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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章65 炎涼幾度改-4 文 / 鼓元吉

    蕭塔赤一愣,答道:「南山城扼住蘇州要隘,南山不下,如何報捷?」

    郭保義看左右沒有旁的將領,將頭湊近來低聲道:「蕭都統,南山城雖然重要,不過一地形險峻之小城。鐵山堡乃漢軍帥府所在,如今被我軍攻下,滌蕩蘇州賊寇巢穴,便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他看了看帳篷上空的天色,悠悠道「這南山城是難啃的骨頭,眼看海冰還有一個月就要融化,南山城攻得下來,攻不下來,這捷報都是要寫的啊。」

    蕭塔赤默然片刻,沉聲道:「不管鐵山堡如何,不克南山,我是沒臉來寫這個捷報的。」城外的土山在不斷堆積,只要達到南山城的高度,騎兵就能順著土山衝上城牆。水龍攻城雖然失利,但只要火炮營的巨炮就要向前移動到城牆三百步以內,吳春保證幾乎可以彈無虛發。用六百斤的石彈,試試這南山城的城牆有多結實。他抬手將油茶一飲而盡,嘴裡狠狠地嚼著茶葉,彷彿那是趙德的血肉一般。

    郭保義嘿嘿一笑,不再相勸。以他之見,蘇州尺寸之地,佔了又濟得甚事。漢軍水師對遼國沿海的騷擾,大可以從各個海島上出發。將大軍粘在此處,才是遼國最大的損失。倒不如一邊在蘇州北面新建城池挖掘長濠,堵死漢軍從陸上北進的通道。一邊等著鎮海府的水師建成,要清除海上的禍患,終究還要靠水師

    鐵山島帥府,韓凝霜鬢邊帶著一朵白花。呂奎是漢軍中父執輩老將中最有威望,也是待韓凝霜最好的一個。雖然兵戰凶危,猛將難免陣上亡,韓凝霜心中仍是一陣陣絞痛。

    「鐵山堡定是出了奸細!」張六哥憤憤道,「殺不盡的軟骨頭!」

    王玄素沉吟道:「趙將軍所言,海冰提前融化之事,可是當真?」

    「他就這麼說的,誰又知道!」張六哥沒好氣道。旗語溝通本來就極簡單,說不清楚太複雜的意思。這寒冬臘月,若不以炎涼儀仔細測定,勾勒趨勢線加以比較的話,便不能發現這個冬天實際上比往年要溫暖一些。因此,即便是熟悉這一片海域的張六哥,也不能判斷趙行德所言的真假。

    而以趙行德所言,趁著海冰提前消融,以火炮打破冰面,封鎖蘇州關南北遼軍的聯繫。漢軍可以調集人馬反攻蘇州關南,讓遼軍吃個大虧。只不過要提前將大軍集中到鐵山島來,卻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那攻克鐵山堡的遼狗,還駐紮在那裡吧?」

    沉默了許久,韓凝霜冷冷問道。

    「正是,」張六哥點了點頭,「除此外,還有兩萬多遼狗,在南面圍攻南山城。」

    「那就好,」韓凝霜沉聲道,「安排各部兄弟,到鐵山島來集合。我們準備給呂老將軍報仇!」窗外,北風還呼呼低刮著,仍是滴水成冰的天氣,誰猜得到,今年的海冰會提前融化。但是,韓凝霜對趙行德,卻有種莫可名狀的信任

    數日後,火炮營都監吳春來報,為萬斤鐵桶巨炮特製的盾車已經完成,一待道路平整,便可以向前移動巨炮的位置。蕭塔赤便親自前去觀看,乍一見之下,頓時讚不絕口。這盾車高一丈,長寬各十丈,彷彿一座小山丘一樣。不但將上萬斤的巨炮籠罩在其內,炮手和馭手都在藏身在盾車之中。連拖動巨炮和盾車的牛馬,也籠在這盾車之內。這盾車的正面、兩側和頂蓋,全都是一根根圓木排列在一起,用鐵圈箍得緊緊的。盾車底下,無數個車輪也是用巨木所製,輪子外面包了一層鐵圈,車軸則用精鐵鑄成。巨炮的炮車和盾車已經連在一起,由盾車內的上百匹馬一起拉動,到了地方再將炮車解下來。這些馭馬是火炮營的,倒是早已適應了炮聲,只需蒙著眼睛,就算拉倒戰場上都不會驚。

    這盾車本身就極為沉重,吳春算計了圓木的重量和拉扯牛馬的力氣,再加上冰面滑溜的好處,把外層護板的厚度做到了極致。只有是隆冬天氣,將土地凍得硬邦邦的,才不至於陷在地裡。否則的話,挪動一寸也難。盾車製成以後,吳春用營中的鐵桶炮試了幾次,普通石彈是無法擊毀這個大傢伙的,而南山城裡並沒有發射數百斤石彈的巨型鐵桶炮。看了這個結果後,遼軍上下,連蕭塔赤在內,都有些信心滿滿。郭保義也不禁想到,若是真能攻下南山,克盡全功,再往報捷於陛下當然更好。

    往後幾日,遼軍一邊攻城,一邊清理道路。稍微有些崎嶇的地方,都不惜代價地加以平整。遼軍這些異動,連同龐大的盾車,漢軍看了也不覺奇怪。「這些遼狗急了,連往城裡澆水的鬼主意都想得出來。」杜吹角一邊磨刀,一邊撇著嘴道,「大概是攻城塔吧,不過只有一丈高而已,還要再造得高一點,才能從炮眼裡鑽進來。」他用拇指肚試了試刀刃,順手虛劈了兩下,笑道:「正好一刀一個!」眾刀盾手都哈哈大笑起來。還有一個月不到,海冰就要融化,遼軍到現在才想起造攻城塔,未免遲了些。

    「拋石機,火油罐子都準備好了。」童雲傑望著那些龐然大物,冷然下令道。對付木質攻城塔,以火油罐子縱火最簡單不過。城中存放的拋石機便是派這個用場的。

    「準備好了!」

    底下的漢軍嘿嘿笑道,這段日遼軍攻勢雖猛,卻沒給南山城造成什麼真正威脅。漢軍大多數時候都在敵台和附堡的工事中快速開炮,雖然累,但傷亡和遼軍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城中積儲豐富,趙行德以下諸將,和守城士卒吃一樣的東西。每天三頓,肉蛋果蔬俱全,有些士卒從來沒有吃過這麼豐盛的食物,甚至暗暗盼著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

    伴隨著攻城的號角聲,那個彷彿烏龜殼一樣的東西緩緩移動,在它的前後左右,有三十多個方陣在徐徐推進。漢軍粗粗一算,在這個方向上,遼軍大約動用了兩萬餘人的兵力攻城。由於一面城牆下的地方僅能容納大約攻城的兩千人施展開來,再多人也是徒增傷亡而已,這意味著敵軍將會採用輪番進攻的方式,搞不好進攻會從早晨持續到夜裡。各個敵台的漢軍將領都在提醒麾下軍卒,今天將有一場苦戰。後面的伙房早早準備饅頭,準備往城牆上送戰飯。鏖戰了兩個月,攻守雙方越來越像是一對師兄弟,將對方的一招一式都摸得清清楚楚。

    趙行德看著那個低矮的「攻城塔」緩緩移動。「烏龜殼」是漢軍送給它的綽號。它如此龐大,四四方方,從外面卻看不出一點端倪。旁邊那些各種盾車、鵝車、雲梯等攻城器械與之相比,就像是小孩的玩具一般。一股陰雲湧上趙行德心頭:「在牛馬力氣固定不變的情形下,如果這「攻城塔」的高度只有平常的幾分之一,那麼,敵軍是不是將所有重量都用來加厚外殼,甚至增加到普通攻城塔木殼幾倍的厚度呢?」他用千里鏡仔細觀察「攻城塔」後面所留下的車轍。即便在堅硬的凍土上,仍然留下了很寬很深的車轍,證明了趙行德的猜測。

    「四寸炮,實心彈,雙份裝藥——砸掉烏龜殼!」

    片刻後,「轟——」「轟轟——」數聲炮響,三枚的圓鐵實心彈朝著「烏龜殼」呼嘯而去。在城牆下的數萬遼軍的注目下,在後陣督戰的蕭塔赤的心懸了起來。火炮營都監吳春毫無察覺,盾車裡面,巨炮,彈藥,上百馭馬和軍卒擠在一起。也不知因為空間太狹小,還是因為煩躁,在這數九寒天裡,吳春也是滿頭大汗。他彷彿看爹娘一樣看著那些馭馬,生怕其中一匹突然出了什麼問題。

    城牆上的漢軍,各敵台裡的漢軍將領的視線也被這幾枚炮彈所牽引,跟著它們劃過數條漂亮的弧線,又準又狠地砸在那「烏龜殼」上。這兩個月來,南山城敵台炮手發射了無數彈丸,射術越來越好,居然一發都沒有落空!

    「漂亮——」

    劉志堅剛剛還沒來得及喊完這句,卻吃驚地看到,重達十斤的炮彈,可以輕易地將把普通盾車擊成木屑,打穿幾十名士卒的實心彈,居然被那笨拙無比的「烏龜殼」彈開了,三枚炮彈先後擊中了「烏龜殼」。四寸炮的實心彈是南山城中穿透力最強的,除了擦出一些木屑外,根本不能打透它,只是讓「它」彷彿稍微遲疑了片刻,便又開始慢吞吞地向前移動。

    就在這瞬間,杜吹角幾乎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隨即,他惡狠狠地一拳頭捶在城牆上,吼道:「來吧!」保衛敵台的刀盾手們紛紛站起身來,等著它靠近。

    「準備拋火油!」

    童雲傑下令道,十幾台拋石機推到了城牆內側,陶制的罐子裡裝滿了火油。因為拋石機的射程有限,只等敵人的「攻城塔」靠近城牆五十步以內,便拋出火油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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