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第一桶金 九、義父(下) 文 / 鴻漸於野
「啞巴怎麼了!」蘇令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說話聲音不大,細聲細氣的……就只會東拉西扯嘛?聖人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便待滔滔不絕,長篇大論的說將下去……
蘇令北一時大為尷尬,講話愈發低聲:「四哥,您別生氣,我這就往正事上說……就往正事上說還不成嗎……」
蘇令北乃是走的騎士一路,耐戰能力出色。蘇氏原先在蘭斯王國的老家叫做娘子坡,十餘年前,蘇家曾遭五百劇匪半夜圍攻。蘇令翰老父,當時蘇家的族長蘇翟覺亦在此役戰死。
情急之下,蘇令北率族人且戰且退,退居祠堂,他一人持重盾據於門口,劇戰三個時辰。期間雖有其他好手替換,但蘇家騎士只有蘇令北一人,即便當時七級的蘇令南上場,也無非支撐二三刻鐘便力有不支。替戰者之中,都活活累死了一人。唯蘇令北一人據守三個時辰,屹立如山。一直堅持到天色大明,六十三里外的郡兵趕到才歇。只在戰後身軟乏力,走出祠堂時教石頭扳了一跤,摔破了一點頭皮。
此戰合郡震動,又因他平時說話細聲細氣,有些女相,故而得了個外號,人稱「娘子關」。這老英士一怒之下,便說他講話聲音不大,東拉西扯,卻是暗暗把他和這「娘子關」的綽號給牽扯了進來。
這蘇令北平生卻有一怕,乃是「怕老婆」。每三五日,他老婆罵蘇令北的聲音便能傳遍整個村子。餘音繚繞,久久不絕。偏生他這老婆是武家出身,也是一個七級戰士,生性粗豪,平時只對讀書人敬重非常。家中爭吵,只要蘇令翰出面,他老婆便瞠目結舌,連話也說不出來,有時還能給蘇令北道個歉什麼的,讓蘇令北臉上「大有面子」。而且在沙鋪郡為官時,蘇令翰這倉曹令恰恰卡住了蘇令北這兵頭的脖子,故而蘇令北對這個四哥是從來不敢頂嘴一句。
蘇令翰見蘇令北服軟,也就不為已甚,轉口溫言道:「今日還要早早進山,你有事說事,快點把事情講完了,也好起身。」
蘇令北咳了一聲,轉頭對小啞巴開口:「家中規矩,小姓外僕,有讀書者武力四級,或習武者到六級戰士,就可歸為本家,錄入宗譜。你這孩子性子忠直,天資也是出眾,我和你令南師都對你甚為器重,四哥更是一向對你喜愛,他又是膝下無子,因此我們尋思著,就讓你拜四哥為父,也好承了他這一房的香火。你若是心下沒什麼自立家業的想法,這次進山回來,就挑個吉日入了宗祠吧。」
柳新臣聽了此言,繞是他經歷頗多,心性淡泊,對這個蘇家也沒什麼感情,也不免生出幾分感動來:
——蘇家隱居於此,有同胞七房七兄弟,大兄蘇翟覺十餘年前戰死,唯他留下的六個兒子到此;二兄蘇翟衡有兩子,老三蘇翟晉,只有一個獨子蘇令典,兩年前被柳新臣害死,算是斷了傳承;老四蘇翟尚、老五蘇翟茫俱是二子,六房蘇翟曠有三子,七房蘇翟關也是二子。只有這一十七戶為正妻所出,算是正支嫡傳。其他或家妾所生,或家僕入譜,都算旁支。
一般家僕轉正,都是入的旁支。而柳新臣這一拜蘇令翰為父,乃是獨子,以後是要繼承蘇令翰的家業的,這便要算入一十七支之一了。
小啞巴也不多做思量,做出一副雙目含淚的模樣,走到蘇令翰座前,納頭便拜。
蘇令翰老懷大慰,哈哈大笑。伸了兩個指頭,機械般梳理著一部打理得精緻非常的鬍鬚,一等柳新臣禮畢,就忙不亟待地站起身來,來扶小啞巴。
想著這少年如此才情,卻偏生是個啞巴;又想著自己這滿腹的堂皇文章,如今卻是有了傳人;再想著自己一支子息全無,而今終於對亡父有了交待……一時也不禁落下淚來:「好孩子……好孩子……快快請起……」
說出了口,忽覺這話說得不對啊?忙又道:「快快起來。」
他想收柳新臣做個子息想了好久了,如今激動之下,口不擇言,竟把「快快請起」這四個字脫口而出,臉上不由得有些赫然,連忙改口,只盼著旁邊幾個兄弟莫要聽進耳去。
所幸他這當四哥的積威已久,兩個兄弟一個弟妹雖是武功高超,十丈外風吹草動也聽得一清二楚,但俱是咬了嘴唇不敢出聲,連臉上笑意,也是低下了頭怕他看到。
柳新臣在地下和這義父爭執了片刻,便順勢起身。抬頭含淚看著蘇令翰,一副「孺慕」情深的模樣。蘇令翰一手握著柳新臣的左手,一手顫顫的撫摸著他右腮後的瘤子,也不知是愛憐多些還是心疼多些,久久不肯放下。沉吟良久,才開口道:「好孩子,你為我子,當是『明』字一輩,我也思忖多日,給你想了個名字,喚作『明海』。你看可好?你是四年前三月初四進的村,從小又待在狼窩子裡,只怕連自己生日也不知道吧?」
小啞巴聞言「啊啊」點頭,蘇令翰又道:「以後三月初四就是你的生日,進村那一年,看你年紀,應有個十一二歲,今年就算十六虛歲,在村中明字輩排下來,卻是排行十六,以後可要記得了?」
頓了一頓,又有些不甘願地開口說話:
「你入山回來,也不必等入宗,先搬到為父家中去,也讓我有個陪伴。你如今年僅十六,就有了六級的底子,我也不能耽擱你的前程,你陪我過完了年,就出門遊歷一番,多些經歷,看看能不能得些機緣。」
這練武的人,到了三級,身體某一方面就到了一個極限,被稱為「力障」,乃是一道大關。就如柳新臣前世,一個舉重好手可能成為一個拳擊好手,但絕不可能發展為一個短跑高手;而一個短跑高手,可能還是一個乒乓好手,卻無法成為一個長跑手;而一個長跑手,可以也是一個自行車選手,但絕無成為一個拳擊手的道理一樣。
蓋因這三者,舉重、拳擊靠的是爆發力,短跑、乒乓看的是速度和協調性;而長跑則靠的是耐力。這三項有一樣到了極限,就會影響其他兩項的發展。故而被稱為「力障」。
在這異界,接下來,就要過「得竅」一關,通過冥想練氣來突破這個屏障。到達所謂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的地步,才是步入中階戰士的領域,算是四級戰士了。在這個階段,人的許多反應變成了身體的本能,不需要通過大腦的思考。因此戰力是直線上升,已可做到「二三十條大漢近不得身」的地步。
而中級戰士到了六級巔峰,此時力量、速度、耐力都到了極限,元力也到了一個階段。又是一關,叫做「心障」。要進入高階戰士,又要過「感應」一關,感應天地先天元氣,身合天地,才算是一個高階戰士。此時能將元力灌注於兵器並加以控制,按柳新臣前世武俠小說的說法,乃是步入先天,一草一木皆可為劍,飛花落葉皆能傷人的高手了。
到了高級戰士,神經反應大幅提高。一般普通人從看到至肌肉作出反應,需要三分之一秒的時間,即使通過有針對性的訓練,也無非提升到四分之一秒強。因此雖然有「直來橫去」的說法,但對敵之時,從對方出拳到你出手格擋是基本上來不及的。埃希大陸武者間有一句話:「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是十下。」也就是說人家出手,你用皮粗肉厚處硬挨一下,便可打中對方,從而對敵方造成連續打擊或讓對方失去戰鬥力;而若是想著格擋招架,就只能陷入被動。而高階戰士,神經反應時間差不多減少一半,按等級高低,側重不同,基本上可以縮短到八分之一秒到七分之一秒之間。人到了這個地步,見招拆招才有了可能。
這一關極為難過,一般的武者都是四五級就出面歷練,希望在戰鬥中體驗到感應天地的境界。柳新臣身為奴僕,而且年紀又小,因此才會拖到現在。如今入得蘇家宗譜,已算是自家人了。而且在蘇家人看來,這個孩子秉性善良忠厚,知恩圖報,如今年紀也到了十六歲,武功又到了「六級」巔峰,再不出門,就要糟蹋一塊良材了。故而才決定在收入宗族之後,就放他出門歷練。
「你這孩子,有些善良忠直過頭,這在自家族中自是好的。但出門在外,可不能這樣。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給你起個『明海』的名字,就是望你以後為人處世,多用些心思,要有些圓滑機變才好……」
「四哥,小孩子出去多經歷經歷,自然慢慢會懂得這些道理,大家還不都是這樣過來的?況且明海是六級戰士,武技上也有許多自己的見解,出了門,只有他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他的道理。你也不必多擔心了。」蘇令北在一旁低聲勸慰。
一旁蘇令南笑著說:「四哥新得佳子,好生不捨。可惜我近幾年也不知為何,也許是掛礙太多,一直突破不了魔師關卡。不若四哥和明海多聚些日子,待我成就了魔師,便不用讓孩子出門孤身歷練了」。戰士一旦跨入准魔師,對天地體驗便真切許多。因為這個道理,甚至有許多六級戰士投奔賣力,自居下屬,只求能夠指點一二,當然一定的歷練還是不可缺少的。
他性子直率如赤子,講話也就隨意,蘇令翰聽了倒也不以為意。轉念一想,卻也是這個道理,不要說蘇令北令南兩兄弟當年歷練吃了許多苦,即便是自己這個讀書人,當年遊歷天下,不也被人騙了三四回嘛?人和人之間的盤算惡毒,沒有親身經歷,一時又哪裡說得清楚?
蘇令翰莞爾一笑,道:「這倒是我多慮了,只是我如今年過五十,才知做父母的心思,一時又哪裡放得下啊……也罷,你們這就起身進山吧,這一入山怕不要有個十來天,我們在這兒說得多了,今天的腳程怕就趕不夠了。你們盡量在雪前回來,我就在這兒靜候佳音了。令北你平時多有威嚴,孩子們都聽你的,你進山多管著他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