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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十五章 人丹 文 / 今夕何夕

    火苗抖動,「嘶嘶」作響,安伯塵打了個哆嗦,只覺屋裡又寒了幾分。

    深吸口氣,安伯塵回身看去,從樓柱旁的陰霾浮出一條高壯的人影。青燭燈華光暈點點,落那人身上,花白的長沉如止水披於肩頭,此時正出神的打量向「離公子」,面無表情,也不再言語。

    待到看清來人的相貌,安伯塵心頭咯登一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那名老人安伯塵再熟悉不過,別人見他一面難比登天,可安伯塵這四年裡,見過他不下次。

    琉國右相,領南方三十萬戶之地,上殿可佩劍,面君可不拜,匡帝欽封的霍國公,也是和離公子親近的琉國重臣。

    一將振臂呼,八兒郎出,披夜走琉京,千古第一功。

    琉國七歲小兒都能朗朗上口,安伯塵又怎會不知。論功勳,琉國滿朝武無人能比,論威望,就算整個大匡王朝能和他相提並論的也只有區區幾名老將。當年大匡先帝遠征海外,霍國公還只是區區一偏將,奉命探查敵情,恰巧遇到敵方前軍,落敗而退,被敵軍困於山峽間,長達半月。大匡上下都以為霍國公戰死,直到有一天,一名斥候從軍營外的河流拾得一竹筒,裡面竟有霍國公的血書,內記載著敵軍分佈,並向匡帝請命,舉火為號,匡軍主力突襲敵軍側方,而他率領僅剩的五軍偷襲敵方後軍輜重之地。

    那一戰是匡朝遠征軍扭轉局勢的一戰,也是霍國公的成名之戰。

    當霍國公領著三十名精疲力竭的琉國子弟,高唱匡朝戰歌,踩著如血般的殘霞策馬回轉時,大匡十三諸侯聯軍無不避馬相迎,槍矛橫舉以示敬意。而匡帝是親出轅門,取金盔,斟烈酒,敬向滿身是血的琉國將軍。

    若無霍國公急生智,於絕境之地漂流竹筒傳報敵情,若非他不顧缺兵少將,冒著死一生的危險偷襲敵方後軍,三余萬大匡聯軍恐怕要雄赳赳的渡海,灰溜溜的退軍,貽笑史書。

    霍將軍智勇雙全,處變不驚,實乃我大匡棟樑。

    這是匡帝原話,弦外之音再明顯不過,既是大匡棟樑,那還回琉國做甚。只可惜,匡帝還未來得及招攬霍國公,便重病不起,回到京都後,沒三年,撒手人寰。

    琉國戲裡將霍國公成名之戰演得誇張無比,七歲小兒都能繪聲繪色道出,也是安伯塵愛看的戲之一,往常國公來墨雲樓和公子對飲而談,安伯塵總會無比尊敬的行禮。

    可今夜,安伯塵再無法像從前那般畢恭畢敬的喊上一聲國公大人,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才一天多工夫,他和紅拂女所編排的這齣戲便被人拆穿,還是有著無數傳奇故事的琉**神。

    完了完了,國公大人定以為是我行兇殺害公子,這下子口莫辯他會拿我怎樣?押去菜市場殺頭不對,沒有這麼簡單,公子死了,這可是株連族的大罪爹爹,娘,李小官

    安伯塵呆呆地站著,彷彿木樁子般一動不動。

    他本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至少也該去擔心,可不知為何,呆那個笑靨如花,自稱「紅拂女」的少女身旁,他總覺得很輕鬆,所有的煩心事都拋到霄雲外,竟從未想過這齣戲會被拆穿。

    「好膽!」

    老者的低喝聲彷彿平地起驚雷,炸響安伯塵耳邊,渾厚無匹的氣勢襲來,安伯塵彷彿身處滔天巨浪之鋒,臉上的呆滯一掃而空,露出濃濃的驚駭。下一刻他倒飛了出去,剛飛出三尺,就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拎半空。

    安伯塵僵硬著身體,就見身體周圍隱約流轉著一片白光,對面的老者一臉冷漠。

    「公子不是我殺」

    安伯塵努力辯解著,還未說完,就被霍國公打斷。

    「是那個王馨兒?」

    安伯塵一愣神,可此時哪有工夫好奇,只顧著點頭。

    「竟聯手了。」

    霍國公喃喃自語道,眉毛微凝,似有些不解,轉眼後,他重望向安伯塵,問道。

    「操控這具傀儡的少女何?」

    是了,紅拂女就隔壁,她應當操控著「離公子」,可為何公子始終傻笑,若非如此霍國公又怎會如此輕易的拆穿

    一瞬間,腦掠過無數念頭,安伯塵強忍著沒去向藏玉廳看。

    「我不知道。」

    半晌,安伯塵漲紅了臉,低聲說道。

    「你為何要如此?」

    沉吟半晌,霍國公沉聲問道。

    安伯塵是離公子的執墨書僮,作為墨雲樓第一常客,霍國公又怎會不認識。可從前那個端茶伺水的小廝呆呆傻傻,看他一眼便臉紅,怎麼著也不會做出今日這等膽大包天之事放眼琉國上小,又有誰會瞞著離公子死迅,還夥同賊人弄出個假公子,欺上瞞下。若非已打探清楚安伯塵的出身家世,霍國公定會將安伯塵當成左派的細作。

    小小僕僮,竟背主求榮,除了為那功名利祿,還能有什麼。

    眸裡掠過一絲冷光,霍國公猛地伸出手,拍向安伯塵腹部。

    和白日裡朱雀武館時一般,安伯塵只覺腹部滾燙,火燎一般,可卻又無法動彈。

    「不是無底洞果然古怪。」

    霍國公自言自語道,安伯塵驚疑不定的目光,猛地揚起手臂。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想修煉,可從今往後再不會有半點可能。傳話給你的同夥,就說本公明日還會再來。」

    話音落下,安伯塵倒飛了出去,再抬頭望去,閣樓上燈火點點,哪還有霍國公的身影。

    安伯塵剛想爬起身,就覺小腹彷彿要燒起來一般,劇痛難忍。

    隱約間,安伯塵依稀看見腹部有一團兇猛如山的白火,正向他臍窩衝去。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想修煉,從今往後再不會有半點可能」

    耳邊迴盪起霍國公臨走前的話,安伯塵腦袋「嗡」的一聲,目光呆滯。

    他是要廢了我的神闕穴

    然而,未及安伯塵絕望,令他意想不到的事生了。從神闕穴鑽出兩道銀白色的火光,重重撞擊向那團白火,轉眼後,各自彈開半寸,繼而纏鬥一起。

    論修為,霍國公遠超劉大家,可他留於安伯塵體內的只是尋常白火,而劉大家留下的卻是兩縷無比珍稀的精火,兩道精火,堪堪抵擋住霍國公的白火,一時間竟難分高下,安伯塵的神闕穴也因此暫時保住。

    兩方武火爭鬥小腹處,安伯塵雖性命無憂,可卻疼痛難耐。

    額上泛起細密的汗珠,安伯塵緊咬牙關,苦苦掙扎,餘光無意間落到一旁的藏玉廳,安伯塵眼皮一跳,心不由暗暗咒罵,我這受罪,那丫頭居然還呼呼大睡是了,紅拂女知道的那麼多,或許能救我。

    眼前浮起少女甜美的笑容,安伯塵彷彿看見了救命稻草般,跌跌撞撞的向藏玉廳而去。

    他剛推開門,只聽「嘩啦」一聲,卻是一隻盛滿水的木盆從門頂摔落,將他淋了個落湯雞。

    眼皮一陣抽搐,安伯塵鐵青著臉看向腳邊的木盆,就見上面歪歪倒倒寫著一行字——讓你不准進來,哼,小色鬼!

    安伯塵哭笑不得,當然了,此時腹疼痛無比,他想笑也笑不出。

    「紅拂」

    邁前一步,安伯塵剛開口,只覺腳底打滑,一下沒站穩,撲通一聲摔倒地。

    安伯塵喘著粗氣轉過頭,沒入眼簾的是一片黃豆,而半尺前的門邊著張字條——你再敢上前一步試試看!

    顫抖著身體,安伯塵目光呆滯,對於紅拂女布下的「陷阱」再無半點脾氣。喘了口氣,他忍著痛努力探頭望去,藏玉廳裡空無一人,只有餘溫未散的大澡盆,以及窗口隨風飄動的紗簾。

    原來她不,早該想到

    小心翼翼的撐起身體,安伯塵彎著腰,倒退兩步,灰頭土臉。

    腹兩團火激動爭鬥著,戰事蔓延開來,扯得五臟腑陣陣疼痛,安伯塵神無主,心已然絕望。

    清冷的夜風漫過窗欞,呼呼吹來,掀起書頁翻飛。

    等等水能滅火,公子我名字下寫了個水字。

    腦一片混亂,安伯塵也沒工夫去深想,踉蹌著來到窗前,猛地抓起那本《大匡神鬼談》。

    「張生進入大殿,就見大殿立著四人,也和他一般披頭散。五人攀談,一人摔落井,飲水充飢,一人跌入火坑,吃火果腹」

    安伯塵心急如焚,哪有時間看他們嘮叨,連翻數頁,翻至末尾。

    「五人相談身歡,正欲攜手而出,只見從殿後轉出一道人,撫鬚長笑道,妙哉妙哉,五行人丹皆已聚齊,成仙機緣就今日。話音落下,道人搖身一變,竟是頭斑斕大蟲,一口一個將五人吞入腹,遂飛天而去」

    一卷讀罷,安伯塵愣當場,滿臉的難以置信,腹的疼痛似也減弱了幾分。

    目光所及,那張寫著四名僕僮的信箋隨風抖動,金、木、水、土四個大字化作一根尖針,深深刺入少年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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