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不歡而散 文 / 深幻
司隸河東郡,秦始皇帝推行郡縣制時始置,漢初沿襲秦制,屬天下並行郡國之一,漢武帝時設立刺史制度,將全國分化為十三刺史部,河東郡歸屬司隸校尉部,治所在安邑縣,此處同時也是漢代典農中郎將所在。
河東郡下轄有二十縣,其中除了郡治安邑以外,還有聞喜、臨汾、平陽、永安及解縣這幾縣頗為知名,且不說除了漢代雙子星將衛青和霍去病以及漢宣帝劉詢岳父霍光的平陽縣,就這解縣中,就出了關羽、柳宗元這一武一文的兩大歷史名人,不過此時關羽遠沒有呂布印象中那條歷史軌跡裡知名,沒有達到相應的地位,更沒有正式登上歷史的大舞台,頂多只能算是時人較為熟悉的一員悍將,往後更不可能被公推成神、成就武生光輝;柳宗元那更是五百年後的人了,所以這解縣,在目前來說除了河東本地,還多不為人知。
不過此時此處,卻將聚起一團風雲,由此更有可能引動天下局勢,這全因在此處蟄伏著那曾經跟著董卓一起入主雒陽、霍亂朝綱霸道天下的一班人物。
在這些人中領頭的,文的有李儒這個鬼狐稱的軍師,武的則有華雄、徐榮、張繡、徐晃等名氣都不小的大將,再加上下面還有攏共不下於四萬人的精銳西涼鐵騎,或者說是西涼鐵騎的餘孽,這其實也是一支在當今天下間不會遜色於多少諸侯的勢力。
可惜他們在來到河東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只能夠夾起尾巴做人,即便當初天下誅董的風頭漸漸散去,也還是謹慎小心,能夠倖存留到今日都是殊為不易。畢竟不管是西邊的馬涼州還是東邊的呂奉先,都不是好相與的,任一個真要狠下心來對付他們,他們能逃得出去都已經算是好結果了。
尤其是呂布,他花了數月時間在雒陽培養自己的好名聲。這些全都被李儒看在眼裡,在他看來只要呂布想,完全可以對自己這邊下手,然而他最終並沒有動手,這要麼就是真念著一些舊情,要麼就是在他心中對天下的佈局時機還沒有成熟。當然他更願意相信後者,不只是因為在他心中呂布再不是曾經那一個驕傲武夫,而是橫越北方的大霸主,還因為前者會激發他的感情進而影響到他的判斷。
不得不說就是到現在,在這個有些苟延殘喘盤踞在河東這一塊兒的勢力高層中,如李儒、華雄和徐榮、徐晃等人對於呂布的感官還是十分複雜。前二者是曾經交情不淺的,而且只要想想呂布的做法似乎從中立角度也不好指摘什麼,畢竟他們二人中就是再遲鈍的華雄,在後來也漸漸通過各種途徑而知道了許多曾經董卓與呂布之間不為人知的矛盾和恩怨,知道董卓本身就對呂布圖謀不軌也做了許多事情,即便董卓是他的主公,但從道義上來講。呂布叛出的行為至少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至於李儒還是其中許多計劃的制定人人,就更是沒辦法也沒有立場責怪呂布什麼了,難道說他不講恩?那恐怕就變成了是他們不講理了,正因為知道這些內幕,在面對呂布這個「叛徒」的時候,他們內心也就更顯得矛盾,不知道該怎麼是好;後兩者與呂布雖然沒有太多深交,但打從心底裡都是佩服呂布地,而且相較於其他人他們多少還是有志於幹一番大事業地。當初跟隨著董卓也正是為此,若是董卓還在他們或許為了忠誠或許還會一條道走到黑,可是如今……
至於另一個逐漸上位的張繡,從不知什麼途徑知道了叔父張濟之死與呂布脫不了關係之後,就注定了二人只有你死我活。至於他那個裨將胡車兒也自不用說了,他們反倒算是這些董卓殘餘部下中對待呂布的態度最為旗幟鮮明的一個了。
正因為有這諸多模糊不清的想法和態度,所以嚴格說起來,現在李儒他們這些人內部並不是那麼平穩,雖說呂布一直沒有對他們怎麼樣,但時局本就在不斷變化,就算是粗神經的華雄也明白不可能這樣一直下去,遲早有一天啊他們都必須要選擇一條路走,當然他是堅決跟在李儒身後地,但是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本來這種隱形的矛盾還沒有那麼快會爆發,可惜就算是李儒也未必會料到西涼局勢變化會那麼快,原本他的想法只是暫時找一個生存縫隙,就在馬涼州與呂奉先的夾縫中,再加上旁邊京畿的韋端對於雒陽那邊一向都是態度不明——段煨直接被他忽略了,讓他可以從容在其中周旋,至少不用那麼快就直面其中一方,說不定等時間過了,總能夠想出一個辦法來。
可惜計劃永遠不如變化快,馬騰死後,馬家軍在呂布派出的曹性與閻行的聯合之下,一度被逼入了絕境,最後的處境是比現在的他們還不如,雖然不能說是全軍覆沒,除了一部分投降被俘虜之外,還有一些據說是已經與馬超等人失去了聯絡。
當然如果說之前因為小心翼翼在京畿那一帶也有密佈的探子們查探消息所以早就知道馬超等人是潛伏在此處,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打得什麼算盤,是想要一直就這麼下去還是另有謀算,讓李儒也沒什麼頭緒,現在他卻知道了對方的真正目的。
就在這解縣居住的府邸上,剛還在與家人說著一些體己話的李儒在聽說西涼錦馬超麾下大將龐德前來求見的那一剎那,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串聯起來,幾乎是在立刻就釐清了所有的頭緒,也頓時有了些想法。
對於這開門見山就表明自己來處更暗暗提示了自己來意的龐德,李儒並感到不陌生,這也是那馬超手下一員悍將,實際上原先在馬騰手下之時,這龐德並沒有得到什麼重用。這倒不是說馬騰沒有什麼識人之明,完全就是龐德為人性情太過耿直,曾經重重得罪過馬騰,而且那時候馬騰與馬超極不對付,父子兩個明裡私下鬥得厲害。龐德因為與馬超關係交好,也被馬騰視為眼中釘打入了冷宮,沒有趁機打壓他都不錯了,更不用說重用了。
當然馬騰死後,馬家軍做主的是馬超,對龐德這位私交神秘的手下悍將他立刻委以重用。龐德也由此漸漸開始大放異彩,在與曹性的幾次較量中都險些佔到上風,若非閻行屢屢識破他的行軍佈陣計策,手段也要略高一籌,幾番破壞他的意圖,恐怕曹性這個呂布十分信任將手下數萬軍馬都交由他帶到了關西那塊陌生土地上的大將就要被那龐德玩壞了。
就算對上閻行沒能討到什麼好。也絲毫不影響這龐德在李儒心中的地位,畢竟閻行可是成名已久的西涼第一武將,這個名號若真地只是因為他的武力,那也未免顯得太不值錢,畢竟就算是在虎牢一戰對陣聯軍群出猛將威名揚遍天下的呂布,也是在後來的戰例尤其是回歸并州之後的幾戰慢慢確立了他天下第一武將的名頭,真要以為馬超那一戰勝過了閻行之後就真將這稱號完全奪過來。那只能是市井小民的看法,若非之後閻行漸趨低調,馬超則還算是頗有建樹,也很難做到慢慢蓋過對方的風頭,當然最近這幾戰閻行已經向世人宣告他的強悍,沒有誰敢小看於他,如此將帥之才,龐德這個大器晚成的馬軍新將能夠在幾次對陣中全身而退已經證明了自己。
如果李儒還是當初那個雒陽廷尉、當朝第一權臣董卓的女婿、縱橫無敵聞名天下的西涼鐵騎的頭牌軍師,那以龐德這樣的身份,根本連靠近他府門的資格都沒有。現在也算是虎落平陽了,好在馬超這也並非是用犬來欺他,畢竟龐德現在就是馬超之下馬軍中第一人,馬超因為種種顧忌肯定不可能在此時登門過來,龐德就是不二人選。
不過李儒現在顧忌的卻不是龐德的身份夠不夠格。而是面對對方幾乎沒什麼掩飾的來意,自己到底要怎麼做?
曾經幾乎以一力幫董卓操持起了大半個朝廷,李儒卻也會有疑慮的時候,誰叫此時他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著身邊手下這些人的生死存亡,而不像當初即便失誤也有資本,他必需要十足的小心,同時也不可能全憑著自己一個人拿主意,須得要先跟其他人知會一聲。
對於其他幾個人的心思,李儒又怎麼會不知道呢?他也在第一時間很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馬超的突兀造訪恐怕會打破一直以來維持甚至可以說僵持的這種表面平穩的局面,可是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能阻止,只能將事情直接提到檯面上來,讓大家都知道,也看清楚這樣做那樣做的後果,至少做決定的時候都會盡量慎重以及為大局考慮一下。
為此哪怕先晾著那龐德,李儒也是先叫人從後門去叫來了徐榮等人過來,並且加上了緊急二字,其他四員大將都清楚軍師李儒的性子,說是緊急那就是真的緊急,所以他們也不敢有絲毫怠慢,不管當時在做什麼事情,都暫時先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急匆匆趕來李府,在被從後門帶進去的時候,四人都不免有些驚訝,倒是沒有覺得這辱沒了他們的,畢竟去請他們來的人已經提到了李儒府上有人來訪以及李儒派人來請時候的慎重,而如徐榮、張繡這樣想的比較多的,則更是心中微感沉重,知道今天肯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情。
等到在西廂廳房中見到李儒當面的時候,光光是看著對方微蹙的眉頭和面沉如水的神情,四人心裡都同時「咯登」了一下。
李儒很快也注意到他們到來,請四人入座,他沒有像往常那樣還要先聊一聊家常之類,直接就進入了話題:「想必派去請四位將軍過來的人都說清楚了,方才正有人登門造訪,吾急匆匆將四位召來,也正是源於此造訪之人。」
華雄沒有那麼好的耐性,立刻甕聲甕氣問道:「軍師便直說了吧,那來訪的是何人?」
徐榮苦笑道:「軍師如此急著找我等來,恐怕此人身份不簡單,莫不是哪方諸侯的來使?」
李儒讚歎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一直很看好徐榮,此人不僅行軍打仗、排兵佈陣有一套,而且為人處世同樣有不俗的手段,可惜的是之前有李榷那四人始終壓制著他,而等到現在可以重用的時候。卻沒有多少他發揮的餘地了。
對於徐榮能想到他沒有絲毫稀奇,本也沒打算兜圈子,直言道:「永光說的不錯,此人乃是那西涼錦馬超派來的,你們也都該聽過他的名,龐德龐令明。」
徐榮眸中光芒一閃。李儒注意著他,立刻就知道他恐怕想到了什麼,不過對其他三人,他還是要解釋道:「如今他才遞上名帖,吾尚未決定到底要不要見他。不過便是不見他,也大概能猜到他來此有何目的。見面倒還是小事,關鍵是見面意味著咱們同意了他的事情。此番召四位過來,也正是因為不想在此事上對大家有所隱瞞,也希望能令大家一起來議一議,看那邊究竟要如何回應,畢竟此乃關係到我等生死存亡的大事。」
「哎呀,軍師便明說了吧。這中間究竟是何道理,怎麼就關係到咱們生死存亡大計了,這樣兜來兜去,某都沒有一個頭緒啊,」他越是這麼說,華雄越是感覺一頭霧水,徐晃也未有些撥弄不清,只是張繡的眸子此時卻也閃了閃,抿著唇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過被華雄這麼攪合一下,李儒的臉上倒露出了一絲笑意來。頓了頓就又說道:「這馬超在涼州被那曹性與閻行聯合剿擊,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甚至與大批人馬失散,最後直接躲到了京畿中,可以說有他這一日。不管是閻行還是呂布都是他之大敵,何況此時閻行這最大仇人還投了那呂布,他更不可能去投,如此唯有為敵。只是與天下第一諸侯為敵,他還力有未逮,然則放眼四周,唯有咱們可以與他同御,所以此來拜訪,其實不過是想要將咱們與他們綁做一塊,要咱們與他共進退,共同對付那呂布,同樣也要共同應對來自於呂布的回擊……」
他已經說得這麼明顯了,華雄自然也知道,只是本該反應頗大的他此時卻突然沉靜了下去。
李儒自然也知道原因,掃了張繡一眼,又望著徐榮,輕聲道:「永光,汝以為如今咱們還應該去趟這趟渾水麼?」
徐榮苦笑道:「軍師既然都說這是一趟渾水,就該知道對咱們殊無好處,這事算起來就成了那西涼馬家與呂奉先的私人恩怨,咱們又何必要參合進去呢?」
本身呂布與馬家當然是沒有什麼恩仇關係,不過因為之前在馬家與金城的戰爭中曹性參與進去了,馬超之父馬騰就是在此役中身亡,算起來跟呂布有著間接關係,何況閻行這個馬超最仇恨和憎惡的敵人現在也是呂布手下,只要馬超想要報仇,則必然要與呂布為敵,而指望馬超嚥下這口氣,那根本不可能,所以徐榮說是他們兩方的私人恩怨,倒也不算錯。
這時候張繡卻開口了:「軍師說是趟渾水,似乎咱們不與那馬超為伍便能從中撇清干係了一般,可繡卻覺得,勿論這馬超是什麼想法,是真心結盟也好,假意結盟只為拖咱們下水更甚者要拉咱們去做炮灰也好,這對於咱們來說,未必就是一件壞事。莫非軍師真以為,咱們不去招惹那呂奉先,就一定能夠一直安定平穩下去了?在繡看來,這不過只是因為咱們尚未給對方帶來威脅,又或是那呂布另有其他考慮罷了,暫時不動手,不代表永遠任由咱們在這雒陽邊上盤踞著。何況當初也是那呂奉先首先背叛而出,有了這個源頭,才有至於咱們今日如此淪落,說起來咱們與他的仇恨也未必輕了。那呂布沒有主動來招惹咱們,就算是他大發慈悲吧,可咱們卻能夠安安心心在此苟活,就忘了董相國、某家叔父、李叔父他們幾位是如何死的了?在某看來,與其繼續這般活下去,倒還不如盡心中所願的死!」
在座的都沉默了,因為張繡雖然是以自己出發點來說,卻也未嘗不是他們此時的尷尬處境,這也正是李儒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一點。
放眼當今天下諸侯勢力,哪一個沒有一點兒目標和生存壓力,而他們壓力倒是有了,而且相當大,可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還這般死撐著下去是為何。
漫無目的的活,或者還真不如張繡所說的盡心中所願的死。
李儒歎了口氣,也只能苦笑道:「伯淵說的也十分在理,只是咱們如今且不管私怨不私怨、仇恨不仇恨,下面那四萬將士,他們的歸宿,卻也不得不考慮到啊!」
哪知道從未當面駁過他面子的張繡,這一次卻突然長身而起,華雄見此也跟著站起來,似乎想要訓斥他,張繡卻只冷冷一笑,留下一句「那軍師便在此繼續商議你那苟延殘喘大計,請恕繡不能奉陪了」直接揚長而去。
李儒四人互相對視一眼,面面相覷,但都知道這一場會談,是不歡而散了,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張繡在轉身離開剎那眼神中透射出令人心驚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