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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章58 清歌繞飛梁-4 文 / 鼓元吉

.    高伯龍把軍報遞給韓凝霜,「金兵奪取沈州,後路無憂。大軍很快就要南下遼陽。」他拍了拍大腿,站起身來道,「要打大仗了。」這兩天,遼陽城外金兵的士氣高昂了很多。完顏宗弼等金兵將領輪番在城門外挑戰。遼陽的城牆已經被砸得到處是凹凸不平的坑洞,前些時日,金兵驅趕簽軍死命攻城,在重點攻打的南面和東面城牆中部都挖出來不小的藏兵洞,城頭的箭矢已經射不到裡面。在漢軍火炮協助下,女真軍開始猛攻遼陽城頭,已經好幾次差點奪下了城門。

    「耶律大石坐等黃龍府、沈州陷落,真是不可思議,」許德泰道,「耶律迪烈原是耶律大石的親隨舊將,兩萬餘遼軍死守殉城,城池陷落後,辭不失原打算屠城的,可是金兵入城,卻發現城內已幾乎沒有活人。」他歎了口氣,「這耶律迪烈雖然是個契丹狗,但死得可謂壯烈。」沈州連夜送來耶律迪烈的首級,被高高挑在木桿上,雙目圓睜,看著遼陽的城頭。

    「元帥,」高伯龍沉聲道,「我們要提防金人過河拆橋。」

    「高將軍言之有理,」韓凝霜點了點頭,又道:「烏雅忍媽媽正押運糧草前來。阿骨打陛下也認可了我們的盟約,辭不失和斜也、宗弼他們,當不會輕舉妄動。」許德泰和高伯龍交換了個眼色,完顏烏雅忍等若是韓凝霜的養母,阿骨打兄弟幾人,只這一個妹妹,有巾幗不讓鬚眉之勇,在部落裡也頗有地位。有她作保的話,金軍的行動當收斂些。

    韓凝霜雖頗有信心,趙行德仍道:「金軍十幾萬雲集南下,我軍勢弱,當預先留有退路。免得事變倉促,應對不及。」腦海裡有關金國的記憶太深刻了些,雖然同意出兵遼陽,趙行德還是不看好漢金的聯盟,一直以金軍對漢軍下手來計劃應變之道。此時一一道來,這計劃竟是詳盡到了極點。

    他攤開行軍地圖,沉聲道:「無論遼軍還是金兵多為騎兵,而我軍多為步卒,平原上難以擺脫追擊。遼陽到蘇州六百里,我軍可以且戰且行,先退入距遼陽百餘里積翠山中,順著山勢連綿逶迤向南,退回蘇州。」趙行德又指著沿途做好的幾處標記,「中間這幾處,元帥可命王將軍預先設下伏兵,攔截深入的敵軍騎兵。」

    趙行德還建議將攜帶不便的輜重,包括火炮都做好炸掉的準備,空餘下來的馬匹給軍卒乘坐,甚至漸漸把遼陽城下的漢軍都換成騎兵。另外,萬一金兵遵守前諾,漢兒百姓接收一批就立刻分送蘇州、開州,免得給漢軍的行動造成拖累。漢軍將領雖然曾考慮過突圍撤退,但卻從來沒有像趙行德如此鄭重其事。在積翠山的行軍路線上,何處適合安營下寨,預先埋藏多少糧食,都有計算。何處適合設下伏兵接應,也標示了出來。

    韓凝霜猶豫片刻,點頭道:「既然趙將軍已計劃周詳,便如此行事。」在漢軍帥府裡,行軍計劃通常是由王玄素來制定的。韓凝霜雖然也熟讀兵書,久歷沙場,但在具體細務安排上,還是頗有不及。從某種程度上,趙行德隱然代替了王玄素的位置,成為韓凝霜這倚重的態度也發乎自然,卻顯得對趙行德有點言聽計從了。許德泰和高伯龍都從對方眼中發現一抹異色。

    這兩人心照不宣,韓凝霜亦毫無察覺,問道:「諸位以為,遼金之間的戰局,接下來將會如何?」

    許德泰思索片刻,緩緩道:「耶律鐵哥乃有名的猛將,他領兵十餘萬來援,兩條路可走,一是自中京大定府出兵,走顯州,錦州,馳援遼陽,這是正著。二是自上京出兵,沿著潢河直撲金兵的身後,這是奇著。」

    趙行德以手指在地圖上畫了兩道,顯示遼軍一路迎擊,一路抄襲,將金軍主力圍在遼沈之間。

    「可是,潢河沿岸諸城,沈州、銀州、安州、乾州都已被金國奪取。這抄襲金兵後路的遼軍,也是一旅孤軍,弄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高伯龍沉聲道,「大軍出征少不了輜重糧草,這一帶殘存的城寨、人口和糧食都控制在金軍手裡。戰場久經戰火,生靈塗炭,十室九空,遼軍騎兵打草谷也難。這抄襲金軍背後的奇兵,兵馬太多了,則無處解決輜重糧草,兵馬太少,又只能騷擾不管大用。所以,勝負的關鍵,應該還是在遼陽城下吧?」

    趙行德皺著眉頭,沉吟道:「這件事透著些詭異。耶律大石驍勇善戰,乃梟雄之資。遼軍又擅長騎戰野戰,按理說,以攻代守才是遼軍鐵騎所長。可是金國步步緊逼,遼國竟毫無反擊,甚至落到困守孤城,被金兵各個擊破的境地,」但具體哪裡不對勁,他又沒理出個頭緒來。

    從中軍帳裡出來,趙行德仍然有些惴惴不安。炮聲在轟鳴,不遠處*女真兵攻城的喊殺聲震天動地。

    路上所見得漢兵臉上都帶著興奮和笑容。這也難怪,漢軍向來視遼國為敵,經過殺奴事件後,雙方更無妥協的餘地。而漢軍與金國上層之間的勾心鬥角,韓凝霜和漢軍將領自不會公諸於眾。駐紮在遼陽城外久了,並肩作戰的軍兵大多會產生同仇敵愾的錯覺。眼看著金兵在遼東節節取勝,沈州殺害漢人的元兇耶律迪烈的人口就掛在外面,普通漢兵無不歡欣鼓舞。

    夏國營附近傳來一陣的喝彩聲,趙行德走近一看,原來是簡騁麾下軍士在和金兵較量。旁邊圍著不少看熱鬧的簽軍。遠處用繩子懸著一隻不住掙扎的活羊,夏國的騎兵策馬奔馳的速度極快。軍士舉著弧形橫刀,從遠處衝鋒過去,一刀下去,憑藉著馬力,乾淨利落地將羊頭砍了下來,羊血沖天而起,緊跟在他身後的第二騎又是一刀,把羊卸下來一條後腿,第三騎再卸下來一條後腿,如此這般五名騎兵幾乎間不容髮的衝過懸掛活羊的轅門,那頭羊只剩下一個無頭無腿的身子懸在那裡,轅門下淌著一地的血泊,那滾落地上的羊頭眼睛還在一睜一閉。

    這時候彩聲反倒小了許多,許多漢兒簽軍眼裡流露出恐懼之色。那些金國騎兵的臉色也難看起來。猛安千夫長徹裡生得五大三粗,前額剃得只剩下粗粗的毛髮茬子,剩下的頭髮亂糟糟在耳後系成一條辮子。徹裡的臉上有一道蜈蚣似的疤痕,讓他的面目顯得格外猙獰,普通簽軍都不敢再看第二眼。徹裡自己卻極為自豪,因為這是跟隨陛下在寧江州起兵時,第一次攻打契丹人的軍隊,陛下劃破自己的面頰激勵士氣,底下的女真勇士紛紛以利刃劃破面頰,大家對天盟誓遼國時留下來的。

    在金國猛安千夫長中裡,完顏徹裡以勇猛著稱,但要這般急速馳馬斬斷懸羊,卻沒有把握。多是砍出一個深深的刀口,而很難像夏國騎兵那樣乾淨利落的一刀兩斷。因為繩子懸吊的活羊是虛不受力的,要將其一刀斬斷,這刀斬懸羊看似輕鬆利落,實則極難,需要騎兵的眼力、馬力、臂力、腕力配合得恰到好處,更何況是這麼五名騎兵幾乎前後腳的衝過轅門,當前一名騎兵以馬刀斬落懸羊後,留給後面那騎兵出刀的時間不過一瞬間而已。夏國的騎兵之所以能做到這點,是和自小開始便長年累月的訓練分不開的。

    「呸!」身邊的一個女真不服氣道,「騎馬砍人的脖子,就算砍得一半,還不是要死。」完顏徹裡眼睛瞳孔微微縮了一下」忍住了沒有開口斥罵他,只要能夠一刀斬斷,奔馬的力量全都使了出去,可以連砍數十人而不手軟。若是不能斬斷的話,手腕子須得生生受了不少的衝擊之力,很快就握不住刀了。夏國騎兵所炫耀的,豈是無用武藝。和完顏徹裡一樣,好幾個身經百戰的女真勇士的臉上都籠罩著一層陰雲,心下暗生忌憚。

    「好!」騎兵百夫長簡騁帶頭大聲喝彩過後,他縱馬圍繞著轅門跑了兩圈,彎弓搭箭,左手開弓在馬背上回身一箭,射在那懸羊身上。換右手開弓又射出第二箭,照樣射中懸羊,第三箭神乎其技,居然一箭穿過了懸羊的繩結,那繩子被射斷,懸羊啪的一聲掉落下來,還未著地,簡騁已經策馬衝到,伸手一抓,便將羊肉抓在手上,哈哈大笑著繞著轅門又跑一圈。

    趙行德這時也露出笑容,雙手用力鼓掌。這左右開弓的騎射之技,就是他也自愧弗如。行軍較技乃軍士懾服蠻夷之道。陽春三月的陽光照著那一地的血泊,反射出瑰麗而奇異的光芒。在這一瞬間,滿懷的心事似乎也輕鬆了不少。眾軍士見校尉過來了,愈加大聲的喝起彩來。

    許德泰望著在歡欣鼓舞的人群,遠處,似乎正有一朵白雲飄過來,停在趙行德的頭上,幻化出龍虎之形。「許當家的,在看什麼呢?」高伯龍一巴掌拍在肩頭,嚇得許德泰渾身一個哆嗦,回頭瞪了他一眼,喃喃罵道:「嚇死老子了!」隨口應付過去,心頭嘀咕不已:「雲從龍,風從虎。難怪大小姐垂青於他,趙公子果是真命天子不成?」暗暗將趙行德的稱呼從「趙先生」改成了「趙公子」。一邊隨高伯龍離去,一邊回頭有望了望趙行德頭頂上的雲氣。這時候一絲風兒也沒有,那雲團竟然定定地停在趙行德頭頂上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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