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百零壹章 故人依舊 文 / 今夕何夕
更新時間:2012-02-05
見過易先生的人很多,畢竟他以各式各樣的身份行走大匡,從上九流到下九流,無不曾扮演過。
可知道他真正身份者卻寥寥無幾,如司馬槿、安伯塵、呂風起、典魁即便知道他易先生是個不出世的高人,更甚者隱約知道他天涯閣傳人的身份,卻也只把這位易先生當成世上第一等的閒人,逍遙天下,喜好收集珍稀奇寶,終日玩樂沒個正形。
事實上,易先生卻是大匡最忙的人,別人忙個一世也就夠了,他卻要沒完沒了的忙下去,直到元壽終了,好在天涯閣的傳人們最擅長忙裡偷閒,倒也不會那麼無聊。
負手站在沙盤前,易先生凝視著那九道水槽,神色恍惚。
無論沙盤中還是南荒巫廟裡的水槽,都是由他親手打造,從內向外分為九條,每一條都暗藏玄機。
靠近核心的五條水槽被他種下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符咒,往外數,第六條被他下了弱水之毒,第七條第八條分別被他佈置了兩方殺陣,第九條也就是最靠近廟門的水槽裡,則放養著三條飛天靨蛇,此蛇為南荒異種,乃是一切蠱蟲的天敵。
借助這九道水槽,易先生方才將逃到南荒的他困於巫廟內,一困便是百多年。
困住那人容易,想要徹底殺死他卻難而又難,更何況在許多年前,易先生便答應過她,無論如何都會留他一條性命。
「你這一手藏得可真夠深的,兜了這麼大的圈子終於將我繞開,還真像她說的那樣,你的騙術天下第一。」
提到那個「她」時,易先生的臉上現出一絲不自然。
又看了許久,易先生搖了搖頭,轉身走到廳前的龕座前,撥動機關。龕座倒轉,出現了一隻龕籠,上豎銅牌,牌刻「天涯」二字,而在龕籠中擺放著厚厚一摞書卷。易先生取出最上面那本寫著《大匡》二字的書卷,翻開,停在了《匡齊武帝》卷。齊武帝是是上一任大匡之主,在位期間窮兵黷武,海外、漠北都曾派大軍征討過,欲追先祖之武功,因此謚號齊武。在這一卷中,只記載著兩個人的名號,一個是人稱趙無敵的大匡皇叔,另一個卻有些奇怪,既不像名字,也不像綽號,倘若安伯塵和司馬槿有幸目睹,定會瞠目結舌。
「看起來你的故事又得繼續寫下去了。」
臉上浮起複雜的笑意,微微發苦,易先生從龕座邊拾起墨石筆,稍一思索,落筆而書。
一連寫了三百多字,易先生方才收筆,抖了抖卷紙,合上書卷。
「早在那年我封印你時,你號稱金剛不壞的肉身便已殘破不堪,居然還能一直保存到現在,支撐你一次又一次神遊出竅,設下一個又一個騙局,不愧是桃源村上下千年中最不可一世的天才人物。」
凝望沙盤,易先生自言自語著。
被囚於巫廟中的男子,是他平生僅見的天才人物。其人才華橫溢,光論潛力甚至還在呂風起之上,尚不滿二十歲便創出黃粱夢術,不屬五行,不合陰陽,不列天地人神鬼,雖為偏門,可一旦修煉到四輪以上,便能轉彼夢為己用,是為桃源王部的不傳之秘。然而,太過天才者往往會生出令旁人難以接受的怪論,他二十歲不到便打通三輪,距離第四輪心輪也只剩一線,正當前途無量,卻突然在這時對秘術產生了質疑。秘術劃分七輪,海底輪,臍輪,太陽輪,心輪,喉輪,眉心輪,頂輪,此為祖宗傳承下來的修行之法,卻被他一口否定。
他認為秘術有九輪,除了人身體中的七重輪外,還有時間輪和空間輪。這並非是他隨口杜撰出來,而是他施展黃粱夢術時親眼所見,神遊入夢,夢遊上古天庭,他在華表上見到了對應著九字真言的九輪。
他的這番話令桃源長老們大發雷霆,當場呵斥並將他禁足,孰料年輕氣盛的他毅然反出桃源,帶著對九輪秘術的憧憬來到大匡,拋棄姓名,給自己取了一個新的名號,另類古怪而又隱含深意。
桃源隱世不出,又日日夜夜放出夜鶯巡查大匡,只為守護那個秘密。倘若他真能打通九輪,遊走四時,穿梭陰陽,那個秘密將再無法守住。換做別人桃源的長老們也不會太過擔心,可他是放在桃源歷史上都少見的修煉天才,誰也不敢保證什麼。於是乎,桃源長老們便找上另一個守護此秘密的人,也就是易先生
往事蹉跎,歷歷在目,本以為這一段歷史再不會出現大的波折。誰想故人依舊,那個苟延殘喘著的男人竟又站上戲台,和當年一樣,繞了一個又一個圈子,彷彿桃源秘術中的輪渦一樣,敗了自己。
「就算把你殺死,輸的人還是我。」
自嘲的一笑,易先生摸了摸鼻子,一搖一晃的向外走去。
他是天涯閣傳人,只能記載歷史,隱於市井中宮廷外,冷眼旁觀,不得干預世間一切。但凡干涉歷史進程的天涯閣傳人,注定了不得善終,史書中清楚的記載著他們的故事,一個比一個慘不忍睹。
然而為了守護那個秘密,他猶豫了十天十夜,終究還是出手了。從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即便最後他設局將那人困死在東山巫廟,可說到底,他還是輸了,輸給了天涯閣傳承千萬年的祖制。
百年過去,成為南荒巫宗的他定已經乾瘦如柴,一次次神遊消耗完了他絕大部分力量,可他依舊不肯放棄那個瘋狂的念頭。
而易先生也早已破罐子破摔,反正飛龍駕已經打造好,他也沒有了後顧之憂,此行前往南荒,怎麼著也得讓他罷手。
飛身出了西江,站在林蔭道上時,天頭已泛起一圈魚肚白,易先生遙望東方即將躍海而出朝陽,心頭一動,停下腳步。
「有他在或許也不一定要我出手。一個是蛐蛐皇帝年間的史傳者,另一個是齊武帝年間的史傳者,他們兩人間的交鋒定然好看。」
嘴邊又浮起他慣常的笑容,有些不羈,又有些玩世不恭。
「不過安小友還差點火候,第一局便被他騙了,得給他找點幫手才行。」
說著,易先生不再向南前行,轉過身,不急不慢的向北走去
太陽從東海盡升起,流輝似火,灑滿東海,隨後向整個大匡鋪來。
猛地閉口,齒尖嗑斷最後一縷太陽之氣,安伯塵伸了個懶腰,睜開雙眼。
在神仙府中苦修了三四個月,安伯塵收穫甚微,難免心中微黯,卻在下一個呼吸間平復。揉了揉發麻的手臂,安伯塵忽然覺得少了什麼,心頭一緊,卻聽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安子,你還要不要這個了?」
轉過頭,安伯塵只見司馬槿搖晃著一串珠鏈,朝他甜甜一笑。
「怎麼突然想起來還我了。」
接過珠鏈,戴好,安伯塵隨口問道。
「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們還可以通過珠鏈來聯絡。對了,無邪也在裡面。」
司馬槿說著,走到安伯塵身邊,抄起馬鞭甩向野馬王。
飛龍駕乘風而起,向東山飛去。
不時看一眼司馬槿恬淡的側臉,雖然沒了昨晚的異常,可安伯塵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