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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 136 無時不招尋-7 文 / 鼓元吉

    楊任的態度,就是在座多數關西軍官的態度,大家都看著太子陳重。

    長期以來,因為河中和北疆戰事頻繁,東面戰場相對安靜,關西的軍官沒有多少立軍功的機會,安東軍司在護國府和大將軍府的地位也日漸下降。這一次,河中正醞釀一場大戰,為防範關東局勢惡化,陳重不得不坐鎮洛陽,威懾遼宋兩國。而夏國在關東的軍隊當中,唯有趙行德的水師能夠直接攻打大食的本土,這也是安東軍司揚眉吐氣的一個機會。因此,軍官們對水師遠征大食本土都寄予了厚望,不希望旁生枝節。

    「既然如此,」陳重點頭道,「我會給趙將軍寫一封信。」

    廣州海戰雖然出乎預料,但事態總是朝著好的方向在變化,無需再派出使者。

    眾人計議已定,便各自告辭離去。陳重返回後宅書房,沉吟了半晌,提筆給趙行德寫信,請他以大局為重,盡速遠航大食,勿要因廣州最後的戰事折損了水師兵力。太子妃張氏過來看了一次,蹙額道:「這些天,我見趙夫人一直鬱鬱寡歡,趙將軍的消息,能不能先告訴她一下?」

    「也好。」陳重點頭道,「廣州大勝的消息,過不了幾天就會傳來了。」

    「真是的。」張采薇有些怨氣道,「那傢伙朝三暮四也罷了,什麼事也不告訴一聲,害的家裡人白白為他擔心。他以為這樣就算了?李家妹子好脾氣,將來我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說著將手裡的茶盤放在書桌上,「匡」的一聲。陳重的眉頭微皺,沉聲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元直如今已是舉足輕重,他的家事也不再只是家事,夫婦冰釋前嫌最好,你可千萬不要再攪局了?」

    「攪局?」張采薇的聲音頓時高了一線,「難不成你是站在趙元直一邊?好啊!」

    張氏是將門虎女,又得了康皇后的真傳,平常雖然溫柔賢惠,但一涉及這些,便做河東獅吼,瞪著陳重要他說清楚。「我沒站在那一邊。」陳重苦笑了一聲,搖頭道,「不過是就事論事。元直與韓凝霜,還有宋國公主,都是形勢格禁,姻緣巧合。宋國公主我們不認識,韓凝霜與我們都是舊識,你覺得若非姻緣巧合,她是可以和人共侍一夫的麼?而且關東的風俗如此,像韓世忠、劉光世這些大將,不但早已妻妾成群,還脅迫宋國朝廷逾制賜封寵妾誥命,相比之下,趙元直也算是清廉自守了。」

    「哼!什麼關東風俗!張采薇柳眉微豎,啐道,「這些臭傢伙,連大食人都不如!」

    「這是怎麼說的,」陳重語氣一滯,他意識到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是不智之舉,便調轉話題道,「不過,廣州這場大勝來消息傳來,洛陽市面的香藥、南珠、象牙犀角這些寶貨,價錢都會下降一些了。」他微笑道,「如果打算買香粉珠花的話,可以等個十天半個月,應該會省不少銀錢。」

    「真的?」張采薇眼眸微亮。她貴為太子妃,國公之妹,也不能強命商賈降價以售,不過,能夠和尋常的婦人一樣,在坊市上討價還價買些香藥珠釵,自有一些小小的樂趣。

    「這還有假?」陳重含笑道,「你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夫人,一想就該清楚了。」

    「不錯,」張采薇自得的點了點頭,哂道,「這些行市商人,前段時間趁著海盜為禍,將海貨的價格抬得也太高了些。」她轉念笑道:「那廣州之戰的消息更要早點告訴趙夫人,過幾天市面上的消息傳開了,我再約她一起挑幾盒香粉。」說完,白了陳重一眼,看在他掛出免戰牌的份上,也不計較剛才那些立場曖昧的話了。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陳重輕呼了口氣,暗道僥倖。

    更鼓聲聲,送走長夜漫漫,東方微明,李若雪放下手上的書稿。

    一縷晨光落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她揉了揉額角,終於有了倦容。自從一氣之下返回洛陽以後,她常常靜夜無眠,清早督促兩個孩子晨讀練武,李格非親自教導外孫讀書之後,李若雪方才能假寐一小會兒。短短時日,她瘦了整整一圈,愈顯弱不勝衣,正因如此,張采薇才對李若雪的境遇格外憤憤不平。

    陽光透過窗稜照進了書房,點點光斑落在書桌的右上方的一方木盒上。

    李若雪將書稿放入木盒,在木盒裡面,一疊書信映入眼簾。李若雪目光微動,這些都是趙行德近期寄回來的。原來,這些書信接到後,李若雪看也不看,便放入書盒之中。然而,趙行德將近一個月沒有書信了。算起來,恰好是被廣州扣押這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她在擔心之餘,反而將從前的書信看了一遍。發生在宋國諸事,趙行德對不解釋還罷,字字讀來,不但沒有釋懷,反而令她頗為氣苦,只是這些心事都埋在心底,對父母也不曾說起。

    李若雪正傷懷間,婢女門外稟報:「陳夫人過府來訪。」

    「嗯?」李若雪一怔,眉間浮起一絲憂色,「這麼早,當是有事,不知是好?是壞?」

    除了在洛陽學士府下院講授之外,李若雪過著近乎隱居一般的生活。不管外面的世界多麼波瀾起伏,趙府裡的日子總是止水無波。張采薇有時戲道「靜得有些怕人」。若說有好事或者壞事,都不可能是洛陽這裡的事,而只可能是遠在廣州的男主人。思及此處,李若雪眉間平添幾多憂慮。張采薇熟門熟路,前面剛剛通傳,後面人已經到了書房門口。

    「妹妹,」張采薇掩上房門,含笑道:「廣州有消息來了。」

    「是麼?」李若雪見她臉色緩和,不似有壞消息,心下稍安,嘴裡淡淡道:「是麼?」

    她的心卻不爭氣地跳了起來,臉色愈發蒼白了些。張采薇拉著她的手,只覺觸手冰涼,心痛之餘,暗道男人薄倖,悻悻道:「說起來,趙元直連累你白白為他懸心。前番廣州被囚,都是他和陳公舉設下的全套,在廣州張網相待,引誘大食和宋國的海寇入彀。趙行德早已暗中潛出廣州與部屬會合了。就在兩天前,聯合水師突然出現在珠江外海,將大食及宋國海盜聯軍一舉擊潰,現在正封鎖著珠江入海口。如果廣州的宋**隊爭氣一點,這一仗可使宋國南方海盜的十去七八,至少保得了東南沿海一帶五年太平。」

    張采薇所謂「五年太平」並非信口而發,她自小生長在石山,乃胡漢雜處的極北之地。每到秋冬之際,楚國公都要召集部屬,自威遠堡出兵討伐蠻部馬賊。北疆信奉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給對手「放血」越多,敵人生息繁衍需要的時間越多,自己保得「太平」也就久。她所說的「五年」太平,已經是極高的評價了。而五年之上太平,則要看宋國本身施政是否得當,若百姓朝不保夕,則是官府為淵驅魚,誅殺再多也是無濟於事的。

    大部分夫人是沒有這種見識的,因此,太子妃雖然交遊廣闊,卻獨與李若雪更加親近。張采薇一邊說著,一邊看李若雪的神色,見她只是聽著,雖然一直沉默,目光卻有些波動,彷彿心中本來有很重的擔心,這時終於放輕鬆了一些。

    張采薇見狀,心生憐意:「男人只顧著建功立業,妹妹真是苦了自己。」

    她目光落在書桌上,見托盤盛放紅色鮮果,訝然道:「這是趙將軍差人送來的麼?」

    這時南北交通不變,新鮮荔枝又極不容易保存,由唐入宋,在北方要吃到新鮮的荔枝,唯有快馬運送一途。張采薇是公侯之女,也只在敦煌吃到過鮮荔枝,還是蜀國國王進獻,康皇后賞賜下來的。至於普通的北方士人,多只知「一騎紅塵」的典故,而未見過新鮮荔枝。

    李若雪輕輕「嗯」了一聲,伸手拿起一顆荔枝,剝開了遞給她。

    「這是昨天夜裡送到的。」李若雪低聲道,「當初和元直一同同窗讀書時,偶見白樂天《荔枝圖序》曰『殼如紅絹,膜如紫綃,肉瑩白如雪,漿液甘酸如醴酪』,我想不出這佳果到底是何模樣,元直便說將來一定會找來讓我看看。」素手如蔥剝開紅絹紫綃,只見果肉晶瑩雪白,散發出新鮮的荔枝香氣,讓她鼻端頓生一股酸楚之意。

    「嘖嘖,」張采薇歎道,「趙元直也算是有心了。」

    盛夏時節,正是嶺南荔枝成熟的季節,剛剛採摘下來便放入冰壺中保存,快馬一路疾馳,沿途毫不耽擱,方可在三日之內便送到洛陽。張采薇算著時間,恰好是趙行德身陷廣州,佈置對付海盜的這段日子。他要麼是百忙之中辦了這件事,要麼及早籌劃,安排人在嶺南等著,一但荔枝成熟便快馬加鞭送往洛陽,完成兩人當初的一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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