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百六十章 花轎玉人,將入天峽(下) 文 / 今夕何夕
更新時間:2012-01-05
大軍疾行,夜風從遠天墨雲下跌落,輕音如歌,流轉於朱玉簾幕間。
簾幕後,兩個被夜色染得素雅寡淡的少女跪坐案前,臉對臉,仔細盯著案上的棋盤。銅雀龕上的火燭將兩人曼妙的曲線勾勒在簾紗上,隱隱綽綽,也不知有引得多少騎兵侍衛面紅耳赤,心驚膽跳,偷偷窺探。
雪白的素顏面具後,新月眸子中含著笑意,司馬槿抬起頭,饒有興致的注視著苦思冥想的紫龍女:「怎麼,還不服輸?」
「你是怎麼做到的?」
紫龍女的聲音很靜,即便今晚第八次輸給了司馬槿,她也不急不惱,只是想弄清楚她輸的原因。
在兩人之間的玉案上放著一張棋盤,盤中擺放著黑白二子,以及一場鏖戰後留下的殘局。黑白二子大凡用來下圍棋,可盤中的黑白二子的走勢卻不像圍棋,黑連黑,白連白,黑白相堵。
「這五子棋看似簡單,實則也有玄機。」
司馬槿笑著道,一改初遇紫龍女時的冷漠,彷彿坐在她對面的不是將她擒捕的仇人,而是閨中金蘭。
「怎樣的玄機?」
紫龍女抬起頭,問向司馬槿。
伸出玉指捻起一顆黑子,司馬槿端詳棋盤,少時放下。紫龍女見狀微微撇嘴,棋盤上除了原先連成五顆的黑子外,又有五顆黑子連成了一線,即便她都發現了,也只能下一顆白子,無法堵住全部的連棋。
「和圍棋的步步為營暗藏殺機不同,這五子棋兩步設陷阱,三步見殺機,講究的是誘敵於數合內。你若一味猛攻,則有可能落入我不經意間布下的陷阱,你若一味嚴防死堵,只會顧此失彼,防不勝防。」
司馬槿娓娓道來,毫不隱瞞,也不擔心紫龍女是否會聯想到什麼,總之一副坦誠相待的模樣。
也正是她一路上這般作態,拿捏得當,才令紫龍女一直徘徊在警惕和鬆懈間,此時看向司馬槿,神色間已不再像起初那般冷淡。
都是聰明的女子,巾幗不讓鬚眉,在無人攪擾的鑾帳內暫且忘記彼此身份,倒也能談得來。
「原來如此。」
又看了一遍棋盤,回想過司馬槿之前的棋路,紫龍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側過臉端詳著司馬槿,低聲道:「這一回,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喜歡的人。」司馬槿眨閃著眼睛,笑吟吟的看向雲淡風輕的紫龍女,半開玩笑說道。
紫龍女黛眉蹙起,別過頭,作勢要離開。
「好了,我開玩笑的。小龍女你就告訴我告訴我為何大軍要連夜開拔。」
站起身,司馬槿靠近紫龍女道,目光牢牢盯著紫龍女腰間布口袋中的珠鏈,嘴角含笑,眸如冷月。
大約是在六七日前,一路上始終淡漠如水的紫龍女忽然大發雷霆,二話不說便沒收了司馬槿的珠鏈,紫龍女發怒也很安靜,整整一天都沒開口,卻讓伺候她們的宮女內侍們心驚膽跳,臉都發白了。直到第二天,紫龍女才對司馬槿說,等到了上京自然會把珠鏈還給她。
司馬槿可等不了那麼久,若非忌憚紫龍女詭異的功法,司馬槿早就殺人奪珠了。萬般無奈之下,司馬槿只得和紫龍女套起近乎,一來爭取早日拿回珠鏈,二來,司馬槿這一路上雖享受貴妃待遇,可和軟禁無二樣,鑾轎外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和紫龍女打好關係,至少能問一問迎親隊走到哪了。
身形一滯,紫龍女餘光掃過案上的棋盤,悄然無聲的和司馬槿拉開兩步距離,思索片刻道:「估計是來接你的大軍快到了,兩位主將大人有些著急,想要早點把你送入天峽關,約莫明日下午便能匯合。」
聞言,司馬槿芳心陡然下沉,面具後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冷淡。
大軍、天峽關、明日下午
司馬槿在紫龍女面前故作乖巧,也從不掩飾真性情,就是想故佈疑陣,麻痺紫龍女,讓紫龍女一步步的陷入她的五子棋中,暴起發難,防不勝防。可這畢竟是司馬槿第一次孤立無援,沒有鬼軍斥候,沒有司馬家的盟友們,也沒有安伯塵千算萬算,司馬槿怎麼也沒算到匡帝竟對她如此重視,竟還派出大軍來接應,明日下午便到。一過天峽關,面對的是直屬於皇室的虎狼大軍,更有天下第一呂風起,到那時司馬槿即便逃出了紫龍女的魔掌,也逃不出天峽雄關。
怎麼辦現在便動手?呵呵,她既然說出那句話,想必已在提防。伏妖?不行,就算能避開紫龍女,也避不開劉老休麾下的鬼卒。
想著想著,司馬槿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到紫龍女的布口袋中,燭火映上珠鏈,皎華流淌,熠熠閃爍。
心臟突然疾跳起來。
這一路上司馬槿強迫自己不去多想,因為有些事情若是想多了,總免不了會失望。可此時此刻,司馬槿心中一陣無力,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愛說冷笑話的少年。
我被宣入宮中這麼大的事他應當不會不知道,他若知道了會如何我雖讓他別來找我,可是他
怔怔的盯著被收入別人口袋中的珠鏈,司馬槿目光複雜,有期待,也有一絲難得一見的緊張。
剛看上兩眼,珠鏈便被一隻玉手壓下,那隻手的主人轉頭看向司馬槿,過了許久說道:「你或許還不知道。從西向東,從齊地到魏地間,陛下佈置了七關三鎮,一熊守一關,一虎轄一鎮。」
說完,紫龍女自己也是一愣。
她也不知為何突然忍不住說出這番話來,她知道司馬槿從頭到尾都沒有束手待斃過,也能猜到司馬槿盯著珠鏈時在想什麼——她還不知道,她想著的那個人正單槍匹馬的殺來,過關斬將,距離迎親隊只剩兩鎮一將。
按理說,紫龍女應當不和司馬槿說這些,一旦司馬槿知道了,心懷希望,紫龍女便會繼續頭疼下去。或許只有讓司馬槿斷絕了一切希望念頭,她才會變得安分,不再心懷無謂的希望。
想通這點,紫龍女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看了眼怔立當場,雙唇發白的司馬槿,不再多言,擦過司馬槿僵硬的身軀,走出鑾轎。
冷風吹過紫龍女的青絲,那張淡雅的面龐上悄然浮起一絲迷惘。
剛才我為何要同她說那些,若是一不小心將那人的事說出來,那豈非壞了大事?
不過那個安伯塵應當無法再走過插翅虎那關吧,插翅虎橫刀守鎮,嘯日虎暗箭誅殺,即便是呂風起也得小心應付,何況是那個姓安的叛將若換做他呢
不知為何,紫龍女眼前浮起一雙壞笑著的眸眼,她搖了搖頭,將腦中不該出現的人影散去。
大軍疾行,馬蹄如風,風聲中隱隱傳來一陣古怪的琴聲,紫龍女黛眉一蹙,側耳細聽卻並沒發現除了風聲馬聲外還有別的什麼聲音。
看來又是幻覺了。
紫龍女告訴自己,離開鑾轎時,她下意識的回過頭,靜靜看向鑾轎中徘徊於希望和絕望間的少女,一臉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