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 第046 天命曹操(上) 文 / 傅戍己
第046天命曹操(上)
巢湖北岸。
聞聽劉曄就在近側,蕭言立即出營門三里,卸甲解盔,親迎劉曄。
卸甲解盔,親迎三里,皆是蕭言向劉曄表達敬意的方式。
好似袁紹之於許邵。
袁紹任職濮陽縣令期滿,返家汝陽。車馬剛近汝南,袁紹卻遣散隨行賓客,曰:輿服豈可見許子將{許邵}?
案:漢世制度,官家車輿、冠服,皆有定式,大概類似後世和諧年間「廳級不配專車,省級不配私車」制度,用以凸顯官員尊卑等級。
彼時,許邵白衣,袁紹官身。而袁紹遣散賓客,單車儒服,拜謁許邵,卻是表示:傢俬不論尊卑,不敢以輿服,污穢許子將之眼。
其實,這也是漢世一種風習。
譬如,劉曄雖一介白身,卻名傳淮南,為時人所重。成德縣令再看不順眼劉曄,也不敢在劉曄面前甩大牌,每與劉曄見面,成德縣令必然褪去官服,換上一件白底泛黃細麻書生袍。
蕭言卸甲解盔,親迎三里外,也是遵循這種漢世風習。
劉曄見到蕭言,沒有斥責蕭言逆他心意,甚至對蕭言為甚率軍遠來巢湖一節,劉曄皆避而不談。
卻是劉曄終究高看些蕭言,不敢視蕭言為家奴,隨意斥責。倘若今天來的,不是蕭言,而是尚老、唐萬之輩,怕是甫一見面,劉曄便要橫加責問:你為甚不聽我吩咐,留守成德?
不過,劉曄避而不談,蕭言卻不能也避而不談。
蕭言假扮忠心,輕描淡寫解釋道:「儘管劉公子早有囑咐,卑職卻終是放心不下,遂勉強求得尚老協助,得以說服何縣令,發兵來巢湖接應。」
劉曄呵呵笑著揭過此節,並對蕭言的關心表示感謝。
閒敘幾句客套話,劉曄又問道:「我見營中多懸『劉』字旗幟,可是劉縣尉隨你同來?」
「劉縣尉?」蕭言一怔,繼而明白劉曄所指,笑道:「帳外『劉』字,不是劉縣尉的『劉』,而是劉公子的『劉』,全軍上下,皆為劉公子所來,只聽劉公子軍令!」
「不是劉縣尉,帶兵的難道是陳縣尉?」劉曄愣住。
「呵呵,陳縣尉還在家養傷呢!今日率兵來援的,不是劉縣尉,不是陳縣尉,更不是何縣令,而是蕭十一郎!軍中主帥,只有蕭十一郎一人!」卻是跟在蕭言身後的楚永,少年心性,覺得劉曄也恁小瞧蕭言,遂越俎代庖,驕傲的向劉曄展示蕭言功績。
「只有蕭十一郎一人?」劉曄震驚了!
楚永年少,未曾主持過兵事,不知統軍之難,所以看見蕭言重組成德縣兵,只覺得蕭言果然很厲害,渾不知蕭言這份厲害,厲害程度究竟有幾分。
楚永不知,劉曄卻懂。
好比數千巢湖兵,劉曄勞心苦思數日,卻也只能任由各部將自治,堪堪勉強維持住局面。此時,劉曄若能給巢湖兵帶來利益,一切好說;若是劉曄行事有損巢湖兵利益,巢湖兵諸部將,必將果斷拒絕,對劉曄的命令置之不理,推三阻四。
人心難測,何況整合數千人之心?
反觀蕭言,才取得兵權三四日,竟然將軍隊控制的有模有樣,甚至還能遠赴巢湖,對壘巢湖賊兵。劉曄自問,倘若將他換成蕭言,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劉曄忽而又記起,蕭言識別迷天九星陣,議論巢湖兵戰鬥力時,曾說過一句話:若與我一千五百步騎,一月之內,便可輕鬆掃蕩巢湖內外。
當時,劉曄認為蕭言浮誇虛詞,言論不切實際,紙上談兵也沒有一個限度。
此時見蕭言率軍南來,劉曄方猝然發覺,原來,蕭言當日不是紙上談兵,而是他真有信心掃蕩巢湖。
感慨蕭言屢屢出乎自己意料許久,劉曄又問道:「我見營內旌旗遍野,日晷林立,全軍怕是足有四五千人,遠超成德縣兵兩三倍!蕭十一郎,你這是尋來可靠援兵,還是添灶增兵之計?」
「我便知,粗思淺計,瞞不住劉公子。」蕭言笑道:「營內之所以旌旗林立,正是劉公子所說,是我添灶增兵,虛張聲勢之策!」
「全軍上下,其實僅僅只有一千六百人!」
「劉公子來巢湖前,曾言:鄭寶御下不足,部將多有叛離之心。」
「今日鄭寶伏誅,巢湖兵群龍無首,劉公子趁機強勢切入,借孫策破降江左三郡,小袁將軍獨霸揚州之勢,未必不能安撫諸賊,收編巢湖賊兵。」
「然則,但凡亂世賊兵,多是貪近利忘遠害之輩。他們素無恩義,因利而來,亦將因利而去。倘若某賊將,欺劉公子人少勢弱,心起歹意,挾持劉公子而攬巢湖之權,其害將甚於鄭寶在時。」
「既知危險在於劉公子人少,易為賊將所欺,我所率援軍,自是越多越好。」
「援軍兵越多,劉公子威愈重;劉公子威愈重,賊將愈不敢起奸心。援軍兵越強,巢湖賊越懼;巢湖賊越懼,收編其人愈易!」
「因是,來巢湖前,我和尚老商議,多購旌旗、營帳,使得十人之什,可住三人之帳;三人之伍,可擎十人之旗。」
「如此,一千六百人猶若四千八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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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言說成德事,劉曄說巢湖事,兩人侃侃而談,不知不覺,夕陽已近黃昏。
「蕭十一郎,你執意來巢湖,怕是還有其他心思吧?」劉曄猶豫很久,還是問出這句話。
誠然,蕭言所作,借劉曄旗號,用劉曄之人;所為,救劉曄之命,助劉曄之事,好似事事以劉曄為第一,處處為劉曄著想。
但是,劉曄何人哉?哪怕在群英薈萃曹魏高層,劉曄也敢玩弄人心!
即便蕭言如何偽裝,劉曄一雙銳眼,卻依然能看穿層層迷霧,明白蕭言執意前來巢湖,是另有所圖。
當然,劉曄是人不是神,他能看穿蕭言另有所圖,卻一直不明白蕭言圖什麼?不明白蕭言率軍來援巢湖,最終目的為何?
既然猜不透,劉曄索性隨意問問,試探試探蕭言態度。
若是蕭言所圖,對他無利無害,劉曄便隔岸觀火,任由蕭言折騰;若是蕭言所圖,對他有利無害,劉曄便考慮得失,參與或不參與;若是蕭言所圖,對他有害無利,劉曄便布下層層迷局,將蕭言所謀,剿殺於胎腹中。
因對蕭言快速整合成德縣兵的震撼,劉曄如今已對蕭言生起一絲顧忌——此時的蕭言,已經能對他造成威脅。儘管這種威脅很小,但是威脅就是威脅,不能不察。
然而,比之劉曄對蕭言的顧忌,蕭言更顧忌劉曄。
蕭言自忖,他謀略差劉曄太遠,劉曄即使現在看不出他目的,將來也肯定能分析出來。
與其如此,蕭言倒不如索性向他坦白。
於是,蕭言換上鄭重表情:「誠如劉公子所說,營救劉公子之餘,我也在為將來前途考慮。」
「嗯?」劉曄臉頰泛起一絲疑惑,示意蕭言繼續說下去。
蕭言道:「袁術衰亡在即,淮南將逢大亂,我不能不為未來考慮。」
「等等,你說袁術衰亡在即?」劉曄皺起眉頭。
蕭言右手攥成拳頭,向下斜切:「是的,袁術此次東征呂布,必然失敗!袁術一旦兵敗,淮南必將大亂!」
「自敗走封丘,丟失南陽基業,袁術一直心懷不甘,著重經營淮河,常欲北征曹操復仇。」
「袁術一心經營淮河,向淮北發展,對揚州他郡漠不關心。廬江太守劉勳,江左孫策,雖是袁術屬吏,卻皆私養精兵,權重一方。袁術強橫時,孫策、劉勳自然恭謹奉令;袁術衰敗時,縱然兩人都有品德,或許不會弒主取代,但也絕對割據一方,聽調不聽宣,甚至與袁術劃清界限。」
「袁術根基不穩,卻妄想兼併徐州,絕似昔日公孫瓚入侵冀州,不,袁術還不如公孫瓚。公孫瓚好歹經營幽州許久,根深蒂固,縱然兵敗冀州,依舊破擊幽州牧劉虞,兼併幽州。袁術今日若敗,那就一敗塗地,非但再無崛起可能,更將眾叛親離,不容於淮南。」
「另:我觀劉公子,雖屢屢誇耀袁術偉勳,稱讚其雄霸淮南,腳踏青徐豫三州雄姿,但卻始終敬而遠之,不肯沾染一丁點袁術痕跡。」
「想來,劉公子恐怕也不看好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