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第一桶金 八十二、獨活 文 / 鴻漸於野
這幾人這麼嘔吐了一番,心頭好過許多,接下去大半里路,零零星星的屍體越來越多。但這些能先行探索的,都可謂是精英戰士,手中少則三五,多則數十,都有不少人命,屍體更見識的多了,倒也沒再吐將出來。進了雙龍寨的廢墟,又多是燒焦的軀幹,許多甚至焚燒殆盡,只剩下殘破的骨骸和一個皺縮的胃部,立時覺得空氣清新不少。不到一個時辰,就將雙龍寨團團搜遍,沒見一個活人。
寨後是一片蔥鬱的山坡,不知為何,火勢只捲了大半,就沒往山上燒上去,估計是風向轉變的緣故。
雖然知道那煞星多半已經離開,鍾成心中卻不禁還是有些猶豫,凝視了山坡半晌,才厲聲道:
「走!繼續前行,我們既然來了,總要把這雙龍島走遍嘍!」邁步向山上走去。
雙龍寨的人口,也可能當時火勢反捲,反而是碼頭方向安全,大多都顧著往碼頭方向逃命。這片山坡上並無多少屍體,走到山頂,也不過發現四具,都是背後中箭而亡。
林子的焦灼,到了山脊便止,背後已是一片蔥蘢。後面是一個小山凹,下面有一口二十來畝大小的水塘,旁邊倚著一片疏林,還有許多剛剛播種的土地。林邊隱隱約約,露出了茅蓬的一角。
幾人見這邊景象與剛才截然不同,都起了到那茅蓬裡歇一歇腳的打算。
才走了幾步,幾人幾乎同時向後猛然一跳!
前面又是五具屍體,當前一具,雙眼突出,眼睛瞪得差不多有大半個雞蛋大小。雙膝跪地,上身向前匍匐,左手撐地,右手卻斜上伸出,還翹在半空,彷彿無語問蒼天一般。但整個人的皮肉都皺縮起來,變成了一塊在火上烤了半天的木頭模樣,詭異到了極點。
其餘四具,也都差不多,或身軀反躬,後腦幾乎能碰到腳跟;或佝僂了身子,縮得連米籮裡都塞得進去;或嘴巴張得半張臉大小,彷彿當時在噴吐火焰一般。所有的人都皮肉焦黃,佈滿了皺褶,身體縮得只有普通人一半大小。經了這十來日,竟然沒有一具屍體腐爛,個個面目猙獰瘋狂,除了皮肉皺縮,和活人全無兩樣。
鍾成這一輩子,殺了足足有三十七條人命,看過的死人更達上千,卻從沒見過這般的死法。
幾人俱是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全身毫毛一根根豎起,從心頭開始,一點寒意,絲絲地冷到了腳底。有三四人連牙關都咬不攏,「咯咯」抖個不停。鍾成見識較廣,怕得比這些手下更甚,「得得」抖著道:
「別……別靠近…這…怕…怕是法師的手段……」
十一人俱屏住呼吸,遠遠地繞開二十來丈,方才神情稍定,放鬆了腳步向山凹中走去。
行不多久,就轉過了那片疏林。鍾成正行走間,猛然腳步一停,伸手虛攔,大喝道:
「誰!」
手下十個漢子立刻刀劍齊出,肩背相靠,四面警戒起來。
「誰!出來!」
「出來,我們看見你了,還躲這干甚?」
鍾成豎起耳朵,凝神聽了半晌,引弓搭箭,緩緩拉開,對著五丈開外一片灌木叢道:
「那裡的朋友,別躲了,出來罷!」
呆了會,不見動靜,又大聲道:
「灌木後面的朋友,出來!」
弓弦一鬆,奪的一箭射入灌木左側,又搭上一箭道:
「再不出來,我可往人身上射啦!」
那灌木叢終於澀澀的有了響動,但等了半晌,還是不見人出。鍾成猶豫了一會,終於沒有射箭,朝手下將嘴一努道:
「劉五,你帶五個人過去看看,若沒什麼事,不要傷了那人。」
劉五是個勾鼻漢子,身材精悍,見鍾成說得篤定,倒有幾分血性,鼓起勇氣,帶了五個人過去察看。轉過灌木叢,就見他臉上放鬆了神色,轉頭道:「沒事了,是個老太婆……」
也不等手下,直接上前拖出了一個六十七八的老婆子來。
那老人也不反抗,雙目呆滯,劉五將她拉到了鍾成面前,他倒還有些敬老之心,輕輕將老人放下。但這老人卻明顯吃不住勁,手甫一鬆開,身子就軟了下去,只有一張臉挺直,兩眼怔怔地,也不知望著什麼地方。鍾成將手在她眼前晃了兩晃,也不見眨眼,又「喂!喂!」大喊了兩聲,方才有些回神。
鍾成顯然是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人才,極有耐心,又細細撫慰了半晌,見這老人神智有些清醒了,才開始問話。他說話極有技巧,不問可能刺激心情的端倪,反而從別的路子開始:
「大娘,你在這兒呆了幾天啦?」
「幾天?幾天了?五天……八天……」
「一開始是月底啊,還是月中啊……」鍾成見老婆子還有些神志不清,又換了個問法。
「月亮啊,月亮圓啊,還有大半個呢。」
這是三月二十左右的事情,這些老爺廟一方也大致有個估計,鍾成不再囉嗦,又問:
「這麼多天,你吃的是什麼啊?」
「吃!有吃的……吃的在哪兒!在哪兒!」
這老婆子一聽「吃」字,立刻精神大振,雙手在地上亂翻,還挖起了泥土,拔起嫩草觀看,翻了半天沒找到,又死死抓住鍾成褲腿,滿臉猙獰道:
「快說!你快說!吃的呢!吃的在哪裡!!」
鍾成連忙取出烙餅遞過去,那老人也不管雙手骯髒,夾手奪過,大口吃了幾口,哽住了喉嚨,將臉鱉得通紅,卻兀自不肯罷休,徒勞地乾嚥著口中的食物。旁邊一個嘍囉將水壺放在老婆子嘴邊,連喝了幾口,才慢慢緩過氣來。
這幾口吃食下肚,老婆子眼中終於有了靈動,撲漉漉流下兩串渾濁的老淚,道:
「有什麼吃的,就吃桑葉,揉上一揉,成了團,才嚥得下去。運氣好,才能遭些黃精山藥。」
「當時,我是多虧了這個池塘,見遠遠的慘嘶之聲連綿不絕,知道不好,靠著一根蘆葦管子,在塘邊水底下浸了三天,實在忍不住餓了,才敢爬起身來……」
鍾成道:
「你這幾天,可有別的人看見?」
老婆子終於哀哀痛哭出聲,大罵道:
「你狗眼瞎了嘛?這雙龍寨,除了我老婆子一人,你可看見了第二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