忙舉起受傷的雙掌接招,試圖撥開劍鋒。然而他赤手空拳,又怎敵劍鋒之利?

    就在劍鋒與雙掌接觸之時,葉初手腕一翻,劍鋒如靈蛇般扭曲,橫鋒一削,只聽「噗嗤」一響,聶通半隻右掌隨著大蓬鮮血落地。

    重創的聶通慘叫後退,卻發現的葉初並未再隱身霧中。

    眼前的少年,黑衣,黑髮,黑色綢帶罩眼。冷峻蒼白的面孔毫無表情,刀削般硬朗的唇線不帶絲毫血色,手中的天或劍散出層層銀晶。

    尤其是那隱藏在黑色綢帶下的雙眼,即使沒有目光接觸,也給他前所未有的壓力,彷彿死神在前。

    「你……你這是什麼功法?難道……難道是……」聶通嘴裡吐著寒氣,盡力提起運功,抵抗全身傷口滲入的寒冰真氣。

    「《血月諦命經》,我練成了!」葉初淡淡的說道,「你本以為我武脈全廢,不得不把把《驚濤劍法》傳授給你,可惜……即使傳給你,你永遠也練不成!」

    「胡說,胡說!」聶通瞠目喊道。他此時迴光返照,竟然知道催發自己心頭怒火,對抗你內寒冰。「什麼資質差,都是胡說!你這廢物都能練成武功,如果給我真傳,我怎會練不成。」

    「哼——」已經勝券在握葉初,比誰都瞭解《血月諦命經》的真氣屬性,那就如同毒蛇的毒液一般,寒氣會隨著對手運功散部全身,對方越是想要蓄力一擊,越是無力反擊,「鐵甲崩碎,殘劍猶然翻血浪;征袍浴血,魂斷依舊笑殘陽。武者精神,你這樣的反覆小人永遠無法明白!你三十年汲汲營營,我最後就賜你這個機會,讓你看見真正的驚濤劍法!」

    諦命寒氣,攪動葉初眼中封印的一點真陽,陰陽雙極互擊,在黑衣少年身周激起一陣爆裂旋風,擋開重重迷霧,顯出上元夜空中那一輪朗朗明月。清寒月光照射出梅園中一地腥紅鮮血。

    以劍諦命,以血洗月!

    擴散的寒流,更把身周濕寒迷霧,凍做漫天飛雪,在月色梅園之中,化作一道銀晶旋流。

    「最後一招——滄海橫流劍驚濤!」

    冷喝中,葉初黑衣飄舞,長髮飛揚,寒鋒長劍蕩起驚濤駭浪,猶如千軍萬馬踏雪狂奔。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傲劍驚濤,試問天下誰敵?

    殺招當面的聶通,也眥眼怒喝,勉勵提起半截的右手,貫穿肩膀的左臂,用今生不到三成的功力,使出苦練三十年的《暴虎拳》殺招。

    儘管,他一生算計,終究悟不透軍魂,剛猛凶悍的暴虎拳法只能發揮七成;即便,血月寒氣侵蝕之下,他一身功力更不足兩成,但是三十年苦修的定竅功力非同小可,暴虎搏命之招在他全身迸射的鮮血中勢如風雷,夾著一聲咆哮撲向眼前黑衣死神。

    「嗤——」

    驚濤怒潮的的銀晶旋流,破開搏命的怒虎氣勁,兩股氣勁摩擦之間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

    天或劍鋒貫穿聶遠雙拳,劍鋒上高速旋轉的鋒銳劍氣,更把聶通的兩條前臂攪成漫天碎肉。

    接著,天或劍鋒毫不停留,在聶通難以置信的驚恐眼神中,刺穿了他的胸膛。

    「噗通……」

    全身浴血的重傷屍身倒落塵埃。絕招碰撞後四散的氣流,在月色下捲起漫天落梅。

    漆黑的夜色,漫天的大霧,飄散的梅花,淡淡的血腥味。

    籐椅上,蒙眼少年抱劍倚靠。不遠處,怒目圓瞪的屍體,透著幾分淒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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