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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151 炎煙生死灰-1 文 / 鼓元吉

    烏雲遮月,江面上黑沉沉的,遠處鄂州城的燈火,耀眼而輝煌

    子夜時分,竹簰門外的夜肆不但沒有收攤,反而進入了又一個**。

    瑟瑟秋風中,若有若無的歌聲隨風傳來,彷彿還帶著春意融融,一片歌舞昇平。

    曹固站在船樓上,緊盯著遠處鄂州的輪廓,目光變幻不定,一會兒雙目赤紅如火,一會兒又冷若寒冰。「謀大事豈能惜身,」他暗暗道,「若不能五鼎食,必當五鼎烹。」藉著這次領兵援廣回師之機,忽然直逼鄂州,乃是曹迪和宮中那位商議好的。這一萬五千兵馬是襄陽行營中揀選的精銳。鄂州雖有兵馬三萬,但兵權分散,城外八軍,城內二十營城衛軍互不統屬。曹家以精銳對烏合,以有備對無備,以快打慢,城中還有內應,何愁大事不成。唯一可慮的,便是城門這一關,鄂州城牆高厚,如果強行攻打,折損必重且拖延時日。

    只要大軍入城,控制了皇宮,再以陛下名義傳檄天下,大事定矣!

    「曹將軍,大軍已至竹簰門外!」牙將郭繼忠上前稟道,「如何行事?」

    「先禮後兵,」曹固眼神微凜,喝道,「本將有要事面見丞相,讓城衛軍打開城門。」

    他掃視了一遍身邊幾個將領,每個人臉色都有些緊張。

    大傢伙兒都知道,今晚這樁大事,要麼一步登天,立下擁立之功,要麼掉腦袋身敗名裂。

    種種計劃,眾將早已知道。郭繼忠招呼一聲,兩百牙兵次第登岸列隊。

    牙兵都是見過血的悍卒,一色錦袍罩著精鋼鎖子甲,雪花鑌鐵刀。照郭繼忠的說法,一個牙兵足以干翻八個城衛軍的雛兒。城衛軍以火銃手為主,統兵官要麼是趙行德操練出來的士子軍官,要麼是兵部派到軍中的文官,雖然朝廷放心,但卻沒多少經驗。如果能賺開城門,眾牙兵一擁而上奪下城門,後繼大軍魚貫而入,這鄂州城就算是姓曹,也少卻許多血光之災。

    兩百衛士簇擁著少帥,隊伍迸發出一股隱隱的殺氣,直直地穿過竹簰門外的草市。

    市肆中的百姓紛紛避讓,百姓雖然驚駭莫名,但誰也沒想到這是要謀反,只是怕了這些凶神惡煞的軍漢,小販們紛紛把攤子移開,無人敢擋路,道路兩旁的人家關門閉戶,婦人趕緊拉著小孩的往屋子裡躲,生怕童言無忌,惹出天大麻煩。曹固自不把這些螻蟻放在眼中,擺足了朝中大將的架子,帶著一眾牙兵直趨城門。兵貴神速,就算沿途有人密報,朝廷恐怕也來不及反應。前隊幾個大燈籠高高地挑起,牙兵們扯著嗓子,七嘴八舌高聲叫城。

    「曹家國舅有事進城面見丞相大人!」

    「趕快的,打開城門,讓我等進城!」

    「誤了大事,小心曹大人一本奏上兵部,扒了你們的皮!」

    竹簰門底下鬧鬧嚷嚷,曹固是國舅身份,位列城外八軍頭之一,在鄂州城內外算是氣焰最盛的幾個之一。馬前牙兵指著城頭大喊大叫,或言語威脅,或戟指大罵。曹固端坐馬上一言不發,城上城下的燈籠火把一照,顯得面色陰暗不定,到真有幾分不怒自威的煞氣。

    巡城軍兵不敢怠慢,連忙找來在城樓中睡覺的竹簰門守將。

    「他奶奶的,莫說曹國舅,就是曹國丈來了,這城門也說開就開的嗎?」

    營指揮楊成務被人從睡夢中擾醒,無名火冒三丈,戴上頭盔,瞪著眼罵道:「惹毛了老子,莫說開城門,開炮轟他娘的。」罵完了稍覺出氣,楊成務眼珠一轉,吩咐道,「光叫老子有什麼用,趕快把典護軍一起請過來。」打發親兵立刻去請護軍使典博古,二人在營中雖然明裡暗裡較勁,這個節骨眼兒上,楊成務卻沒忘了這個兵部派下來的秀才。典博古到來之前,楊成務只冷眼覷著城下的人,任他大喊大叫,也不做聲。他是相府衛隊炮軍都頭出身,廩生圍攻相府時,第一個開炮轟擊的有他一個,因此記功升為營指揮,從相府衛隊調到了城衛軍。

    這曹家公子,他也不是很怕,只不過不願平白得罪這個人罷了。

    「底下的,若有相府和兵部軍令,立刻便大開城門。若沒有,明日再進城吧!」

    楊成務看著燈籠底下曹固鐵青的臉色,悠悠道:「吼大聲點,讓他們先老實呆著。」

    這般大模大樣,在城底下大吼大叫的,鐵定是沒有兵部令箭的。「你那張臉長得還不像是大令!」楊成務腹誹道。曹國舅在別處作威作福尚可,在城衛軍這裡,卻找錯了人。城衛軍諸營先後歷經岳飛、趙行德二帥整訓,留下的習性,城衛軍中的軍法比天都大。都頭以上的軍官都有來歷,內部雖然爭權奪利,對外可是鐵板一塊,針插不進,水潑不入。城外八軍都是大營的精銳,可若要過鄂州城門洞,是龍就得盤著,是虎就得趴著。

    「國舅算個鳥,」楊成務看著城下喃喃道,「到相府告狀,我還怕你了?」

    沒過多久,典博古從軍營中趕來,他衣衫不整,匆匆往城下一看,嘴裡不禁倒「滋」了一口涼氣,「這不速之客,可不簡單啊——」忙轉頭對楊成務道,「楊指揮,萬不可打開城門!」

    「城門嚴實著呢!」楊成務有些不耐道,瞪了典博古一眼,「典大人什麼意思?」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營指揮和護軍使這一營中兩個同級軍官,互不隸屬,關係相當尷尬。城衛軍把軍規看得天還大也與此有關,一旦有一方稍有差池,說不定另外一方立刻就背後告發上去,或是借勢打壓一番。典博古脫口而出的一句提醒,聽在楊成務耳中卻是刺耳得很,好像他打算賣曹固一個人情,為他打開城門一般。統兵官知法犯法,這罪狀可輕可重。

    「在下唐突了,」典博古抱歉後又焦急道,「事關重大,讓軍卒全上城頭戒備,速報兵部。」

    他望著城下,臉上浮起一層憂色。

    典博古深知北伐之時正是鄂州空虛之際,曹家外擁重兵,內通中宮,曹固統帥援廣軍,已是足以動搖大局的一支力量。他現在突然出現在廣州城下,事先兵部並無通報消息,不知他只帶了幾百親兵回來,還是裹挾了整支援廣軍謀反逼宮?

    「會不會動靜太大了?」楊成務疑惑道。他開始不過是以為皇親國戚耀武揚威而已。

    這幫權貴子弟有一樣惡習,不以循規蹈矩為善,而以逾越法度為榮,若是別人懼了他的權勢,也許就怕得罪了他,冒險開城門放他進城了。卻沒想到典博古的反應如此激烈。楊成務看著典博古,臉現猶豫之色。不開城門,曹固大不了折返城外驛館住一宿,若稟報兵部,這就把事情鬧大了,他這個小小營指揮就和將門曹家結下了死仇。典博古文官出身,軍中混不下去,大不了回去當御史,楊成務世代軍戶,他是打算在軍中一直幹到死的。

    正在這時,城中忽然喧嘩大作,似乎四面八方同時有人鬧事,隱隱還有火光閃爍。

    「內外呼應,」典博古臉色一變,厲聲道,「有人要造反!」

    「聽典護軍的!」城頭的軍兵臉色也都變了,楊成務下令道:「城門鎖死,上城頭戒備!」

    他看了城下簇擁著曹固人群,猶豫了一瞬,沉聲又道:「鐵桶炮準備開火,讓城下的人讓開,否則,出了什麼誤會,打死打傷不要怪我們!」剛才城下那一番吵鬧,竹簰門守軍早就醒得七七八八,各隊聞令立刻操持火銃上了城頭,炮手揭開籠在鐵桶炮身上的油布炮衣,填上彈藥。趙行德主持鄂州城防之時,在城樓正面加築凸角,兩頭修築了角堡,佈置的炮位完全沒有死角,若同時發炮轟擊的話,城樓底下就是一片死地。曹固麾下牙兵也是常年駐紮在鄂州的,曉得厲害,聽見城上的動靜,忙簇擁著曹固往後退卻,一直退出交叉射界之外。

    「少帥,攻城吧!」郭繼忠指著城頭,大罵道,「衝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再等一等,」曹固猶豫了一瞬,吩咐道,「派人到清遠、武昌、漢陽門外再試一試!」

    竹簰門城樓,已經點起了三倍與平常的燈籠,將城下照得亮如白晝。城頭的炮位和垛口上,不時露出守軍的身影,顯然,這裡已經嚴陣以待,如果強行攻打的話,折損必重。曹固手下只有一萬多兵馬,本錢不算雄厚,他不得不謹慎行事。更何況,雖然不能控制城衛軍,城內還有其他一些暗棋,如果能夠發揮作用的話,不必付出重大的代價就能進城。

    「殺人啦,著火啦!」「大兵進城啦!」

    鄂州城內各處,忽然響起無數鼓噪聲,還在許多百姓聚居處點起了火頭。

    鄂州城雖然在夜間關閉城門,但城內城外的市肆一直沒有宵禁之說,夜市裡摩肩接踵的都是小商小販和南來北往的客人,不亞於白日的熱鬧會一直延續到早市之前。各處突然爆發的混亂,一下子讓夜市裡的百姓四散奔逃,驚慌失措的人流湧進大驚小巷。在鄂州府反應過來之前,動盪和騷亂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城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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