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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章98 棄之若浮煙-1 文 / 鼓元吉

    僅僅一天一夜,北渡的軍卒達兩萬餘人,再加上原先留守漢陽和陽邏堡的火銃營,江北防守的兵力達到了近三萬人。**泡!書。吧*趙行德一待御賜的金銀錢送到,當即分與眾軍,上下一視同仁,都發給一枚「聖宋通寶」銀質御錢,待將來與遼兵接戰後,再視軍功頒發金銀御錢,此番恩遇非常,諸軍歡聲雷動。許多軍卒一輩子都只用過銅錢,沒用過金銀,更歡喜得跟什麼似地。有人將御錢刻上自己的姓名,有人把御錢縫在帽子裡,有人縫在褲腰上,有人縫在內衫內面,有人則用繩索掛在脖子上。

    「老王,把你的賞錢賣給我怎麼樣?」李伯藥笑問道,「我出兩百錢。」

    王邦疑惑地看他了一眼,從懷裡摸出了銀質制錢,拿到嘴邊吹了吹,又放在耳邊聽響兒。這是發下御錢以後才學會的動作,王邦投軍前是窮得叮噹響的,也不知道銀子吹響是什麼動靜。李伯藥見狀笑得更歡,拍著他的肩膀道:「別吹了,御制銀錢哪能有假?這一枚足色兩錢銀子,折成市價,正好是兩百錢,說好了,咱們兩不相欠?」說著就從懷裡摸出兩百銅錢。銅錢用紅繩子穿了,一大摞沉甸甸的,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看上去要比小小的銀御錢有誘惑力得多。

    王邦不禁有些心動,正待答應。都頭於希田看不過去,笑道:「伯約不要欺負老王,他將來後悔,說不定要和你動刀子。」他走過來,將王邦已經伸出一半的手推了回去,對他道,「好生收著,這個是無價之寶。如果咱們能活下去,就把它一代代傳下去,家門光彩,莫說兩百錢,就算是兩百貫,兩千貫也難買的。」他的話語裡帶著一絲異樣,目光朝著遠方,正好鄧素和趙行德一邊說話,一邊從炮台走下來。

    「從前聽趙兄屢敗遼賊,兄總是不信,」鄧素感慨道,「百聞不如一見,今日才知元直的手段。」他指點著漢陽城內外忙忙碌碌的軍兵,歎道,「一日夜之間,這東南行營便如天壤之別。」他轉身站立,壓低了聲音道,「元直好生做,此戰過後,陛下定有重用,出將入相,不在話下。」

    趙行德轉過目光,沉吟答道:「封侯非我願,但願胡塵清。」

    鄧素微微一楞,笑道:「元直有隱逸之意,只是到了那時,又該當仁不讓了。」原先鄧素還隱隱擔心著趙行德名望既高,又擁兵自重,現在則將這些憂慮去了大半,暗想道:「元直和少陽等人,終究不全是一條道上的。曹楊根深蒂固,岳韓各有所屬。唯有元直,兵權委之其人,倒是穩定朝政的一根柱石。陛下倒是眼光獨到。

    「先不說那些,」鄧素拱手道,「將來收復汴梁,愚兄做東,請元直上鞏樓,不醉不歸。」他說出這句話,鄧素心下極是痛快,彷彿太學同窗時指點江山一般,指著遠方道,「昔日朝廷擴充太學,置一百二十齋,選天下才俊三千,便欲使人心一,天下有識之士協力同心,仁政之澤及於天下,共享太平盛世。」

    趙行德隨著他的目光看向天邊,胸中亦有感慨萬千,忽然,他的目光變得警惕起來。在北方的江天相接之處,隱約出現一線帆影,這絕不是零散的漁船或渡船,而是幾乎遮蔽了整個江面的龐大船隊。

    完顏宗弼站在五牙戰船的船頭,看著大江兩岸聳立的城池和橫江鐵鎖。宋軍發現遼軍水師大至後,正混亂不堪地從岸邊碼頭起錨,更有不少人乾脆棄船朝岸上逃去。鐵鏈原本是襄陽軍阻止漢軍炮船溯江而上的,現在卻用來阻止女真水師順江而下。完顏宗弼鼻端發出一聲冷笑,下令道:「用鶻舟放火,燒了那條鏈子。」

    女真部落最愛用以樺樹皮製成細長輕快的小船,遼國水師中也有大量的這樣的小船,號稱鶻舟。五牙大船上戰鼓雷響,數十條鶻舟滿載著柴火直衝著橫江的鐵鏈衝去。鐵鏈雖堅韌,但不耐火燒,只需用火攻將其燒軟,然後用大船硬衝,就能把鐵鏈衝斷。

    前面兩日,宋軍匆匆撤退,徵調了無數的官船民船,只要停泊在岸邊,連水師的船也不例外,在鐵鏈西邊,襄陽的水師的戰船大部分都散在各處大小碼頭水灣。水師在襄陽大營的地位低下,各部統制爭相渡河之時,都強行調用水師的船。此時遼軍水師大舉來攻,水師統制張青麾下只有一條刀船,十八親兵水手,倉促間根本來不及阻止遼軍水師搗毀鐵鏈。

    「張大人,怎麼辦?」親兵閻晉問道。

    張青面色有些蒼白,似自言自語道:「諸軍都擠在江邊,咱們水師戰船倉促不能列陣迎戰,若讓遼賊水師一口氣衝過了鐵索,這仗不打也敗了。遼賊非是貪圖財帛,乃是為了亡我大宋,滅我中國而來。朝廷敗了,咱們也都一起完蛋。咱們拼了一死,也落得忠烈英名,子孫後代自有朝廷供養。」看著順流而下衝來的敵船,張青一跺腳,大聲吼道:「跟老子上,衝過去!不能他們壞了橫江鐵索!」

    閻晉一愣,大聲道:「他娘的,豁出這條老命,跟他們拼了!」水手們面面相覷,遼國水師戰船遮江而來,不知有幾百幾千艘,這一條十八人的小船衝上去攔截,實在和送死無異。

    「他娘的,」張青看著眾人,「蹭啷」一聲抽出腰刀,催促道:「莫再猶豫,搖櫓!」

    水手們不再猶豫,兩邊奮力搖櫓。張青身披革甲,一手執弓,一手執箭站在船頭,閻晉挽著一面方盾護在他身旁,五六個擅長弓弩的親兵依次站在身後,刀船划破水面,對準了遼船的方向迎上去。越是靠近,對面的遼軍戰船便越是顯得無邊無際,黑壓壓一片,前鋒數十條鶻舟堆滿了柴草,見宋軍刀船迎上來,舟上的軍卒有的抽出了彎刀,衝著這邊大呼小叫,有數艘船當即調轉方向,朝著這條微不足道的小船圍上來。

    「快看!」

    「那是咱們的戰船!真好漢也!」

    漢陽城頭,軍卒們指指點點。從襄陽一路退到鄂州,許多人心中都憋著一團火焰,這條刀船拚死一戰的氣勢,讓很多人燃起了許久沒有過的戰意。鄧素見狀,也留住腳步,和趙行德一起在城頭觀戰。雖然迎戰的水師並非本部,仍有不少將士在大聲地喝彩!

    「擂鼓!」趙行德大聲道,「為壯士助威!」漢陽城頭的戰鼓咚咚咚咚的擂響起來。在大江岸邊,宋軍各部的戰船在匆匆集中,準備迎戰,更遠處,迴避渡江宋軍的炮船也得到了旗語號令,立刻起錨溯江而上。然而,此時此刻,大宋只有一條刀船,迎著數千條戰船的遼軍水師衝上去。

    敵軍鶻舟越來越近,敵軍的猙獰面目可辨。最近的幾條鶻舟前端擠滿了手持盾牌利刃的遼兵。因為船身搖晃,女真人在水上行獵時只用魚叉漁網,因此他們在船上不擅弓弩,但士卒悍勇,最愛的是接舷以白刃相鬥。

    江風獵獵,張青的眼神微微瞇縫,大吼一聲:「拿酒來!」

    親兵閻晉拽下腰間葫蘆遞了上去,張青仰脖猛灌了一大口,衣襟灑滿酒漿,把葫蘆遞還給閻晉,命道:「你等分了。」自己卻彎弓搭箭,對著迎面而來的敵船,「梆」的一聲弦響,箭似流星趕月一般朝敵軍射去,張青左臂托弓如鐵鑄,右手如虎尾一般朝後一甩,穩住身形,雙腳牢牢釘在船板上,。

    「好箭術!」漢陽城頭,趙行德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

    鶻舟上的遼兵見有箭射來,慌亂地舉盾遮擋,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張青所使的乃是兩石硬弓,用的又是輕箭,箭矢飛來異常迅捷,只聽一聲慘叫,有個遼兵捂著喉嚨栽倒,盾牌才堪堪提到胸口。

    「痛快!」張青低吼了一聲,再度搭箭,開弓如滿月,只一呼吸間,又一箭射去。

    「鐺」的一聲,箭矢射中一名遼兵的鐵盔,不知穿透了沒有,那名遼兵身形一晃倒在了地上。這時,兩邊戰船的距離已是極近,進入一石五斗力弓的射程,張青身後親兵紛紛開弓放箭,江面上箭矢幾乎連著線一般飛過去,遼兵盾牌稍稍遮護不住便中箭死傷。與此同時,兩邊的十名搖櫓手奮力划櫓,狹長的刀船飛快地從兩條鶻舟間穿了過去,眼看宋遼兩邊戰船的距離極近,遼兵手持刀盾擠在船邊,躍躍欲試準備跳過來白刃格鬥。

    「倒!倒!倒!倒!倒!」

    「劃!劃!劃!劃!劃!」

    刀船兩邊負責喊號的櫓手大聲喊道,一邊的櫓手奮力向後搖櫓,另一邊的櫓手則向前,這十名櫓手平常配合訓練過多次,這一瞬間,所有人都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十支長櫓重重地攪蕩水波,刀船彷彿活物一般,靈巧無比地在江面上一個轉折。

    「咚」「咚咚」數聲連響,好幾個性急的遼兵落到了江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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