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平民聖女 文 / 造化齋主
第四十二章平民聖女
儘管尤里烏斯很關心另一邊追捕情況，但現在他要招待自己的客人，作為一名嚴守規矩的人，他當然不能將自己的客人扔在一邊，然後去關心另外一件事，這種不合禮數的事情，有違他的心跳，是絕對不能做的。
何況，就算他去聽手下們的詳細報告，對於追捕行動也沒有任何幫助，他在意的是結果，又不是過程，那些過程報告對他來說除了調動心情外，沒有任何用處。
所以，他只能耐下心來陪著唐寧和柯蕾特，同時還要裝作對追捕仇人的事件不在意的表情，只是唐寧跟柯蕾特都看得出來，他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唐寧所求的，正是這種注意力不集中的狀態，借此他可以從對方無意間說出的言語中得到更多的情報，在正常狀態下，以尤里烏斯長年政治生涯的老道，會隨時注意自己說出的話，哪怕是表達同一種意思，也會盡量用單向的描述方式，很難洩露出真正有用的情報。
尤里烏斯跟柯蕾特談了不少關於教會內的事務，最重要的一件就是近期要舉行的關於對西部的大型慈善活動，這件事涉及到方方面面，關於教會的名聲，而且是由尤里烏斯主持，柯蕾特則是主要負責人之一。
唐寧從聽到的隻言片語中進行分析，得到了不少關於柯蕾特的情報，這位當初被認為沒有背後勢力的小姑娘，居然是教皇的養女，當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當唐寧聽到的時候都在心裡稍稍震驚了一番。
這丫頭在平時不顯山露水，不但沒有仗著這層關係給自己大行方便，反而給自己更高的要求。她在成為聖女的道路上，沒有借助任何一點養父的力量，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一點進步，所以被稱為平民聖女，而在成為聖女之後，同樣也沒有仗勢壓人，哪怕在被其他派系的人排擠，最後不得不被逼去千罪之都，都沒有出現任何一絲來自外力的幫忙。
千罪之都一行基本上是等同於流放，深入險惡之地，雖然能博得好名聲，可一來要遠離政治中心，等到回去的時候人際關係都生疏了，空有名聲而沒有權利。
二來則是眾所周知的原因，千罪之都十分危險，吃人都不吐骨頭，而且因為跟外界隔離，就算堂堂的聖女身份，在那裡也起不到任何保護的作用，反而會被當做褻瀆神聖的誘惑。在那種散魔領域，神術會被屏蔽，她雖是聖女也跟普通女子無異，一旦遇害，連神聖聯盟也無可奈何，頂多殺個加害人就了事，畢竟是有去無回的地方。
當然，最後得益於唐寧的脫身計劃，她被提早放回，也因此獲得了巨大的聲望，要不然真在那邊待上九年十年，回到聖都也已經物是人非，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同伴。
事實上，關於她教皇養父的身份，也只有上流社會的人知道，而且是在柯蕾特從千罪之都回來後才流傳出來，算是一種圈子裡的特定消息，這類消息有很多，大抵上都不會外傳，這正是很多人拼了命想要進入其中圈子的原因，因為一則不起眼的消息，很可能會帶來千百萬的財富，也可能讓你避開家破人亡的災禍。
比如柯蕾特的身世消息，很多人因為派系的原因，其實都想要將這位平民聖女弄下台，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給她的名聲潑污水，倘若不知道這則消息，說不定就有人動手，到時候必然會引起教皇霓下的惡感。
雖說近年來教皇對外行動越來越少，也願意放權給下屬，採取了一種深居簡出的低調生活，但他的威望從來不減，只要在神聖聯盟的土地上，他的命令就是神意，他就是光明神王在陸地上的代行者，有著數以億計的信徒，一個命令就能讓某個家族灰飛煙滅。
而在知道這樣的內幕消息後，那些人自然都打消了念頭，不敢肆意妄為，那些之前陷害過，逼得柯蕾特遠走千罪之都的人們紛紛上門道歉，並考慮到「平民聖女」的名聲，主動幫忙隱瞞了消息，不讓那些追隨者們知道，原來他們崇拜的對象也是一名權二代。
說到底柯蕾特鮮少涉及政治鬥志，原先人們找她下手，只是覺得這位沒什麼背景，是敲山震虎的好祭品，可沒想到這年頭流行的就是大家族子弟隱入市集假扮普通人，越是看上去普通的，背後關係就越大，出來這麼一根擎天柱，自然沒人願意去撞槍口。
當然，他們隱瞞消息，未必不是想看某些人的笑話，比如不知道柯蕾特的背景，傻傻上門求打臉的那一類人，這可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故事。
這場宴會並沒有持續太久，當尤里烏斯跟柯蕾特的正式談完之後，唐寧便起身告辭了，說到底他也有些關心另一邊的戰鬥情況，雖然安排好了人手要虎口奪食，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總有萬一。
當然，這種表現落在尤里烏斯的眼裡，就成了體諒他的心情而做出的知趣表現，好感度頓時上升了不少。他起身一路將人送到了門口，這在禮儀上可是高規格的待遇，表示主人家非常滿意，有意要結交的意思。
雖然現在的貴族大多不怎麼講究，為了面子上過得去，只要關係稍好的都會送到門口，並沒有特殊意義，可是這既然是出自謹守規則的尤里烏斯之手，這位大人可不會隨意的擺弄，也就證明他的確是有著這份意思。
等將人送出後，尤里烏斯回到書房，用指紋打開了中央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筆記本，接著翻到夾著「可用人選」的標籤的那一頁，拿出一隻鋼筆在上面寫下了「唐泰斯」的名字，然後在後面標注「通過考驗」「性格沉穩」「武技中上」等字樣。
寫完後他合上了筆記本，坐在靠椅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看到那個房間除了疑惑外，並沒有做出任何驚歎的反應，連專門偵查人的心靈波動的窺探水晶，都表明對方沒有產生明顯起伏的曲線……看來是我多慮了，這位既是光明信徒，又有相當不錯的能力，雖然並非神聖聯盟的公民，但這個外國人的身份，在某些時候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很多局內人難以完成的事情，都可以交給他來做，倒是個值得拉攏的人才。」
這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進來。」
老管家拿著一封緊急報告信，交給了尤里烏斯，當他拆開信封，看了裡面的內容後，眉頭頓時緊皺起來。
「居然還有幫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多事之秋啊……」
唐寧並不知道尤里烏斯對他下的評價，否則只怕要重新設定計劃，好好利用一番對方對他的信任，不過就算不知道這個消息，他的心情很不錯，因為就在剛才登上馬車的時候，他得到了使徒契約傳達來的消息，本體已經抓住了。
他現在並沒有立刻就轉回身體的打算，但握在手裡終究更加安全一些，何況他不會一直囚禁著本體，反過來要利用本體，吸引尤里烏斯的注意力，給自己的計劃創造機會。
唐寧正在腦中模擬著計劃以及變化推演，同時比較著各個計劃方案的優劣，但當馬車開動時，眼角餘光瞥見了正在步行的柯蕾特。看來這位平民聖女只僱傭了單向馬車，導致她現在必須走著回去。
「停一下！」
唐寧喊停了馬車，接著從車上下來，對柯蕾特發起邀請：「聖女殿下，不介意的話請由我來送你一程吧，不知道在下是否能擁有與你同乘一輛馬車的榮幸？」
說實話，倘若柯蕾特認出了唐寧的身份，肯定會答應這個邀請，但是偏生他在之前宴會上的表現，推翻了這一猜測。因此對於柯蕾特而言，他不過是個擁有一面之緣，通過尤里烏斯這位介紹人認識的對象。
「不用了，修女院就在城南方向，不到十五分鐘的路程，何況在聖都當中，我不認為有哪位歹徒敢對一名聖職者下手。」柯蕾特表現出拒絕的意思。
但唐寧不在意，繼續發出邀請，作為性格上的繼承，他所扮演的角色必須在這個時候死纏爛打，否則就顯得前後不一。
「事實上，關於聖女殿下所說的慈善活動，我很有參加的興趣，不知道是否能坐下來詳談一下相關的事項。」
柯蕾特在露出稍稍的遲疑後，也就點頭答應了邀請，說到底她並不是討厭對方，只是在認錯人之後帶來的失望心理作祟，當然她更不擔心對方有什麼不軌的心思，除非是不要命了，何況能被尤里烏斯當做客人邀請，本身就是一種品質上的保證。
唐寧在邀請柯蕾特上車後，暗中示意車伕減緩速度。柯蕾特沒有注意到這點，她被車廂中巨大的拓展空間吸引住了，要知道空間體積的增加，在超過某個上限值後，每增加一立方米，需要耗費的金錢絕不是呈正比直線增加，而是幾何倍數增加，整個車廂裡三室一廳，外帶廚房、廁所、浴室等等，比之普通家庭居住的屋子還要大一些。
她並非沒有見過更大的空間車廂，但眼前這些至少能證明一點，這位唐泰斯伯爵很有錢，不愧是商業聯邦的貴族，那麼他必然不會過於小氣，能掏出很多的善款，這樣就足夠了，看著那些掛在強上的，一幅幅來自不同地域，具有各自獨特風格的繪畫，每一幅都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其中有來自於西拜的以遠古神話為題材的氣勢磅礡的油畫，來自意雷的精美肖像畫，來自得裡至的山林風光畫，以及來自於島國英格的田園風光畫，除此之外還有極為罕見的來自於東部各個小國的人土風情畫。
最名貴的無疑是那些從更遙遠的東方傳來的，用完全不同的審美觀念以及繪畫技巧繪成的令人驚歎的傑作，那些遠東的藝術家們能夠用深淺不同的黑色顏料，用簡單的筆調畫出美妙的圖畫，這些來自於遠東的作品，大多數是景物或者是單一的花卉植物，禽獸魚蝦這種自然的題材，很少有人物和肖像。
價格便宜的是上千金幣，價格昂貴的拿去拍賣的話，沒個十萬你都不好意思報價，這世上多的是有錢的收藏家。
唐寧隨便跟柯蕾特東拉西扯了幾句，隨後就拿出一張五萬金幣的晶卡，以及一些他在進行煉金術實驗的時候，弄出來的一些殘次品和舊式品。
別小看這些煉金產品，雖然對唐寧而言是殘次品和舊式物，但那是他拿了自己的標準線，以極道強者為假想敵製造出來的，因此即便是殘次品也擁有一流寶物的級別，對他來說需要更新換代的舊款，對於當前市場而言卻是正流行的，甚至還要領先一步。
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加起來至少有五萬金幣，要是遇上肯掏錢的，或者說看重其中的工藝水準和煉金手法的內行人，價格翻一倍都很正常。
「多謝伯爵的慷慨解囊，不知道我們有什麼方式可以回報的嗎？」
「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將我的名聲宣揚出去，盡量將這件事宣傳起來，要高調做事，最好是人人都知道，然後在所有用我的捐款買來資助物資上，鐫刻和我的伯爵徽章一樣的圖案，變相的作為一種標籤。」唐寧**裸的坦白自己要花錢買名聲的打算。
柯蕾特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坦白，不過她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就釋然道：「你是金主，那麼一切的要求自然會按照你的心意完成，我們本來也有高調處理這次慈善活動的打算，盡可能的用提高知名度來吸引更多的善款，所以你的要求都是我們應盡的份內事。」
這回倒是唐寧小小的吃驚了一下，儘管在記憶中，以前的自己給這位聖女留下的評價，就是務實，是一名腳踏實地，願意直視殘酷的現實主義者，而非追求浮誇，沉迷在自我世界中的理想主義者，可她居然能將掏錢買名聲一事看得如此清淡，實在是出人意料。
要知道，很多教會拉善款的主辦者，都是一邊阿諛奉承那些大金主，一邊又在暗地裡詆毀他們這種花錢買名的行為，認為他們並不是真正的搞慈善，而是一樁買賣交易，是一種令人不齒的行為。
於是，這些主辦者往往陽奉陰違，拿到了錢，卻絕口不提捐款者的名字，又或者低調處理，一筆帶過，絕不會去幫忙宣傳什麼「樂善好施」的美名。
他們覺得自己這樣做，才是真正的慈善事業，不沾任何利益糾葛的神聖行為，才是值得稱讚的。至於那些捐款求名的金主，都是一群別有用心的傢伙，他們的想法是污穢的、墮落的，捐出金錢也是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炫耀姿態，讓吝嗇的資本家從口袋裡掏出錢，完全是自己忍辱負重爭取來的，跟對方的仁慈沒有任何瓜葛。
「柯蕾特聖女果然跟其他人不同，我還以為，所有的聖職者都會鄙夷這種花錢買名的行為，至少不會公開認同，非常忌諱談論這種事情，他們一方面在心中詆毀，塑造自己偉光正的形象，一方面又要去奉承那些被他們瞧不起的捐款人。」
「慈善活動的意義在於幫助更多的窮人，而收集更多的捐款有利於實現這一目的，既然如此，就找不到反對的理由，至於捐款人的用意，那不是我要關心的地方。也許有那麼一些人，他們樂衷於弄一些更加純粹的慈善活動，不夾帶任何私人的意志，但在我看來，他們不追求慈善的真正意義，反而執著於慈善本身，不過是本末倒置罷了。」柯蕾特一點也沒有給自己的同行留面子的打算。
唐寧贊同道：「的確，一個人前往目的地，最重要的是如何能在最短的時間裡趕到，不去想怎麼樣節省時間，反而斤斤計較著哪一輛馬車更加漂亮，確實是一種愚蠢的行為。」
柯蕾特笑了笑，沒有接話，她忽然道：「請停一下車。」
這個時候還沒有抵達修女院，但柯蕾特匆忙的從馬車下來，來到旁邊的一間骯髒的小巷子，那裡有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全身髒兮兮，只有一對眼神閃亮著，一看就知道是貧民窟裡出來的。
柯蕾特從空間手鐲中拿出了隨時帶在身邊的面和衣物，交給了孩子，摸了摸對方的頭，沒有等對方感謝就離開了。
唐寧等她重新回來後，問：「世上有那麼多窮人，每一天都有人因為飢餓和寒冷死去，連上帝都對此無能為力，你又能改變什麼？」
柯蕾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開口道：「潮水退去後，沙灘上遺留下很多未被海水帶走的小魚，倘若長時間被太陽照射，會脫失水分而死。一個孩子就在沙灘上揀這些小魚，揀一條往海裡扔一條。旁人見了，笑話孩子，這麼多魚，你救得過來嗎？大海不會在乎的。孩子揀起了一條魚，往海裡扔，邊扔邊說，這一條在乎，又揀起另外一條往海裡扔，說，這一條也在乎。」
她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又接著說：「我沒想改變什麼，只是不忍心，想要盡一份心力而已。也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有人正因為貧窮而死去，可這跟我幫助恰好遇見的孩子，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不認為這是多麼高尚的行為，但至少，並非那麼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