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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98 棄之若浮煙-5 文 / 鼓元吉

    夔州碼頭,一艘商船剛剛落帆下錨。此地盛產美酒,水手們性高彩烈的邀約著上岸喝酒。過了夔州,便是三峽,江水緩緩流向下游,過了這段平緩的江面,兩岸峭壁,江流就會驟然加速,宛如成千上萬奔流的烈馬一舉衝出蜀地群山的束縛,一瀉千里流向江南。

    「趙夫人,在夔州歇息一腳,明朝升帆,穿過三峽至宋境了。」[.]

    「若不歇腳,日落之前就可至歸州,」行軍司馬章鼎歉然笑道,「但是船上的水手照例都要在夔州停歇一晚,喝點壯行酒,明天一早再過三峽。」他奉命赴鄂州協助趙德辦事,這一路順便護送趙將軍的家眷南下,這一個月來,彼此都很熟稔。

    「不妨事,」李若雪微笑道,「少時讀竹枝詞,『兩岸山花似雪開,家家春酒滿銀杯。』『橋東橋西好楊柳,人來人去唱歌行。』便對這夔州的風物人情很是神往。多謝章將軍。」她站起身福了一福。

    章鼎忙側身避過道:「趙夫人莫要見外。」他頓了一頓,指著江上兩岸:「可惜開花的時節已過。若是早兩個月,這漫山遍野都是白花,好看得緊。夔州雖然是個偏僻地方,比起一般州府來,卻要富庶得多。無論蜀中的貨物順流而下銷往東南,還是宋國的貨物朔江而上,走這條水路的都要在此落腳歇息。」

    他簡單地介紹了夔州的幾個名勝,便告退下去,拿行軍文牒去道路曹驛站報備。

    李若雪帶著兩個孩子在碼頭上散心透氣,她生長在北方,坐這麼久的船還是頭一次,不過每到一處,風物人情都有所不同,倒也不至於氣悶。碼頭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行色匆匆的商人,沿街叫賣的小販,扛包裹的傭工。忽聞一股馥郁的香味,李若雪轉過頭去,一個白麻裙衫的姑娘手拿著一捆白色花正在人群中走,見李若雪看過來,笑著問道:「夫人,要買花麼?」

    李若雪最愛各種花草,見這花朵朵潔白,香氣撲鼻,心下便是喜歡。她一邊挑選,一邊問道:「這花我從前沒有見過,叫什麼名字?」她選了一束尚著好些花苞的,準備用清水養在船艙中,有些香氣。

    「夫人是關中來的吧?」那賣花的姑娘她眨了眨眼睛道,「這是梔子花,插在家中的瓶子裡,好久香氣都不散的,過了時令,便有錢也買不到了呢。夫人可曾聽過,『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她眼睛中帶著驕傲,引用詩文時也帶著一絲淳樸。

    李若雪喜愛她談吐氣質,含笑道:「這花兒在我家鄉確實是沒有。」那姑娘又從隨身的細白麻布袋裡拿出兩把竹折扇:「天氣熱了,夫人要買扇子嗎?」折扇是竹枝所制,扇骨上斑斑點點,有紫色、有雪白、還有紅色的。

    李若雪一見之下,展開扇面斑斑點點,小巧精緻,頗覺喜愛,問道:「是你自己做的嗎?這用的是什麼竹子?」那姑娘也願意和她多說說話,笑道:「這竹枝也是關中沒有的呢,這是湘妃竹。」在她的心目中,關中是天下最繁華富庶之地,這是關中所沒有的,便足以驕傲了。

    「湘妃竹麼?」李若雪眼神微黯,「原來這就是湘妃竹。」她將扇子還給姑娘,沒有買,付了一束梔子花的錢。

    「阿娘,」趙卓手拿著梔子花枝,嫩生生地問道,「什麼是湘妃竹啊?」

    「湘妃竹,」李若雪低頭答道,「傳說是大舜的妻子思念丈夫,流淚染成的斑竹。」她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斑竹枝,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楚客欲聽瑤琴怨,瀟湘深夜月明時」

    道路曹的驛站裡,章鼎交驗了文牒,等待關防用印時,章鼎坐在驛站的過道上,隨手拿起一份今日的軍報,還未翻閱,一名面色嚴峻的軍官走到面前,手中拿著通關文牒,問道:「章司馬?」

    章鼎一愣,合上軍報,站起身來道:「正是章鼎,有何事?」

    那軍官將通關文牒晃了一晃,低聲道:「請跟我來。」章鼎疑惑不解,跟在他身後進入一間屋子,左右別無旁人,那軍官方才道:「東面出了點狀況,趙夫人不能放行。」他頓了一頓,又道,「章司馬如著急軍務,我可以給你一份單獨的通關文牒,趙將軍的家眷由在下照管。等待上面的決定。」他的話音平淡,似乎說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尊駕又是誰?」章鼎臉色沉了下來,疑問道:「在長安出發時,我的職責之一,就是護送趙將軍家眷平安到達鄂州。恕在下愚鈍,若沒有軍府的軍令,我是不會將趙將軍家眷交給你的。」他臉現警惕之色,與那軍官對視著。

    「這是軍情司的軍令。」那軍官遞過來一張紙。

    章鼎接過來一看,正是軍情司要不放行趙行德家眷過夔州,並移交來人照看的命令。章鼎讀了兩遍,仔細看過印記,將軍令還給那軍官,臉色更加陰沉,喝道:「趙將軍是我行軍司的長史,照顧他的眷屬,不必假手軍情司。沒五府的府令,我絕不同意。」他左手放在了橫刀柄上。有個行軍司出身的前輩就統兵駐紮在夔州。行軍司馬雖然軍籍在大將軍府裡,但輪番外放為統兵官參謀軍務,天南海北都聲氣相通,軍官們也氣同連枝。軍情司若要用強,他就帶著趙將軍的家眷住到夔州軍營裡去。

    章鼎的反應,在那軍情司的軍官意料之中。

    「既然章司馬留在夔州照看,在下倒不必多此一舉了。趙將軍家眷的安全十分重要,這段時間,在下都會夔州照應。對了,在下林修,來日方長,若有需要,章司馬儘管到驛站地字七號房來找我。此地的曲米春和竹葉青佳釀不錯,有機會一起喝一盅?」他微微一笑,將軍令收好,頗有禮貌地轉身指著裡面一間房,「章司馬若要向張上將軍稟報,鴿房就在那邊。」他頓了一頓,提醒道,「對了,章將軍還沒有看今天的軍報吧?」他躬身一禮,轉身便走了出去。

    「藏頭露尾的,陰陽怪氣。」

    章鼎出了房門,按照林修的指點,朝鴿房走去。軍情司膽敢下令扣留行軍司軍官眷屬,茲事體大,必須及時稟報張善夫上將軍。軍情司若沒有過硬的理由,這事情便不能善罷甘休。他一邊腹誹著,一邊展開今天的軍報,目光剛剛掃過標題,章鼎便停住了腳步,口中喃喃道:「趙將軍居然做了東南行營都部署,這才幾個月,關東朝廷這是發瘋了嗎?」

    藍天上,烈日曬得火辣辣的,兩百多頭駱駝組成的駝隊在金黃的沙丘之間蜿蜒前行。

    駱駝背上馱得大多是茶葉和最上品的絲綢,還有一些河中產的珠寶之類奇巧玩物。現在大宗瓷器和絲綢大都走海路,然而,海上波濤莫測,而且茶葉一經海路,就會有種讓人難以下嚥的腥味。因此經過沙海往西的商路,還是最奢侈的東方貨物的必經之路。沙海和大海一樣,每年都會吞噬無數人的性命,但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利潤,仍然吸引著無數人加入到貫通這條東西的絲茶之路上去。

    劉知遠裹著長袍,頭臉包在寬大的白頭巾裡,露出來的地方,白色的汗晶和黃沙粒凝結在了一起。

    「東家,前面就到馬石哈了。」趕駱駝的老於頭舔了舔嘴角。馬石哈是巴格達之前最後一站。牙角行的商隊進了巴格達,那就跟到了家一樣。大東家李邕算是伽色尼王朝的皇親國戚,商隊在那邊受到的優待比河中還多。

    馬石哈村是商隊常經過的一站,若是正常情形,村頭的孩童攀在樹上,遠遠地就能看見商隊的行蹤,然後三三兩兩地奔跑過來要糖玩耍,這個時候,村子裡也會有很多人出來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商隊會在馬石哈村補充一些食物和水,恢復一下穿越沙海的疲乏,然後再進入巴格達。然而,此時的馬石哈卻不同尋常的寂靜,除了呼呼的風聲,寂靜得彷彿墳墓。

    劉知遠眉頭一皺,低聲道:「老於,前面的馬石哈村有問題。」「血腥味,還有腐屍的味兒。」老於頭低聲道,他和劉志堅對望了一眼,兩人都點了點頭。劉志堅舉起右手,駝夫大聲吆喝著讓駱駝停住腳步。十七八名退役軍士出身的護衛馳馬出列,手持弓箭,護在了整個駝隊的前方。

    「我去看看。」劉志堅吩咐道,「小心戒備。」

    他催馬上前,帶著兩名護衛緩緩接近村莊。越是沙海深處,關於妖魔和強盜的傳說越多。這條商路走得多了,人也會變得神經緊張。老於頭一眨不眨地望著村頭,生怕裡面突然衝出一群妖魔鬼怪來。好在沒多久,劉知遠三人便馳馬轉了回來。

    「全都死了。」劉志遠臉色比進去前更加難看,他下意識地朝四周張望,「誰敢在巴格達的近郊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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