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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360章 章89 仆臥香爐頂-5 文 / 鼓元吉

    營統制夏貓兒大聲問道:「你們為誰效命!」

    「為趙將軍效死!」千人共一呼,直入雲霄。

    趙行德的臉色驟變,他看著那些以崇敬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軍兵,大步走到了營統制夏貓兒的身前,對他示意免禮,然後面向著眾軍。無數道目光落在了趙行德身上。

    趙行德的眼光則有些複雜,有些感動,他徐徐看過那些質樸的,激動的,忠誠的臉龐,心中低聲道:「謝謝。」抬起頭,卻大聲問道:「你們吃誰的糧?」陳東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眾軍兵卻激動無比,大聲道:「吃趙當家的糧!」

    「你們吃的百姓的糧!」趙行德高聲道,「是百姓繳給朝廷的糧!」

    眾軍面面相覷,有人臉現疑惑之色,在嚴格的軍令下,倒是忍住了沒有交頭接耳。陳東皺起的眉頭,這才稍稍鬆弛下來。趙行德面沉似水,緩緩看了看仍然鴉雀無聲的陣列,點了點頭,沉聲道:「在你們中間,有種田的人,有做工的人,有讀書的人,有做買賣的人,從前,我們自己給自己吃飯,還要交皇糧稅賦。但是,現在,我們所得朝廷奉養,我們吃的每一粒糧,穿的每一縷布,領的每一文錢,全部都是民脂民膏。是東南的百姓給我們飯吃啊!東南百姓節衣縮食,忍饑挨餓,為什麼甘心奉養我們?因為我們能驅逐北虜,保境安民!我趙行德和你們一樣,都是為了這一方百姓打仗!」

    很多人雖然聽不太懂他說的是什麼,但卻隱隱覺得這個將軍和平常演義裡頭說的儒將有些不太一樣,這時,又聽趙行德問道:「什麼是百姓?」

    千餘軍兵靜靜地挺立,聽著趙行德訓話,大多數人都想不到平常提在口頭的「百姓」到底是什麼?陳東的臉上也露出了思索之色,趙行德略微頓了一頓,繼續道:「百姓就是你,就是我,也是你們的父母妻兒,鄉親族人,我們保義軍為百姓打仗,歸根結底,就是為了我們自己打仗!你們知道了嗎?」

    眾軍一聽這句話,不管清楚沒有,全都高聲答道:「知道了!」其實有些人心下嘀咕「趙將軍是大官人,怎麼算是百姓呢?」有些人只聽懂了「為自己打仗」,心頭有些火熱。只有少數幾個人真正明白趙行德意思。夏貓兒也向趙行德身邊的陳丞相見禮,他也沒覺得陸明宇所定的號子有什麼不妥。他落草的時候,吃的是陸當家的飯,給陸大當家拚命。如今隨陸大當家跟了趙將軍,自然是吃趙將軍的飯,給趙行德效命。

    這時,陳東微微點了點頭。他沒再說什麼,只在趙行德邀請下,又勉勵了眾軍為國效力。回丞相府的路上,馬車搖搖晃晃,陳東眼睛微閉坐在車裡,沉吟道:「諸軍不識大義,只知將軍而不知朝廷,這招募清流士子加入保義軍的事情,看來務必要抓緊了。好在元直一心為國,實在是難得之極,若是旁的將領,恐怕會拚命反對吧?」

    回到丞相府中,陳東收到鎮**傳回來的稟報,東征的進展十分順利,鎮**已經進駐了舒州,此地地形險要,江面狹窄,再往下去,通過採石磯,便可直下江寧。因此鎮**主力在舒州暫時駐兵不進,一邊擇險要修築營壘,一邊分兵鞏固佔領的淮西各城池,命當地州縣向鎮**輸送軍糧。

    「岳飛雖桀驁了些,打仗卻是不錯。」陳東暗暗讚道。他還沒來得及安排運糧的事情,又接到了一封緊急軍報,這一封卻還是從舒州發回來的,陳東展開一看,卻臉色微變。原來鎮**立足未穩,便遭遇了池州方向而來的數萬敵軍,岳飛不得不收縮分散在州縣的部屬,集結重兵退守舒州,此地易守難攻,雖然拚死擋住了遼軍西進之路,但軍糧已經快要告罄,請鄂州方面火速押運一批糧草到舒州軍前。

    「快請趙將軍。」陳東將軍報合上,立刻吩咐道。

    沒多久,趙行德來到丞相府,陳東臉色嚴峻地將軍報遞給他道:「舒州控扼彭蠡,下扼金陵,又是江南東西兩路的屏障,如果岳將軍能夠打退遼兵,江南東西兩路的大半便可以經營起來了。」趙行德微微點了點頭,接過軍報看了起來,當他看到鎮**欲堅守舒州時,請丞相府安排保義軍押送軍糧,並以保義軍兵馬支援舒州,統一聽岳飛的軍令時,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舒州距離鄂州不近,如果保義軍東援舒州,萬一襄陽大軍南下來奪取鄂州,這根本之地可就危險了。」趙行德將軍報遞還給陳東,商量道,「遼軍盤踞江寧已久,不如讓鎮**稍稍向西退卻。南康在彭蠡之北,湖澤廣大,利於水師行動。我可以率保義軍東進,在南康與鎮**會合。南康的位置恰好和在池州和鄂州的中間,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進可攻退可守。萬一鄂州有警,大軍可以立刻回援。此時敵強我弱,遼軍志氣驕狂,我軍若稍稍示弱,遼軍必然尾追而至。那時候,遼軍糧道變成了池州會戰時的兩倍,又經長途行軍已成強弩之末,而我大軍集結在南康,可以以逸待勞,說不定能打一個大勝仗。」

    陳東本希望能鎮**守住舒州,最好能打退遼軍,把江南東西兩路和荊湖南路、福建路和廣南東西兩路都屏蔽連成一氣,這樣一來,鄂州必然勢力大張,只需假以時日便成氣候。而假若按趙行德之言退往南康的話,則江南東路與福建路都難以保全。

    「假如遼軍不尾追鎮**,而是侵佔舒州池州後便經營起來,席捲江南東路呢?連福建路也不能倖免了。」見趙行德似有推脫之意,陳東眼神有些複雜。

    「這個,」趙行德道,「就要看鎮**的誘敵手段了。」他猶豫了片刻,又補充道,「鐵木哥所部在江淮連戰連勝,乃是一支驕兵,若岳將軍能在舒州讓其小小吃一個虧,讓後向西退卻到南康的話,遼軍十有**會惱羞成怒,一路尾追過來。如果他們不追來的話,我軍可以南康為基地,用水師不斷騷擾他們,激怒遼人來攻南康。」

    「可是,這樣一來戰事綿延日久,百姓苦矣。」陳東歎道,「假如能拒敵於池州的話,就能保全兩路百姓了。」他看著趙行德道,「元直,我知岳將軍調遣保義軍,有些不合規矩,只是,這是國家危難之際,咱們還是同心協力,先打退遼軍為好。」

    這話就有些誅心,趙行德臉色一變,但最後還是問道:「那鄂州的防務,如何解決?」

    「這個就不勞元直費心了,」陳東微笑道,「襄陽尚且在遼軍的威脅之下,難以全力攻打鄂州,再說,保義軍和鎮**還有留守,再加上的州縣團練,足以抵擋一陣。」他看趙行德,又道:「岳將軍身為樞密使,執掌兵事,這力保舒州之事,就拜託元直了。」

    見岳陳二人都執意在力保舒州,而且這事情耽擱不得,若爭執不休,遲疑不動,便是最大的失策。趙行德無可推脫,只能應承下來。他微微歎了口氣,不禁有些懷念起護國府來,心下覺得,說服一群人比說服一個人,似乎要更容易一些。

    趙行德上午對諸軍所說的話,下午便傳到了馬援等保義軍中的太學生軍官耳中。劉文谷歎道:「倘若旁的武將在軍中有這般威望,恐怕沾沾自喜還來不及,唯獨趙將軍如履薄冰,深恐眾軍為此而罔顧了大義,真乃仁人也。」馬援皺眉道:「陸統制這是怎麼回事?要把趙將軍放在火爐上烤嗎?偏偏還被陳相聽到了。」

    許國棟擦著兵刃,有些不以為然道:「趙將軍不是已經當面分辨清楚了嗎?」

    馬援卻道:「亂世之中,諸軍無主,最喜擁立大將。趙將軍雖然無心,但難保諸將沒有這個心思。」他抬頭看了看外面,這處營地乃專門給軍官住的,馬援等人的官階還不高,外面並無親兵把守。馬援見周圍也沒有閒人走動,壓低了聲音道:「成者王侯敗者賊。若將來,當真有人欲行陳橋之事,我等當如何自處?」

    帳幕中的光線有些暗淡,一時間,眾人沉默了下來,良久,賈元振乾笑了一聲:「這不著邊際的猜測,何必杞人憂天呢?」馬援正欲說幾個笑話把這事岔開了去,許國棟忽然面露警覺之色道:「出了什麼事情,傍晚時分,居然擊鼓聚將?」他這一提醒,眾人都聽見了由中軍傳來的如同悶雷一般的聲音。中軍聚將是營統制以上軍官,這營帳的幾位都用不著去。只是剛剛才說了陳橋之事,眾人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片刻後,馬援才道:「難不成遼寇進犯,趙將軍又要出兵打仗了?」有人竟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眾人站起身來,鑽出帳幕之外,只見不少士卒都在東張西望,保義軍中不像鎮**那樣軍紀森嚴,有些軍卒還在竊竊私語地打聽出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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