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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入夜(上) 文 / 今夕何夕

    更新時間:2011-10-29

    「穿布鞋的,小僧總覺得咱們太不夠不義氣了。」

    策馬而行,離朱雀街越來越近,憋了一路的無華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轉眼看向張佈施,就見他眉頭緊鎖,濃墨般的眉梢間不知何時爬上一絲殺氣。

    心頭一動,無華和尚下意識的道:「穿布鞋的,你不會也是想要」

    「劫牢。」

    張佈施面無表情開口道。

    無華一怔,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穿布鞋的,若是安施主真的做了那等事又該如何。」

    聞言,張佈施哂笑一聲,揚起嘴角,冷冷瞥向無華:「笨和尚,還真信?」

    和從小沒出過秦國,沒離開過廟裡那尊大佛的無華不同,張佈施打小顛沛流離,更是長途跋涉從關西走到關中,無論閱歷見識都比無華高上數籌,修煉有成後更是常常離開中都外出歷練。若說那對母女出來時他還不知真假,可厲霖和安伯塵說了些什麼後,見著安伯塵那一臉令他都有些心寒的戾色,張佈施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偏偏身旁這個小和尚想要出頭,又猶豫不決,一路上掙扎得死去活來,張佈施實在看不過眼。

    「阿彌陀佛,安施主是個實誠人,定不會做這等事。」

    無華終於不再猶豫,口喧佛號道。

    「想通就好。等回去吃完飯,準備好行頭就去劫獄。」

    不再理會一臉興奮的無華,張佈施翻了個白眼,猛拍馬臀,一馬當先。

    剛到倚雲客棧,兩人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今日這客棧似乎格外熱鬧,門外放著一車綢緞,客棧裡正有人扯著嗓門大聲說這話。

    心頭一緊,兩人同時翻身下馬,疾步走入客棧,就見一個穿得花裡胡哨的小胖子眉飛色舞的說著什麼,在他身旁的長桌前,少年少女悶頭吃著飯,對於李小官不理不睬。雖說不理會,可無華和張佈施都能看出那個白目少年臉上的不耐煩,眉宇間竟閃過一絲殺機。

    張佈施愁眉苦臉,無華也是一臉無奈。

    安兄弟去自首,他的跟班竟還在這和人家搗亂,看他那模樣,絲毫不知他隨時會惹來殺身之禍。

    湊近一聽,張佈施和無華目瞪口呆,這李小官居然在說媒。

    「這位兄台,你若不信,大可打聽一番,我那安兄弟可是琉京鼎鼎大名的好漢,匹馬單槍風光演武場,連君上也讚歎連連,欽賜士子。你妹子看起來身體嬌弱,就吃這麼點,又怎麼夠?乾脆跟了我家兄弟,以後大魚大肉都有的吃。再說了,小官人我今個兒可不是空手前來,只要兄台應下,這一車錦緞都歸你。俗話說,父兄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兄台應下,嘿嘿,以後我們可就是親家了。」

    李小官眉飛色舞的說著,兩張胖嘟嘟的嘴皮飛快扇動,此時倒格外輕巧。

    為了打消安娃子對自己的「念頭」,李小官可謂是煞費苦心,整個下午都在舊唐古道上打轉,本以為憑著他翩翩風度和伶牙俐齒定能打動幾個如花似玉的店家女兒,卻不知因為他從前的「沾花惹草」以及司馬槿有意無意的提點,墨雲樓李小官人已是聲名狼藉,饒是厚臉皮如他吃了一下午的閉門羹也是心灰意冷。

    悻悻回轉,路過依雲客棧,李小官無意中見著了月青青,立馬轉悲為喜。

    這「兄妹」只能住最便宜的客棧,那少女看起來更是病怏怏,顯然是對落魄人,缺的可不就是錢財嗎。對於自己的這番推論,李小官頗為得意,大手一揮命令圓井村「雙傑」偷取出錢財置辦了一車錦緞,不想弱了安娃子的名頭。

    「兩位,不如這就跟在下去見一見我那安兄弟,嘿嘿,保管滿意,保管滿意。」

    李小官搓著雙手,堆起一臉橫肉笑吟吟地看著月青青,口不擇言,卻沒發現另一邊的第一王風雙拳緊捏,青筋凸起,顯然已到暴走邊緣,若非月青青眼神示意,李小官怕是早沒命了。

    「嘿嘿,我和伯塵親如兄弟,這位兄台,我也喊一聲大舅子了」

    大舅子?

    第一王風牙齒咯吱咯吱作響,白目中冷光爆綻,卻是再忍不住了。

    未等他發作,兩陣疾風躥來,三道戰意激撞在逼仄的客棧中,卻是誰也沒佔到便宜。

    月青青終於抬起頭,好奇的打量向站在李小官身旁的兩個少年,若有所思,隨即埋頭吃飯。

    李小官自然不知他剛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腆著肚皮,依舊樂呵呵的說著媒,轉眼被無華和張佈施拖到一旁。

    「你們是誰咦,是你們嗯?小白臉和尚!」

    李小官打了個哆嗦,掙脫開無華玉白的雙手,面色鐵青,有些不知所措。

    和張佈施相視一眼,無華和搖了搖頭,一臉凝重道:「李施主,你那安兄弟可結不了親了他剛剛去了京伊府,投罪自首。」

    聞言,李小官先是一愣,隨後勃然變色,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先前的伶牙俐齒、甜言蜜語一下子丟到九霄雲外。

    「噗哧」

    笑聲響起,月青青悶頭吃飯,卻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掩口,又做回端莊文靜的小家碧玉。就連身旁的第一王風也甚覺荒唐,莫名其妙的冒出個小胖子,鐵了心的幫人給他的娘子說媒,而那人卻去自首吃牢飯這算是哪門子的事?

    「你別多問,也別多想,一會我同和尚去劫獄。你打理好行行李,多準備些錢財,等安兄弟回來便和他去逃命吧。切記,別走漏風聲」

    看向不知所措的李小官,張佈施鄭重說道。

    即便他壓低聲音,不遠處的第一王風還是面露詫異,深深的看了眼無華和張佈施,隨即低頭吃飯。

    第一王風夫婦吃完飯,丟下銅錢逕自上樓,無華和張佈施也急匆匆上樓準備行頭,只留下李小官一個人傻愣愣的站著。好半天,他才醒悟過來,猛地扭頭向墨雲樓跑去。

    剛一進門,李小官便被截住。

    抬起頭,就見蕭侯正笑吟吟的盯著他。

    「小官,這麼急趕著去哪。」

    「伯塵我,我」

    想到張佈施之前的囑咐,李小官自然不敢多言,一臉慌亂,心中焦急。

    「伯塵遭人陷害,即便能逃走,以後也得改名換姓偷偷摸摸的過一輩子,你當真想跟著他如此?不但你們遭殃,還連累家人一起跟著受罪?」

    聞言,李小官身體一震,腦袋嗡嗡作響。蕭侯怎麼知道的他並不關心,可正如蕭侯所言,他若跟著安娃子去逃命,那老爹老娘可就要被官差抓走了。

    餘光中,就見蕭侯一臉冷笑,李小官下意識的倒退了兩三步,指著蕭侯,半怒半慌:「你,你想」

    「怎麼,你以為我蕭某想要害伯塵?哼,居然連我都信不過。」

    眼見李小官這副模樣,蕭侯心知他誤會,苦笑著搖頭道:「我派人打聽才知道,伯塵是自願去投罪自首,所以那兩人再厲害也帶不回他。不過,伯塵胸中自由山河錦簇,想來已有計較,你我都無需擔心。」

    李小官似懂非懂的盯著蕭侯,見他不似作偽,心中稍安了幾分,定了定神道:「可就這麼乾等,總不是個事。蕭老蕭老先生,您老神機妙算,定有主意。」

    難得聽到李小官說出這麼中聽的話,蕭侯頗為受用,頷首撫鬚,笑了笑道:「山人自由妙計。不過這計,卻需配合伯塵而行使。走吧,隨老夫去做幾件事。」

    六神無主的李小官跟隨蕭侯出了墨雲樓,而在樓對面的客棧中,兩條黑影也從窗口躥出,不多時已消失在朱雀街上。

    夜幕拉下,今夜對於許多人來說,卻是一不眠之夜。

    厲霖呼朋喚友,擺下數桌酒席,大張旗鼓的慶功。王馨兒獨坐冷宮,品茶望月,滿臉幸災樂禍。嚴夫子捧卷踱步於溪水邊,神色複雜所有人都在等待明日午時,京伊府開堂審案,那個短短一月間名聲響遍琉京,卻幾經浮塵的少年,終於要徹底淹沒在琉京這潭渾水中。

    一棋落地,受到牽連的何止放在檯面上目所能及的那幾顆棋子,琉京如棋盤,晦澀深沉,卻在不經意間,即將迎來它下一次動盪。

    而那個萬眾矚目的少年,墨雲樓安伯塵,此時正好整以暇的盤坐在京伊府大牢中。月光透過鐵柵欄,爬上緊鎖四肢的鐵鏈,銹跡斑斑,卻又格外刺眼。

    耳邊傳來簌簌的腳步聲,安伯塵面露古怪,隨即欣慰的一笑。

    獄卒們都去吃飯喝酒,此時偷偷摸摸潛入大牢的,除了來殺自己的人外,也只有他們了。

    眼前蕩過一陣黑風,張佈施攜著無華出現在牢籠中,無聲無息,連草垛下的蟑螂也沒驚動。

    「跟我們走。」

    張佈施看了眼安伯塵,平靜的說道。

    「多謝二位兄台。」

    拖著沉重的銬鏈,安伯塵起身施禮,隨後又盤腿坐下,思索片刻,笑著道:「兩位還是請回吧。」

    聞言,無華皺起眉頭,急聲道。

    「安施主,你」

    無華還未說完,就被張佈施止住的。

    若有所思的看向正襟危坐,橫看豎看都沒半點囚徒樣兒的安伯塵,沉吟片刻道,張佈施笑了笑,拉上無華捲起一陣黑風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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