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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 136 無時不招尋-2 文 / 鼓元吉

    「朝廷的援軍來了!」「咱們有救了!」「官軍水師正發炮在打賊寇!」

    東城、西城、子城三座城池內,士紳百姓們奔走相告。城內沿街都搭設著竹棚,住滿了各地逃難的百姓,大家口口相傳,不到一炷香功夫,水師援軍大至的消息就傳遍全城!這消息讓人欣喜若狂!百姓們奔走於大街小巷,或三五成群交頭接耳,或三五成群歡呼雀躍,更多的人在自家院子裡靜聽城外轟轟的炮聲。一些清流士紳趕到州府衙門,向府內衙役打聽情況,為了安定城內的人心,陳公舉乾脆讓衙役請了德高望重的清流登城觀戰。

    廣州子城略高於周圍地勢。站在城頭,西澳碼頭附近海盜動向,江面上水軍交戰情況,都看得清清楚楚。州府預先告知眾人,大食人火炮厲害,城頭觀戰可能有性命之危。然而,在群情激動之下,眾士紳居然大都沒有臨陣退縮的,陸續上了城頭,。

    這群人墊腳伸脖遙望戰場,七嘴八舌的議論中,不時傳出誇張的驚呼。

    「不錯!果然是官軍水師!」

    「要不要與水師裡應外合,來個中心開花?」

    「江上漂著碎木板,就是被打爛的賊寇船隻啊!」

    「趙元直用兵果然厲害,堪稱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哎喲!動了,動了,賊寇又動了!」

    「賊寇人多勢眾,官軍雖然能戰,只怕寡不敵眾啊!」

    自從實行學校推舉制以來,地方上官紳一體,這些士紳原本都是一方有頭有臉的人物,海盜犯境以後第一次登上城頭,自然要拉著熟悉的官員敘話,尤其是那些子侄輩在城外的,更是一臉關切地問這問那。場面一時有些混亂,學政黃元龍板著臉,也不好說什麼,只拿眼瞪著知州陳公舉。「陳大人,兵戰凶危,」劉虞低聲道,「還是讓眾位先生先離開吧?」

    「無妨,」陳公舉搖了搖頭,「士為四民之首,今日官軍大勝賊寇,正好讓他們回去告知一方百姓,一則安定民心,二則讓百姓們知曉官兵奮力殺敵。」他壓低了聲音,「天視自我民視,如此,我們才會更得民心!得天命!」南海水師如約而至,使陳公舉如釋重負。為了防備內奸,他與趙行德合謀設下請君入甕之局,一直瞞著絕大部分人。海盜攻城甚急,廣南士人死傷慘重,城內人心惶惶之際,陳公舉寧願自己承受壓力,也未曾向旁人吐露誘敵的計劃。

    劉虞點點頭,他是知道誘敵計劃有數的幾個人之一。到了今天,才放下心頭一塊巨石。

    「諸位,且聽我一言!」陳公舉沉聲道,士紳們停止議論,都看著知州大人。

    「這最後一戰,務必將賊寇盡數殲滅在捍海城與海岸之間,勿使其流竄各地。為籌萬全,除了三城內駐紮的團練營之外,我還準備征發本地十四歲以上,五十歲以下壯丁助戰,強壯者組成團練營,補充到捍海城上,瘦弱者轉運輜重,維持地方治安。州府按照戶籍粗略估算,按一戶一丁的規矩,可征壯丁二十一萬七千五百餘人。」陳公舉頓了一頓,打量眾士紳的神色,這當口沒有人跳出反對,讓他心下篤定了不少,愈發沉著道,「征發壯丁的日子並不長,只需要十五日便可。各縣會將征夫人頭落實到鄉、裡、管、耆、都、坊、保,征夫需自備五天的乾糧,鄉里要再準備十日的糧草。各位,兩日之內,將壯丁和糧草準備齊全,沒問題吧?」

    一聽要征發民夫,眾士紳臉色凝重,有人小聲道:「限定兩日,會否太急切了點?」

    「一戶一丁,如此征發民夫,民間的負擔太重了!」

    「是啊,雖然只有短短十五日,恐怕民間也會不堪滋擾。」

    「大人,征發只十五日還好,但只怕戰事拖延,民夫們不能按時回家,會怨聲載道啊。」

    「兩日已經是寬限了。」陳公舉指著城外連綿不斷的海盜戰船,稍微提了提聲調,「諸位都是讀書明理的人,當知困獸猶鬥。如今官軍水師斷了賊寇的退路,對我廣州百姓來說,亦喜亦憂。喜的是賊勢斷難持久,憂的是賊寇狗急跳牆,賊寇為求生路,必定會拚命攻打捍海城,以前些日子的情況來看,若無援兵,捍海城難以守住。而捍海城一旦失守,海盜沒了約束,便成為流寇,四處燒殺搶掠,這對我們廣州附近的百姓來說,必將是一場浩劫!正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諸位先生的桑梓之地,祖宗墳塋,宗族親眷,恐怕也不能保全啊!」

    陳公舉的音調有些平淡,但城頭眾人的神色卻是大變。

    這時代,幾乎絕大部分士人都生活在鄉間,有的在城內買了宅院,就算是異地為官,父母宗族總是留在家鄉的,哪怕朝中名臣,也不會留在京師老死,總歸是告老還鄉,落葉歸根。鄉村是祖宗墳塋所在,士紳的根基。海寇大舉來襲,廣州附近的一些士紳倉皇進城躲避,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廣州城內人滿為患,一個大宗族往往只有一兩房能躲進城裡,大部分族人還是留在鄉村聽天由命。前些日子,官軍和賊寇看起來實力相差懸殊,士紳們也做好了家鄉生靈塗炭的準備,但現在既然官軍水師來援,官軍有了擊敗海寇的實力,士紳們的心思就有些變化了。不過,陳公舉的話,還是讓他們無比震驚。

    「陳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期期艾艾地疑問道。

    此時,珠江江面上,海盜戰船正氣勢洶洶地駛向南海水師,大隊戰船幾乎遮蔽了江面,和海寇相比,官軍水師的陣型顯得極為單薄。有人心中不禁嘀咕:「如果官軍就這麼點人嗎,到底誰為刀俎,誰為魚肉啊?難不成又要用我廣南子弟的血肉來消耗海寇的實力不成?」

    「趙大人南海水師為鐵錘,我廣州捍海城為鐵砧,」陳公舉遙望江面,「啪」一掌拍在城垛上,冷冷道,「讓這些賊子盡數覆滅在廣州城下。」這時,江面上又傳來轟轟的炮聲,眾人心頭一凜,不再議論,目光都落在了正在激烈交戰的江面上。

    珠江自廣州流出有一處拐彎,由寬變窄的江面,還漂浮著許多戰船的殘骸。

    這裡水勢不利,官軍水師在下游嚴陣以待,眾海盜都是心知肚明的,然而,大海船自廣州出海就必須經過這段江面。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心想己方的兵力超過官軍十倍不止,大小船隻更數以千計,拼著前面的船隻受些損失,總能衝過去。只要混戰在了一起,那就可以靠船多兵多來壓倒官軍水師。

    海盜戰船蔽江而來,隨著江流變窄,大船小船都擠在了一起,加之要避開被擊沉的船隻殘骸,速度也慢了下來。南海水師的陣型雖然單薄,但船舷火力卻遠遠超過海盜。當海寇的船隻一進入射程之內,各船的指揮便下令開炮,集中火力轟擊大船的船頭。

    炮彈如雨點般落在海盜船上,穿透船板如摧枯拉朽一般。

    炮彈落在擁擠在船頭的海盜人群中,一片血肉橫飛,所過之處到處是殘肢斷臂。

    海盜們原準備一靠近便跳船幫肉搏,這時卻只能抱頭鼠竄地躲避。因為宋軍炮彈十分猛烈,海盜船上火炮幾乎一發未射便被摧毀。在宋軍猛力的炮火下,海盜大船根本無法靠近水師的炮船,只有一些小船成為漏網之魚。

    不過,海盜的小船雖然靠近了水師炮船,要想爬上水師船舷卻是比上刀山下火海還艱難,一排火銃手就站在船舷後面輪番開火,更有擲雷手夾雜其中,居高臨下朝小船丟擲震天雷或火油罐,將這些海盜炸得哭爹喊娘,一個個火燒屁股似地往海水裡跳。一炷香功夫不到,衝在前面的大小海盜船隻都被擊毀,江面上增添了許多殘骸和屍體。前面慘景落在後面的海盜眼中,海盜們自是畏怯不敢再來送死。還有些船隻乾脆調轉方向朝西澳碼頭退了回去。

    「戰場上的懦夫!」法麥圖臉色陰沉道,「就是該死的!」

    「宋人的火炮太猛了,」阿巴德搖頭道,「靠都靠不上去,勇士和懦夫都一樣。」

    大食軍官眼睛通紅地看著宋軍的炮船,可誰都不願白白送死。

    正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邱大瑞沉聲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法麥圖盯著他問道。

    「宋軍的火炮弓弩一向十分厲害,在北邊,騎兵通常會用密集衝鋒,炮火再猛烈,總有個限度,」邱大瑞沉吟道,「只要衝擊的軍隊夠多夠密,就一定能衝到火炮的面前,那就是討債的時侯了。」他撇了撇嘴,看著法麥圖,留了一半的話沒說出來。

    在北邊,遼國人對付鐵炮弓弩,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是行之有效的辦法。不過,如果大食人指望用宋國海盜當簽軍來消耗宋軍的炮彈,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冒著炮彈和箭雨衝擊,對軍隊的士氣是極大的考驗,邱大瑞不覺得任何一股宋國海盜能沖得到水師的炮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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