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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六章 哈洽會 文 / 懵懂的豬

    順著路邊便道而行的楚振邦就是普通人一個,甚至比大部分哈市人穿著上顯土氣,微微泛黃的白色短袖襯衣、藍布的長褲再加一雙納底的布鞋,理得規矩的小平頭,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個從鄉下來的人。

    楚振邦倒是毫不乎,左顧右盼,走的怡然自得。

    對別人的目光楚振邦並不乎,前世經歷了太多的風風雨雨,有落魄的時候,也有高居人上、無限風光的時候,如今重生了,雖然身體變得年輕了,可心態卻依然是前世的心態。別人的看法、想法皆如浮雲,只有自己腳底下的路踩正了,走穩了,才是實的。

    就像剛才生的那一場意外,做了就做了,過去了就過去了,楚振邦沒有多想,沒想過自己救了多少人,應該得到什麼什麼人的感激,甚至連一個念頭都沒朝這方面轉過。

    夏季正午的日頭愈的毒辣,昨夜的陰雨給乾熱的哈市帶來燥人的悶熱潮濕,身上的短袖襯衣不是純棉的,應該是類似滌綸之類的布料,透氣性不好,被汗一濕緊緊的黏身上。

    順著車站街走了一段,拐上西大直街,楚振邦微仰著頭,迎面就看到掛十字路口上的一副長條紅綢標語:「熱烈祝賀第一屆『國對蘇聯、東歐國家貿易洽談會』我市勝利召開」。

    楚振邦看得一愣,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想不出什麼時候哈市還辦了一個「國對蘇聯、東歐國家貿易洽談會」,不過前世的一些模稜兩可的記憶很快浮現到腦海,他驟然想到「哈洽會」初似乎就是叫這個名字,而那個國際貿易洽談會的名字時候來才改的。

    管是第一屆,而且前來參加洽談的國家、商家並不多,但哈市市委市政府顯然對此高重視,西大直街兩側的便道上擺了一些盆栽的鮮花,路上負責指揮交通的交警也有增加。

    楚振邦順著便道邊的樹蔭一路向南,不過七分鐘的工夫便遠遠看到「紅太陽博覽館」前的廣場。

    如果放十年之後,類似這樣的大型洽談會必定會吸引到無數的商販,別的不說,至少廣場上兜售紀念品、土特產的小攤是少不了的,若是查的不嚴,說不準還會有一些四五十歲的老大媽鬼鬼祟祟的四處亂轉,逢人便問上一句「要票嗎?」

    可是現如今的零年,這種場景還看不到,偌大的展館前廣場上連一個小攤販都看不到,倒是有兩個推著自行車,後面帶個木皮箱子的人叫賣冰棍。

    「冰糕,小豆滴,小豆冰糕」類似這樣的叫賣聲離的遠遠的就能聽到。

    楚振邦一時興起,摸著口袋找出來兩張二分、一張一分的鈔票,從一位老大爺的手裡買了一根黑乎乎的冰棍,有滋有味的吮著,漫步到博覽館前的台階處,歪著頭看一面豎立柱前的公告牌。

    公告牌上是對這次洽談會的簡介,畫面製造的很粗糙,是黑白的,上面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洽談會的主、承辦單位,前來參加洽談的國家及其代表團的領隊名單。

    對這些東西楚振邦並不關心,渠水棉紡廠那樣的小企業還沒有參加這類洽談會的資格,即便是余長志親來,估計也拿不到一份入場券。楚振邦現考慮的,是看看廣場上的安保措施嚴不嚴,看看有沒有可能博覽館前擺上一個小地毯,展示一下他帶來的那些棉襯。

    這是個很離譜的想法,楚振邦初並沒有這個打算,只是這念頭突如其來的蹦進腦子裡,再想清除出去竟然頗為困難。

    公告牌上有洽談會的截止日期,從七月十五號到三十一號,為期兩周,期間每天上午點到下午四點是洽談會正式召開的時間,沒提午休息的時間,那意思就是現洽談會正進行。

    楚振邦扭頭看看,的確,廣場一角的停車場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輛,其絕大部分都是掛著省內拍照的桑塔納或者是大屁股的北京吉普,間或也能看到幾輛伏爾加之類的,應該是直接從蘇聯國境來的。

    與後世每逢國際會展,維持治安的警察隨處可見不同,楚振邦看了一圈,除了博覽館門前的四根立柱邊上站了幾名武警之外,偌大的一個廣場上就沒有四處巡邏的警察存——這無疑是一個好現象。

    手裡的小豆冰糕半晌沒顧得上吮,融化的汁水滴下來落到指縫裡,黏黏的很不舒服。

    楚振邦原本就對零食不感興趣,買一根冰棍只是為了找回一些舊日的感覺,鮮勁一沒,冰棍也吃不下去了,性走到停車場邊,把化的差不多的冰棍扔進一個垃圾桶。

    站停車邊上,背靠著墨綠色的護欄,楚振邦眉頭微皺,仔細考慮著來這裡擺個小攤位的可能性。

    說實話,對這種做法有沒有效果,楚振邦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可以肯定,有資格來哈市參加貿易洽談會的蘇聯、東歐國家企業定然都是國有企業,與國內目前的局勢相同,這些國企的老總也都是半官半商的身份。正所謂「商不優則從政,政不優則從商」,企業是否盈利、效益如何他們並不十分關注,有這樣一個先決條件,這些人又有多大可能與一個街頭擺攤的小商販談生意?

    除了這一點,別的楚振邦倒是不太擔心。現還沒有威武兇猛的城管,工商所、派出所的兄弟也還沒有後世那般的彪悍。廣場這擺個地攤,可能會被人轟走,甚至會被臨時拘起來,不過手裡有一家國企的介紹信,後的處理頂多就是批評教育,沒什麼大不了的。

    有了打算就要去制定計劃,然後付諸行動,這是楚振邦的性格,也是他前世的一貫做派。

    要廣場這擺地攤嘗試一下也許可行,不過擺下攤子的具體時間還要考慮好,不能早也不能晚,佳的選擇就是每天洽談會召開或結束的時間。至於地點,自然就是刻下所站的地方——停車場的出入口。這樣,那些進出會場的代表都要從這裡經過,恰好可以看到攤位。

    懷著這樣的念頭,楚振邦停車場的出入口轉了一會,腦子裡盤算了一下,剛有了一個全盤的計劃,眼角的餘光就看到一輛熟悉的跑車從西大直街的幹道上拐過來,逕直朝停車場的位置駛來。

    楚振邦下意識的朝邊上讓了兩步,抬頭看時才現這輛車正是不久前停輕工局招待所門前的那輛阿斯頓?馬丁,再細看,司機座位上坐著的人也還是那個金碧眼的年輕女人。

    車子開過來的速不算快,但也不是很慢,楚振邦正打量,車已經開到了身邊。楚振邦又朝後退了一步,本想著等車過去就折回招待所,看看等到下午四點的時候能不能把剛才的計劃付諸實施。

    出乎意料的是,小跑車開到面前竟然停了下來,車上的女人從前窗擋板後探出頭來,上下打量楚振邦一眼,忽的露齒笑道:「達瓦力士同志,謝謝你剛才的事。」

    女人說的話有點莫名其妙,半俄語半漢語,而且漢語說得很生硬,幾乎是一字一蹦的說出來。

    楚振邦愕然看著對方,前世就北疆長大,上大學的時候又是學的俄語小語種,楚振邦當然聽得懂俄語,也知道那個「達瓦力士」的音就是俄語的「同志」。只是記憶委實不認識這樣一個女人,謝謝?剛才的事?剛才的什麼事?難道剛才這女人也那根電線桿附近?

    楚振邦倒是沒有猜錯,這個女人剛才的確就那根電線桿的附近,而且就便道邊上,也是一開始電線桿傾倒的那個方向上,只是兩人之間隔了幾棵樹,有樹幹擋著他沒看到人家罷了。

    與那對肇事的男女一樣,電線桿倒下的那一刻這個俄羅斯女人也被嚇傻了,當時忘了躲閃,只能兩腿無力的站那兒怔,心裡還想著只來了兩次國,沒想到就要死這了。

    後面生的事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楚振邦拽著鋼絲繩將電線桿倒下的方向擰了個彎,女人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他,只是沒機會道一聲謝,沒想到這兒又碰上了。

    見楚振邦看著自己不說話,金女人笑了笑,正想著解釋一下,卻聽到廣場不遠處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女人想了想,轉身從副座上拿過自己的手包,原本是想拿點現金報答一下的,只是打開包的時候才現包裡竟然連一分錢的人民幣都沒有,一千面值的盧布倒是有一沓,可惜她也知道國這邊不認盧布,銀行裡都兌換不了。

    「很抱歉,」臉上微微一紅,女人回過頭來,生硬的說道,「應該感謝你的,我可是」

    女人的漢語不熟練到了極點,磕磕巴巴的幾個漢字後面又連上了一串俄語。

    這回楚振邦倒是聽得明白,這女人後面那部分俄語是說想要感激他,卻沒有人民幣帶身邊,希望他能告訴人家叫什麼名字,留一個聯繫方式之類的。

    如果換一個自尊心超強的人身上,一聽說給錢說不定就要翻臉,不過楚振邦畢竟經歷的多了,知道俄國人與國人的觀念不同,人家不好面子卻講究實惠,這女人要給錢並不是出於惡意。

    「不用啦,小姐,」一開口卻是滿嘴地道的俄語,楚振邦笑道,「剛才的事你不用放心上,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何況我當時也不是單純為了救你,只是恰好趕上了。」

    金女人顯然沒想到眼前這個國小伙子竟然能說一口流利的俄語,乍一聽到不免有幾秒鐘的愕然,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欣然道:「你竟然懂得俄語嗎?而且說得這麼好,實太好啦,我」

    「季娜伊達小姐,季娜伊達小姐」女人的話還沒說完,從博覽館裡出來的人已經快步走到近前,還隔著十幾米便大聲說道,「您去哪了,塔拉夫先生一直找您,剛才還說讓您快去見他。」

    來人是個身材瘦高、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年輕小伙子,管嘴裡的俄語說的很地道,但僅從外貌上看就知道他是個亞洲人,而且多半是個國人。

    年輕人走過來,就像是沒看見楚振邦一樣,兩隻眼睛只盯著車裡的女人,黝黑的瞳孔裡閃爍著不加掩飾的熱情。

    「我知道了,楊先生,謝謝你把這個消息帶給我,」季娜伊達坐車裡,朝年輕人很客氣的點點頭,轉過臉來又對楚振邦說道,「對不起,這位先生,一直忘了自我介紹,季娜伊達?塔拉夫娜?茹拉夫廖娃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年輕人這才看到站一邊的楚振邦,目光轉過來的時候先是有幾分警惕,但看到楚振邦一身老土的裝束,這份警惕瞬間便化為不滿與不屑。

    前世的生活令楚振邦對敵視的目光有一種近乎本能的警覺,不過對身邊這個年輕人的想法他也不怎麼乎,他看來,今天的相遇不過是人生軌跡上一次偶然的擦肩而過,坐車裡的季娜伊達也好,姓楊的年輕人也罷,應該都與自己沒什麼交際。

    「楚,」楚振邦沒看見年輕人的目光,內斂的微微一笑,用地道的俄語蹦出一個音節。

    季娜伊達的眼睛藏寬大的茶色墨鏡後面,也看不到眼神,兩道細長的眉毛卻簇成一團。「楚」,這俄語只有一個音節,漢語不精通當然不可能明白一個姓氏的含義,她也不明白這個「楚」究竟是眼前這個年輕男人的名字還是僅僅一個姓氏。

    「楚楚先生是嗎?」歪著頭想了想,以季娜伊達的水平,一時間還想不好「hu」這個音對應的是哪個漢字。

    楚振邦點點頭,視線轉過來,才看到身邊的年輕人看自己的目光裡帶著不加掩飾的敵意,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很快便意識到問題出哪兒,心裡多少有些好笑,暗道至於嘛,說兩句話就吃醋?

    楚振邦目光轉過來的時候,姓楊的年輕人倒是沒有避開,嘴裡卻說道:「季娜伊達小姐,您是不是先把車停了,塔拉夫先生還等著為您介紹幾位朋友呢。」轉過頭去又看著車裡,很牽強的笑笑,「再說,坐車裡和朋友說話可不怎麼禮貌。」

    「」季娜伊達這才意識到自己始終坐車裡跟人家說話的確不太禮貌,歉意的朝楚振邦笑笑,說道,「很抱歉,楚先生,請你稍等一會兒,我先去泊車。」

    楚振邦搞不清楚這女人什麼來歷,也不知道所謂的「塔拉夫」是什麼身份,當然,他對瞭解這些也沒有什麼興趣。人活一世,偶爾擦肩而過的人太多了,誰也沒那麼多經歷把每個人的身份都搞清楚。

    季娜伊達原本就沒有把車熄火,再開動起來倒也便利,只是停車場裡的車位不多,此時挺著的車子卻是不少,為避免掛擦,她開車不免要小心翼翼。

    車尾排出來的尾氣騰起一團淡藍色煙霧,瀰散眼前,充斥鼻孔,楚振邦深吸一口說來也是怪癖,楚振邦很喜歡聞這種汽車尾氣的味道,前世就有這個毛病。

    「你是哪個單位的?叫什麼名字?知道剛才那位外賓是什麼身份嗎?」看著季娜伊達把車開進停車場,姓楊的年輕人跨前一步,正好擋楚振邦面前,一連串的問道。

    楚振邦眉頭一簇。許是受了前世的影響,重生以來一直都保持著心境的平和,除了想要挽回前世的某些遺憾之外,倒沒想過要跟什麼人爭強鬥狠。眼前這個楊姓的年輕人一副眼高於頂、盛氣凌人的架勢,說話的語氣也咄咄逼人,楚振邦對這號人很是厭煩,但卻沒有跟他較真的意思。

    眉頭攢了一兩秒鐘,目光轉過來的時候卻是一派平和,嘴角上甚至還帶著淺淺的笑意:「用不著這樣,哥們,那洋妞是不錯,可惜不是我的菜。」

    姓楊的年輕人一愣,初還沒能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的朝邊上退了一步,直到楚振邦從面前施施然過去,走了幾步遠,他才驟然回過神來,還算英俊的臉騰地一下漲紅。有心追上去呵斥兩句,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主要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楚振邦也不知道小伙子是否明白什麼叫「菜」,這話似乎還是後世出現開心網的偷菜遊戲之後才流行起來的,如今

    與季娜伊達偶然的相遇,楚振邦並沒有放心裡,也沒想著從她那得到什麼報答。從博覽館前的廣場出來,就近找了一家掛著國營招牌的小飯館,草草的填飽了肚子,楚振邦終打定主意,要這次的哈洽會上碰碰運氣。至於是不是有效果,這時候也沒想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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