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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151 炎煙生死灰-6 文 / 鼓元吉

    「都是突厥人的血!」騎兵大聲重複著王童登的話,肆意而欣喜。

    王童登騎在馬上,舉目四望,只見大隊陌刀隊和長槍營已經趕到戰場四周,他們的出現意味著騎兵突進的戰鬥基本結束。因為王童登等騎將拚死攔阻,夏軍完成了對絕大部分突厥軍隊的合圍,陌刀手和長槍營在四面八方徹底擊碎了突厥人抵抗的信念。夏國步卒全身披掛重甲,列陣如牆而進,彷彿鐵磨一樣將抵抗碾得粉碎,重甲步卒大陣合圍之勢一成,突厥騎兵便只剩下兩種選擇,投降或者死,連以命換命的機會都很少有」「。突厥大將闕特勤以下,許多將領都放棄了部屬軍隊,逃亡得不知所終。徐文虎也沒有著意追趕這些漏網之魚,他將這些敗軍之將留給梅蘇德去收拾他們,而他的最終的目標則是梅蘇德。

    冬日的陽光灑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無數鮮血浸透了荒涼的戈壁。

    天上盤旋的群鴉發出淒涼驚心的悲鳴,一隊隊突厥俘虜垂著頭坐在地上,他們將長期服勞役直到戰爭結束。軍士們則高興地搜集戰利品,敵人突圍時隨身攜帶的大都是值錢的。軍官們有戰利品的分成,大多數沒有親自去參加搶奪,而是維持著戰場上的秩序,或者為麾下軍士做仲裁。徐文虎帶著一眾將領巡視戰場,每到一處,都會響起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白髮蒼然的老將軍微笑著朝著軍士們揮手,回應他們的崇敬,然而,當他低頭時,頭盔帽簷遮住了眼中一層陰霾。

    徐文虎和張善夫一樣喜歡打有把握的戰鬥,但是,他骨子裡卻和張善夫完全不同,張善夫好出奇兵,而徐文虎則崇尚以正兵步步推進。然而,夏國與突厥大食之戰,戰場並不僅僅在正面,也在背後。徐文虎雖然一直呆在前線,卻隱隱感到後方的暗流湧動。河中大部分校尉和軍士都調到了前線,而烏滸水一帶還聚集著許多尚未完全臣服的部族,長途的遷徙,使他們飢寒交迫,離鄉背井,讓他們心懷怨恨。夏國並不是不想安撫他們,但限於朝廷用度的拮据,只能給予最基本的照顧。這些被夏國和突厥交相逼迫著的白益百姓,如果被人蓄意煽動,再加上有人別有用心地縱容,就可能爆發一場大規模的叛亂。

    徐文虎並不懷疑河中平定這些烏合之眾的力量,甚至隱隱知道某些人的用心,但他決不允許這些事情影響到前線戰事的穩定。哪怕張善夫親自擔任西線大軍統帥,徐文虎仍然牢牢地掌握著安西軍司大部分的軍官,他體察這軍官們的情緒,警告他們不得捲入不相干的事。他一直在催促輜重司向前線輸送糧草,要求丞相府和河中各州縣務必保護好各出征軍士的家屬。大軍出發之前,徐文虎難得地和張善夫進行了一番長談,試探他對後方那些暗流的態度,並且措辭嚴厲地表明,他可以不管有些人的小動作,但是如果這些動作危險到前線大軍的安危的話,那就打破了他的底線,所有的軍士都不會同意,「有些人」會知道什麼是後悔。

    張善夫只是笑著讓徐文虎不要擔心,一切自有皇帝陛下和五府來解決。

    到十天前為止,河中後方都很平靜,然而,就在可汗城之戰前不久,被強行遷徙到烏滸水以南的一些部落發生了叛亂。為了阻止叛亂的蔓延,河中方面的反應是強有力的,河中各縣再度徵召了退役軍士,一支大軍被派往烏滸水以南平叛。山雨欲來,徐文虎感到有些心神不寧,幸好在此時可汗城的突厥人撐不住了,這一戰讓羅姆突厥失去了最重要的據點之一,下一戰將在巴格達。徐文虎感覺到後方即將發生大事,可汗城之戰後,下達了將突厥俘虜押往後方服勞役的軍令,但很快又取消了這個命令,寧可消耗一些軍糧,將這些俘虜全部編入肉盾營。他寧可背負「殺俘」的罵名,也不願冒險把這些傢伙添加到就要燒起來的柴堆裡去。

    「那些人只是不滿護國府,但願他們還不是瘋子。」

    白天,徐文虎緊鑼密鼓地籌備著與梅蘇德的決戰,如果他避而不戰的的話,巴格達將回到新的諸王之王李四海的手裡,臣服於梅蘇德的各部大食諸侯也將分崩離析。因為李四海的存在,梅蘇德已經沒有退路。而在寂靜、漆黑的夜裡,訓營的老將軍則憂慮著後方越來越洶湧的漩渦,他黑色的身影彷彿鋼澆鐵鑄一樣映在西征軍士的眼中,映在黑色的天幕上。軍士們愛戴老將軍,將他視為保護神,每當徐文虎經過的時候,原本瑟縮著伏在馬背上,將臉裹在厚厚的皮帽子中軍士都會挺直腰桿,顯得很有精神的樣子。

    「老爺子還很有精神吶」愛將王童登的話順著風飄進他的耳朵裡。

    「沒心沒肺的傢伙。」徐文虎皺起眉頭,「那個趙行德要在這裡就好了。」

    他眼睛瞇成一條縫兒,望著繁星點點的寒冷夜空,老將軍的坐騎是一匹身軀高大,肌肉強壯的河中大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思,不屑地噴白氣打了個響鼻。一隊騎兵緊緊跟在徐文虎身後,整齊有力的蹄聲在大營中漸行漸遠。

    可汗城大捷,羅姆突厥舊都失守,震撼了無數的大食諸侯。

    每天都有無數急使被派往各方,數天之後,新的諸王之王,李四海收到了無數的信件,一些諸侯希望通過他與夏國媾和,突厥蘇丹梅蘇德不得不加緊籠絡各路諸侯,他派出一隊隊的使者,說服那些遲疑不決的大食諸侯,向他們說明,夏國人和突厥人不同,突厥蘇丹所需要的只是形式上的臣服,突厥人佔領的地方,只是更換了統治者,而夏國人所謀求的是同化,他們所佔據的地方就好像一個熔爐一樣將各種各樣的種族融化,相應的,原有貴族的地位和特權也成為了空中樓閣,取而代之的是建立在軍士制度基礎上的一批新貴,羅姆蘇丹是大食諸侯們最後的希望和保護人,如果他們不希望成為傀儡,就必須與夏國人一戰。

    清晨,一匹滿身泥漿的戰馬載著信使跑入李四海的臨時營地。

    一位年輕的信使跳下馬來,他表明身份後,跟隨衛士進入李四海的大帳。

    他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方才單膝跪下,向李四海呈上了密函:「偉大的贊吉向諸王之王致意。」阿尤布打量著盤坐在上首的諸王之王,用平緩地語氣說道,「偉大的贊吉讓我轉告諸王之王,他非常願意與諸王之王作戰,但是,您應該先夏國劃清界限,贊吉願意與您一起成為哈里發的左右臂膀,而不是和一個夏國的傀儡合作。」這些話本來已經寫在密信裡了,但是,為了顯示自己並不是一個無足輕重,一無所知的使者,阿尤布還是冒著觸怒這位諸王之王的風險,大體將密信的內容當著李四海的面複述了一遍。

    他的態度雖然不卑不亢,但信的內容還是激怒了周圍的人。在無數不善的目光下,阿尤布強行保持著鎮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諸王之王,這個男人看起來年齡並不大,嘴唇上留著短短的鬍鬚,褐色的瞳孔裡閃動著捉摸不透的光芒。李四海摸了摸下巴,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年輕的使者,雖然阿尤布留著絡腮鬍子,樣子顯得很老,但他看出這個信使的年紀不超過十六歲。

    「有意思,你的父輩是不是得罪了贊吉,或者你不小心拐了他的女兒?」

    李四海開口戲謔道,滿意地看著阿尤布緊繃的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他擺了擺手,隨意地將密信放在火堆上:「年紀還小,就不要學著別人的樣子逞英雄,回去告訴贊吉,夏國是我的盟友,李四海絕不會做背叛盟友的事。另外,國家的臂膀,只能是我,」他看著阿尤布,加重了語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巴格達,只有哈里發在我之上,其他人都應該臣服於我。信我就懶得寫了,你把我的話原封不動轉告給贊吉,放心,他不會殺你的,否則他就不會派你到我這兒。」

    說完後,李四海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衛士將這個少年帶下去。

    阿尤佈滿臉通紅,李四海說話用的大食語,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卻讓他清楚了自己的處境。身為庫爾德人領袖的父親將自己送到為偉大的贊吉的麾下效勞,卻沒想到贊吉將自己送到這樣一個陷阱中去。不過,與贊吉的毒辣相比,李四海的風度更讓人印象深刻。在見到諸王之王之前,阿尤布曾經有過諸多想像,但見過李四海以後,就覺得諸王之王似乎天生就應該是這樣一種風度。年輕的庫爾德少年默默地催馬前進,大道在他面前延伸開去,馬蹄留下一行行蹄印,他相信李四海的話,並願意為他做一次信使。銀河像一條雪白的頭巾,華麗地繫在他頭頂的天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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