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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124 吳娃與越艷-4 文 / 鼓元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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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元德二十六年,夏國朝廷決定新建洛陽官學。

    洛陽官學開設農牧、營建、算學、天文、地形、物理、文辭、經學等十二科院。洛陽官學學制為五年,專門招收關東子弟就學。敦煌、長安、成都三地學士府分別派出大學士赴洛陽執教。宋太學博士李格非謝絕了出任文辭院掌教,安心寄居在女兒女婿家中養老。洛陽士人為老先生風骨而唏噓之餘,關東子弟則奔走相告,官學入學考試除了年齡在三十歲之下,並無其他限制。一方面,官學為提供的一條新的仕進通途。另一方面,十二科院的開設為大宋士子打開了一扇窗戶,讓他們看到從前從未關注過的新世界。

    「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幾十個廩生聲嘶力竭喊著,他們有的伸長了脖子,有的趴在黑漆桌案上,眼睛卻都眨也不眨地看著兩個大陶壺中水嘩嘩地往外流,彷彿在賭場上盯著正待開盅的骰子。

    這是物理院直講黃文慶的第三堂課,他提出了一個為問題,兩個一模一樣的水壺,一個水壺開一大孔,另一個水壺開五個小孔,前者大孔之面積為後者五小孔之和。這兩個水壺灌滿後,同時讓水從開口處流出,請問哪一個壺中水先乾涸?

    眾儒生有的說大孔之壺水先流乾的,有主張五小孔之壺先乾涸的,也有多數人以為,既然孔洞總面積一樣,那洩水的速度也是一樣的。黃永慶笑瞇瞇地旁觀廩生們爭得面紅耳赤,甚至縱容他們開出大小盤的賭注,最後也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請出兩個大陶罐現場驗證。而且,在幾乎所有廩生都下注之後,黃永慶很不厚道地在買小的那一邊加了二十貫的賭注,一筆相當於官學廩生小半年用度的「巨款」。這讓許多廩生心生不妙的預感。

    兩股清水注入盛水的銅盆,發出清脆的響聲,一開始還看不出來,清水流了一會兒,開有五個小孔那邊的水盆明顯水面要高一些,趨勢越來越明顯,一些廩生臉上浮現驚奇的神色。

    這時,五個小孔的水量漸小漸至於無,這意味著壺中水已經乾涸。

    大孔中的水流仍在不緊不慢滴溜溜地流淌著,答案已顯而易見。輸了賭注的廩生悲憤莫名地歎道:「果真?」「果真?!」「果真?」贏了的人則面色通紅,攥緊雙拳大叫道:「果真如此!」黃永慶右手順著鬍鬚,像是得意洋洋地看著這個場面。有人對其投以鄙夷之目光,這廝雖然是物理院的,難道就可以不顧羞恥如此嗎?

    廩生們憤憤不平地往外數著銀兩,只不過懾於師道尊嚴,暫時不敢反抗而已。

    「黃先生,你早已知道這五小孔水壺出水比一大孔之水壺快!」一個名叫胡毓的廩生終於忍耐不住,站起來大聲道,「既不告訴我們,也對我們搏戲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在眾人下注之後才下注,這不公平!」有人帶頭,輸了銀錢的廩生們頓時大聲起哄起來。直講黃大學士自從開課以來一直沒什麼威嚴,眾廩生也是憊賴慣了,否則也不可能作出當堂聚賭的事。輸了的想藉機耍賴,贏了的自然不依,一時間,堂上亂哄哄的彷彿鬧市一般,全無規矩。

    正亂得不可開交時,「呯」得一聲,如同晴天霹靂,眾書生心頭一凜,抬頭望去,只見是黃直講冷眼站在桌案上,手裡拿著戒尺,剛才那一聲巨響,正是戒尺敲在講桌桌面上的聲音。眾廩生自從讀書以來,都是在戒尺下面長大的,對此物有天然的畏懼,頓時鴉雀無聲。

    「諸位別說不公平,」黃永慶冷冷道,「物理院教授的是自然之道,當知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弱肉強食方是自然之理,對畜生來說,弱之肉,強之食,再公道不過。那麼,對人來說,知道的人,『吃掉』不知道的傢伙,也是在公道不過。嘿嘿,難道羊在老虎肚子裡能說不公道嗎?」他掃視了眾廩生一眼,沉聲道,「我不管你們在文辭、經學院那便學的是什麼,到了物理院來,我們就只講物理之道,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黃永慶順手將戒尺在桌面上再度狠拍一下,發出「砰」一聲巨響。

    眾廩生不由渾身一震,紛紛答應道:「明白了。」

    黃永慶這才點點頭,慢條斯理道:「既然你們明白這是生死攸關的事情,那我便給你們講講,同樣的面積,這五個小孔,究竟為何會比一個大孔流的快吧。」水流的速度與小孔直徑成正比,在眾廩生眼中,他雖然人品太差,但對物性之理的講授確實深入淺出,洛陽官學眾廩生都是鄉曲秀才,很快就聽明白了,不由得頻頻頷首。

    「如此簡單的道理,」有些廩生嘀咕道,「故作告身,這又有什麼用?」

    「沒用?」黃永慶冷冷笑道,「鑽研物性之理沒有用,那不知什麼才有用?」他看著不服氣的眾廩生,正色道,「那我就用你們這些笨蛋、瞎子們聽得懂的話來解釋一下。同樣的面積,幾個小孔流水比一個大孔更快,用在治河上,就是說,同樣的橫截面積,幾條小河道分洩洪水比一條主河道。加高主河道的堤壩謂之『堵』,多方分流謂之『疏』。這就是大禹治水,所謂『堵不如疏』的道理,你們這些蠢貨,讀了十幾年書,卻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還好意思說物理之學沒有用,真是蠢材,蠢材!氣死我了!」

    「啪「的一聲,響尺再度拍響。這一次,廩生有的思索,有的羞愧,再無輕浮強辯之人。

    官學鼓勵各從志趣、兼收並蓄,而各個學院直講必須拿出真本事才能吸引士子前來聽課。總的來說,以關東士人的風尚,文辭和經學兩院的講座場場爆滿,尤其是文辭院李直講的課。李若雪的詞美人更美,每堂課不但座滿,裡面連站都站滿了,外面還有流連不去的。物理、天文、地理、算學這些「雜學」,本著學以致用,兼炫技嘩眾的動機,選課的廩生倒也不少,授課的場面勉強撐得住。最為悲慘的是農牧院,簡直是門可羅雀,可容納上百人落座的講堂裡稀稀拉拉坐著四五個人,這幾個人也是無精打采的。

    為留住人心,傍晚時分,農牧院直講龍田光居然破例請聽課的學生吃飯。

    「唉,關東號稱以農為本,農牧院居然門可羅雀,真是荒唐,荒唐!想當年我在敦煌,」龍田光看著學生們木然的神色,鬱悶地閉上嘴。在關西,士人有指導蔭戶之責,連公侯宴飲時都會討論怎麼養馬、種草,怎麼提高蔭戶的產出,所以,學士府農牧院講堂總是最火爆的,沒有之一。不過,這些關東人絕不會相信。

    幾個廩生來農牧院聽講,並非有什麼偉大抱負,而是文才資質確實太差,才不得不來農牧院斯混的。所謂物以稀為貴,人人都懂的。話說回來,他們有自知之明,將來到很有可能成為農牧司在關東的第一批屬吏,真可謂傻人有傻福。不過,現在廩生們對龍直講的抱怨好像沒聽見一樣,倒不是因為故意輕視先生,而是被龍田光請自己吃的東西驚到了。

    每個人碗裡鮮紅的東西,居然是羊血!凝固狀的,根本沒有煮過的生羊血!

    朱寶翰平常自號稱饕餮,面對這碗血淋淋的生羊血,喉嚨裡毛毛的直想嘔吐。

    「龍先生,這個也能吃?我們豈不是成了茹毛飲血之野人?」朱寶翰愁眉苦臉道,武黎樹楨也點點頭:「古之燧人氏鑽木取火,以化腥臊,龍先生,這生羊血,咱們不妨煮一煮來吃?」他兩人算是矮子裡面充高子,在眾生徒裡最得龍田光青眼,壯著膽子這麼一說,眾廩生紛紛稱是。

    「煮?簡直是暴殄天物!這麼純淨的羔羊血,若不是種畜所有求于先生我,你們哪兒搞得到?」龍田光一臉痛惜道,他看著眾廩生恐懼神色,搖了搖頭,左手從抓起一撮韭菜胡椒之類的香料撒進羊血裡,右手在鍋裡撈起一勺煮好的羊雜碎,倒在羊血碗中,然後一口氣西裡呼嚕,幾乎轉瞬間便吃了個碗底朝天。所謂師生之道,亦步亦趨。先生吃得如此痛快,眾廩生雖然面露難色,也勉為其難地端起羊血。

    「痛快,痛快!」龍田光嘴角猶帶著血跡,豪笑道,「好久沒吃到這麼鮮美的羊血羹了。」

    「吃快點!」他看著眾廩生一小口,一小口,彷彿吃毒藥一樣皺著眉頭吃東西,不由得怒從心起,訓斥道,「所謂『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我大夏軍士征戰四方,追亡逐北,別說是喝生血,若是軍糧不夠,人肉也說吃便吃了。哪像你們這麼婆婆媽媽。更何況是如此美味的羊血羹。真是不識好歹!」這席話說得眾廩生各個愁眉苦臉,雖然他們也品嚐出羊血羹的味道確實不錯,但一想到這是茹毛飲血,心中就覺得不是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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