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375章 草木搖殺氣(3) 文 / 鼓元吉
第375章草木搖殺氣(3)
任由這些潑皮無賴如何叫嚷,演武場門口站著的兩行軍卒,猶如泥塑木雕一般,只冷冷地看著他們鬧騰,更助長了這些無賴的氣焰,這些人一邊高喊「放人!」一邊不斷敲擊手中的棍棒。軍營門口的廂軍卻彷彿充耳不聞,呆頭呆腦地看著這些不斷挑釁的潑皮。
黃良見狀,越發料定橫海廂軍不敢惹事,他施施然走上前去,先抬手讓眾人噤聲,然後乾笑了一聲道:「這位兄弟,老哥我是本營的營差,聽說有人和營裡兄弟鬧了些誤會,被帶到了營裡。」他靠近一個看似頭領的軍卒,低聲道,「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忙命之徒,好勇鬥狠,此事鬧大了的話,恐怕營裡也不好和上面交代,不如把人交給本差帶回衙門處置。」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是大度抬舉這看門兵,誰料那軍卒始終臉色木然地看著黃良,一言不發,彷彿他是空氣一般。這可頓時叫黃良惱羞成怒,他雖然只是個營差,不入流的胥吏。但整個牢城營衙門裡,吃皇糧的營差不過二十多個,幫閒的倒有好幾百人。這營差是世代相傳的行當,在牢城營裡跺一跺腳,地面都得抖三抖的人物,誰敢不給面子。
「我頂你個肺!」黃良胸中氣炸了,臉上卻陰測測笑道,「好,兄弟,好,你好!」袖手退到了潑皮無賴的後面。那些人見狀哪能不明白,頓時鬧得更加厲害了。有的把殺豬刀也逃出來亂晃,對著門口的軍卒作勢虛劈。有的指著軍卒手裡的火銃槍嘲笑道:「拿根燒火棍兒嚇人嗎?」「啊喲,軍爺,我好怕!」唾沫星子有意無意地濺到對方臉上。
折騰了半天,門口的廂軍當真如木雕泥塑,沒冒出半點火星子。讓潑皮無賴們心下輕視之餘,也感到有些無聊,好像唱獨角戲的戲子一樣。最後,不知誰喊了一句:「頂你個肺!大夥兒衝進去,把牛二哥搶出來!」眾潑皮正感到焦躁,聞聲一聲發喊,一擁而上地推搡站在演武場門口的廂軍,眼看就要衝入演武場,強行動手搶人了。
這時,在廂軍背後,王貴沉聲道:「強攻軍營,便是賊寇,格殺勿論。選鋒出陣!」
剛才還如木雕一般的軍卒,眼珠頓時瞪圓了,所有人下意識地吼了一聲:「是!」這一道驚雷般的怒吼,頓時將門口的潑皮給嚇得愣了一愣。原先踉踉蹌蹌快被潑皮們推倒了的幾個廂軍猛地一挺身,雙臂運勁將火銃槍打橫過去,頓時將猝不及防的敵人甩了開去。
「上槍刺——前進——」王貴清楚地喊著口令。因為擔心火藥包損壞,營門口站崗的軍卒都沒帶彈藥,而將槍刺。插在銃口。所以他喊的是兩連發令,門口的廂軍毫不猶豫地將火銃槍刺向前,整齊地衝了出去,中途遇到擋路的潑皮,則毫不留情地用槍刺攢刺,都是照著腦袋,脖頸,心口,肚腹等要害之處,全然如同戰場交兵一樣,下手沒有半點手軟。幾乎在瞬息之間,十幾個潑皮慘叫著倒在了地上,鮮血漫溢,腑臟橫流。因為橫海廂軍並沒有喊打喊殺,只悶著頭前進殺人,這情形彷彿一出恐怖的啞劇一般,只聞奄奄一息的慘叫聲,後面其他人竟是嚇得傻了,連逃跑都沒想起來。當最前面的無賴已經被全部刺死,橫海廂軍加快步伐挺著槍刺前進的時候,才有人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媽呀——」「快逃命——」這些人急忙轉身,四散逃走。
黃良臉色慘白的跑在最前面,他剛才看得清楚,這些廂軍下手太狠了,一點餘地都沒有留,如果落到他們手上,肯定活不了。黃良兩腿打顫,嚇得渾身幾乎要僵硬了,他脊背發麻,一邊跑,一邊後悔惹上了這麼強橫的魔頭。
他正拚命地跑著,忽聞背後腳步聲響,廂軍竟然緊追不捨過來。因為黃良剛才露了臉,王貴認定了他是主事之人,特意派了一隊腿腳快的廂軍拿他。黃良還沒跑出王貴的視線,便被廂軍追上,被人一把搭在肩上掀翻倒地,隨即一隻靴子踩住了他的胸口。黃良滿臉驚恐地看著那個穿著指揮袍色的廂軍軍官一步一步走過來,戰戰兢兢道:「誤會,誤會,小人是營裡的營差,也是受人蠱惑才來的。」
王貴的眼中只是冷冷的,也不理會黃良求饒,從身旁的廂軍手裡接過槍刺,照著黃良的脖頸一槍刺下去,用力轉動槍刺攪斷了他的頸骨,方才將槍刺「嗤」一聲抽了出來,交還給身邊,沉聲道:「此人是賊寇頭目,被我當場格斃,砍下首級吧。」
在王貴身後,軍卒大多數都原地列陣待敵,幾個隊正蹲在滿是血泊的地上,用腰刀割取著首級。為了避免爭搶首級,橫海廂軍每戰所獲的首級並不歸個人所有,而是由各隊正收集起來,由領兵軍官按軍功大小來分。
此刻,在演武場內,面對著牛二發了狂一樣的奚落和謾罵,燕喜終於忍不住了,他大叫一聲,撲上前去,手中牛耳尖刀不住地朝仇人捅去。他似乎喪失了最後的理智,額頭青筋暴起,滿臉流淚,嘴裡含糊不清地道:「叫發我充軍,叫你搶我店舖,叫你調戲我娘子,叫你訛我銀錢,叫你睡我女人!你來打殺我呀!你來罵殺我呀!你來殺我全家呀!」
燕喜一生懦弱,從來別人欺負他,都是忍氣吞聲度日,今日更壓抑到了極處,將滿腔悲憤都發洩了出來。只見他狀若瘋虎,牛二反而被他嚇得傻了,除了最初幾刀下去尚在扭動哀號,最後更連聲息也無,燕喜卻毫不停手,牛耳尖刀一下又一下的捅在牛二的屍身之上,他身高五尺有餘,六尺不足,比牛二要矮一個頭左右,這無數刀捅了下來,牛二的胸腹只見已一個偌大的血統,腸子屎尿流得滿地都是,燕喜卻視若無睹,他滿臉滿手都是血污,一直到雙臂酸軟乏力,方才氣喘吁吁地止住,看著那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惡人,這屍身前發起愣來。
「這個兵不錯,他能寫會算,到背嵬都來,給大帥傳令吧。」
楊再興正微微點頭,忽然聽身後有人說話,卻是背嵬都的都頭張憲,他盯著那渾身已成血人一般的燕喜,眼中露出欣賞之意。背嵬都乃指揮使岳飛的親兵,每個都是以一當十之輩,缺幾個識字的傳令旗牌。燕喜雖然力氣還不足,這一身的殺氣,倒也還夠了。楊再興自是樂得部屬有個前程,當即招手叫燕喜過來,讓他從此便跟著張憲,為岳軍使傳令。
平常廂軍調入背嵬都都是喜不自勝,立刻答應,這燕喜卻發懵了似地。他原地呆立不動,張憲和楊再興憐他境遇,也未不耐催促。這時,燕喜突然俯身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給楊再興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來,低聲道:「小人生來無父母,從今往後,岳軍使便是我父,揚指揮便如我母,誰人要害兩位,先從小人屍身上踏過去!」他滿臉血污,語調若斬釘截鐵,自有一股懾人之處,雖然有些纏雜不清,旁邊的眾軍聽了,都心生凜然敬佩。
楊再興罵道:「油蒙心說出來的混帳話,我算是個什麼東西,竟和大帥提在一起。諾,這位張都頭你也認得,那惡人便是他帶背嵬都的兄弟捉來的。你既然頭也磕了,也給他磕幾個頭吧。」
燕喜聞言,頓時也給張憲磕了幾個響頭,這幾下「砰砰砰」磕得甚重,抬起頭時,額上已是血糊糊一片,猶如泥塑的護衛一般,面無表情地站在了張憲和楊再興身後。
營差和幫閒被橫海廂軍殺了的消息,很快傳到牢城營衙門,而且報訊之人意散佈污蔑,散佈廂軍嘩變的謠言,嚇得營官施儒差點棄營逃走。橫海廂軍在牢城營從來不主動生事,比普通的流犯還要安分守己。那些營差鼠目寸光,便以為橫海廂軍軟弱好欺。但是,橫海廂軍的厲害,施儒可是一清二楚。橫海廂軍搭船出海討伐賊寇,斬獲的首級數以千計,若是真的嘩變,莫說一座小小的牢城營,恐怕整個廣南路的兵馬都擋不住。
施儒正惴惴不安之際,橫海廂軍派人送來公文,稱有一夥賊寇混入牢城營,攻打橫海廂軍的軍營,已被擊潰,斬殺首級五十七個,似乎還有個牢城營衙門的營差是賊人內應,已被當場格斃。公文後面還附有被生擒的幫閒潑皮的供狀,每一張紙上都摁了七八個血手印,稱得上鐵證如山。公文和案卷準備得嚴絲合縫,天知道這短短時間,橫海廂軍是怎麼弄妥了這些東西的。
「看來,廂軍裡有高人啊。」
施儒驚魂未定地摸著鬍鬚。他在牢城營裡威風八面,可對朝廷裡的神仙來說,不過是個土地佬一樣的角色。橫海廂軍扇的這一巴掌,打落了牙齒也只能往肚子裡吞。不過,施廉聽說任廣州知府,兼提舉廣州市舶司使陳東素來與岳飛不合。廣州市舶司又管著牢城營流犯屯墾的事。陳東在朝廷裡是大羅金仙一樣的人物,他若是肯拿此事來做篇文章話。
想到此處,施儒不慎揪掉了一根鬍鬚,齜牙咧嘴地奸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