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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第395章 函關壯帝居(4) 文 / 鼓元吉

    第395章函關壯帝居(4)

    「果然,種師閔被刺是西面做的,他們是迫不及待了。」耶律大石將密信交給耶律鐵哥。能夠使人刺殺函谷關守將,委實讓人震驚。耶律鐵哥眼中浮現一抹異色,接過密信快速看了一遍,恭敬地將它還給陛下,歎道:「畢竟他們和宋人都是同種的,我契丹南下中原,便沒有這麼好用內應。」對「他們」的野心,耶律鐵哥本能地有種警惕。

    「南征的準備,必須要加快。」耶律大石看著大帳外面鬱鬱蔥蔥的園林,沉聲道,「最好在秋天前完成,不能超過冬天。蔑爾勃的伯升豁到哪兒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若沒有伯升豁纏住宋國河東軍及安北軍司,遼國便不能集中兵力南征河北。可伯升豁·蔑爾勃卻不是池中之物。

    「這條老狐狸,擔心大軍南下後,夏國掠取他的部眾。只派了一個萬人騎兵隊先鋒南下,大隊人馬帶著部眾正在南遷。山後九州殺傷甚多,看來,蔑爾勃這回是要賴在山後九州不走了。」」耶律鐵哥臉現不滿之色。蕭塔赤縱兵屠村滅莊,對契丹貴族來說,也是不小的損失。被蕭塔赤視為牲畜一樣的奴隸簽軍,同時也是契丹人家中重要的財產。山後九州的契丹貴人已經多次向北院告狀,耶律鐵哥不過是出於大局,才沒有向耶律大石彈劾蕭塔赤。

    「我們的人馬呢?」

    「南京道已經集中了十五萬騎,其他的兵馬正在南下。三十萬大軍準備完成,在秋天之前問題不大。」耶律鐵哥有些猶豫道,「只是,錢糧不太夠了。因為夏國和宋國都與我朝斷絕了貿易。各大家都在囤積銅錢,銅錢奇缺,族人莊子裡生產的東西沒法買賣,現在市面上很是蕭條,族人們有些怨言。北征消耗了不少囤積糧草,若是十五萬軍隊南征的話,糧草可以支持一個月,若是三十萬大軍南征,一個月的糧草都不夠了。」

    「嗯,」耶律大石點點頭,沉聲道,「讓寺院捐獻田產、糧草、寺奴。我朝的浮屠僧人太多了。不少僧徒都是濫竽充數之徒,不事產業,靡費糧食。佛教本不是我契丹祖先所信奉的,以勸人慈悲不殺生為要,有損契丹尚武之風,使我族人柔弱不堪用,不宜再鼓勵了。以我之見,一縣境內,只留佛寺一座,僧徒不能超過五十人。其他僧徒一律遣散,契丹人奚人由北院編入部族,漢人跟隨大軍南下轉運糧草。還有,將多餘的佛像融了,鑄銅錢緩解錢荒,金銀收入國庫,大軍南征時購買軍資。」

    「陛下,」耶律鐵哥臉色微變,「這時候滅佛,恐怕八部的族人會有怨言。」

    耶律鐵哥知道耶律大石早就有心滅佛。只是即位以來,一直忙於收拾其他的對手,騰不出空來辦這件事。卻沒想到他要在南征前動手。遼國是個極度崇佛的國家,寺廟數以千計,僧徒數以萬計。男子取佛名,女子化佛妝。寺廟擁有廣大的土地廟產,無數佛奴,營利放高利貸,從達官貴人那裡得到極多的捐施和賞賜,還不交賦稅。不但如此,歷代遼國皇帝還冊封僧徒高官,不但僧徒本人得到諸如「崇祿大夫」、「守司空」、「守司徒」等官職,其弟子和九族親眷還能蔭官。早在年輕之時,耶律大石就曾上書皇帝指責佛寺「經費浩穰,僧徒縱恣,放債營利,國用不給,民甚苦之」,而且說和尚是「契丹之巨蠹,而南朝之內應。」

    「現在不滅佛,更待何時?」耶律大石沉聲道,「一舉兩得。北征女真大勝,馬上又要南征,各部兵馬都在北院掌握之中。那些渾渾噩噩之人,縱然對滅佛不滿,又能如何?鐵哥,北院要盯著八部首領,有人膽敢造次的話,立刻稟報過來。」

    「是,」耶律鐵哥恭敬道。在他心中,哪怕釋迦摩尼,都難抵陛下的英明神武。耶律大石一聲令下,幾十萬契丹勇士,滿天神佛又有何懼。因為耶律大石早有滅佛之意,耶律鐵哥在北院早就準備了詳細的計劃。正如陛下所言,北征剛剛結束,幾乎所有契丹勇士都在北院指揮之下,這時候滅佛,整個遼國都沒有任何力量能反抗。

    然而,最激烈反對滅佛的,居然是皇后蕭苔不煙,她聞訊後,立刻求見耶律大石,她扯散了自己的髮髻,披頭散髮,伏地哭訴道:「陛下可知,南朝周世宗滅佛,現在地獄裡受苦呢!陛下怎能如此不敬神佛……」

    耶律大石陰沉著臉,置之不理,蕭苔不煙竟然口不擇言,繼續哭鬧道:「陛下有天命眷顧,祖宗保佑,滿天神佛辟易,可陛下也要為子孫著想啊,夷列正需是要神佛庇佑,陛下怎能如此不為子孫惜福。」哭哭啼啼越來越不成話。

    耶律大石臉色鐵青,忽然拍案,喝道:「夠了——」

    蕭後被嚇得身子一縮,止住了哭鬧,但仍跪在地上抽泣。

    耶律大石站起身來,走到蕭皇后面前,斥責道:「我契丹人自有長生天保佑,西來佛陀,與我何干。這些僧徒居心險惡,周世宗滅佛,便不遺餘力地詆毀於他,若再讓我聽到這類言語,定要將他舌頭拔下來。」他看著非常委屈的蕭皇后,沉聲道:「滅佛這事情,滿天神佛要怪罪,罪在我耶律大石一人。哼,我倒要看看,是賊和尚的舌利,還是我的刀利!」說完揮了揮手,命道:「皇后累了,帶回去好生照顧,外面風大,沒有我的旨意,不得出隨意走動。」

    自從耶律大石即位以來,北院對各部和地方的控制越來越嚴,契丹男子都被編入了兵籍。從萬夫長,千夫長,到百夫長,十夫長,從上到下,如臂使指。這道滅佛令一下,短短時間,從西京道和東京道,無數的佛寺都遭了秧。大部分僧人都強迫還俗,不願還俗的被充做軍奴。房舍、土地和僧奴分給契丹族人,寺廟所囤積的大部分錢糧都沒入了北院的府庫,少部分發給各地契丹貴族。一些寺廟被搗毀,一些寺廟改為祭祀長生天,從前佛教寺廟有僧人若干,現在薩滿廟最多只用一個廟祝。有些契丹貴族縱然暗暗不滿,也不敢公開反對,只能私下將個別的高僧接到家中供奉。而普通的契丹族人裡,卻出現了有趣的另一種情況,百姓們在改信薩滿教之餘,開始相信耶律大石得了長生天的天命,有對抗神魔邪魔之力。

    「薩滿大人,保佑我小兒子邪魔退去。」長根異常虔誠地將一炷香插在香爐上。他孩子才三歲,正發高燒不止。香爐面前掛著庫烈佛的佛像。庫烈佛乃契丹部落早先一名首領,相傳能夠上通天意,死後化為神佛保佑族人。契丹部族本來有將早期的首領當成神明來供奉的習俗,現在很多人都重新供奉原先的部落神靈。

    屋子裡光線很暗,薩滿的臉皺得彷彿老樹皮,眼睛微閉,口中唸唸有詞,忽然,左手從桌下抽出一幅畫,正是當朝皇帝耶律大石的畫像。陛***負長生天命庇佑,專為拯救契丹族人投生的現世神明。薩滿將陛下御容捲起來,緩緩做了幾個神秘的姿勢,左手交右手,又做了幾個手勢。

    長根滿眼虔誠地看著那卷黃紙晃動,香爐上一簇光點映在他眼中,彷彿希望之火。突然,薩滿手中畫像,「呼——」的一聲燃燒起來,火光大盛,薩滿晃了幾晃,將快要燒到手的紙卷投入香爐。待火焰熄滅後,方才把紙灰撮起來,鄭重其事地放入早已準備好的一包藥粉中,緩緩將之包好,方才放在了長根面前,彷彿如釋重負一般。

    長根雙手拿起這神力所加的靈藥,顫抖著揣入懷中。躬身謝過了薩滿,除了帳篷,騎馬飛快奔回家中,一見到愁眉苦臉的老婆,他便興奮地喊道:「快,和水給孩子吃下去,再多厲害的邪魔,這下子都鎮得住了。」他的想法很簡單,神佛法力再強,也敵不過大石陛下,以大石陛下的神力驅趕,鑽入孩子身體的些許邪祟,只有立時湮滅的份兒。

    「求到藥了麼?」女人小心翼翼地將藥粉化入水裡,給孩子服下了。自從耶律大石秉政以來,契丹人就可以在薩滿那裡得到不要錢的藥,這是長生天給的恩賜。撫摸著孩子通紅髮熱的臉頰,長根心中生出幾分莫名的期待。

    這一夜,夫妻倆就這樣坐在孩子身旁守候。長根口中唸唸有詞,全副身心為兒子祈禱,讓邪魔離開自己孩子的身體。長根欣喜地發現,孩子的額頭居然沒有那麼燙了。

    早晨,長生天的光從上往下照了進來,孩子臉上那種駭人的潮紅漸漸散去,眼睛睜開一條縫兒,看見長根,含混道:「阿爹,我餓……」

    「感謝長生天,」長根顫抖著摸著兒子的臉頰,「快去弄點羊奶過來。」「嗚——」女人喜極而泣,顧不得和兒子說話,轉身去取羊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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