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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第170章 呼吸走百川(1) 文 / 鼓元吉

    第170章呼吸走百川(1)

    「從今以後,我就是蔑爾勃部落的大汗!」伯升豁·蔑爾勃再次重複,他看著座下眾將,冷冷地沉聲道:「可有人不服嗎?」

    伯升豁·蔑爾勃這話一出,眾蔑爾勃將領皆低頭,不敢回答。漠北草原攻戰頻繁,各部落大汗在戰鬥中喪身,新立大汗乃是理所當然的事。伯升豁·蔑爾勃雖然以無用著稱,但海都汗亦多次向部眾表示,自己魂歸長生天之後,要將汗位傳給他,再傳給愛孫塔赤·蔑爾勃。而海都汗戰死,眾將正彷徨無主,伯升豁·蔑爾勃自立為大汗,承擔起領導部落的重擔,無異於給整個部落一個希望。適才伯升豁不貪念南方的溫山軟水,決心和強大的夏國決一死戰,也和平常的庸碌無用判若兩人。

    片刻後,帖木兒當先伏地,恭恭敬敬道:「伯升豁大汗!」眾將這才醒悟過來,按照參見大汗的禮儀,伏地高聲高聲道:「伯升豁大汗!」聲音高低不一,卻都沒有膽敢不服的。見眾將臣服,大帳周圍的伯升豁·蔑爾勃佈置的親兵高舉長矛彎刀,一起高呼「伯升豁大汗!」

    數十年來,海都汗所選將領皆忠於蔑爾勃家族,而考慮到這個長子以無用著稱,分派給他的千夫長、百夫長,沒有桀驁不馴的,反而將伯升豁的親信都選在其中。蔑爾勃族人聽到中軍帳的呼聲,便知是新立了大汗,這也是草原的規矩,便一起歡呼起來,「大汗萬歲!」。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在在廣漠的草原上迴響,直上雲霄。因為海都汗戰死,部落被夏國所擊破的頹喪,也消散了不少。

    「大汗,這次回返漠北,與夏國人決戰,請讓末將打頭陣!」帖木兒臉色黯然,他對決戰絲毫沒有把握,只決心死戰到底。眾將大多做如是想。當海都汗在世時,漠北部落尚且對夏國忌憚三分,如今夏國滅了漠北部落之主,聲勢正如日中天,與之決戰,如同以卵擊石。更有些將領只是迫於形勢,不敢反對伯升豁大汗的決定。打著萬一戰敗,便率軍遠遁的主意。這茫茫草原,總有一片安身之處。

    伯升豁·蔑爾勃嘉許地拍了拍帖木兒的肩膀,一一打量著諸將的表情,彷彿要看透他們的內心。良久,方才沉聲道:「敵眾我寡,敵強我弱,為什麼要和他們決戰?」伯升豁取出整個草原的簡單地圖,這是向過的商隊買的,其中有許多他自己用鉛筆所做的塗改和記號。

    「狼群圍獵黃羊的時候,是捕殺最強壯的,還是先撲到最弱小的?」伯升豁問道,眾將不明所以,兩三人答道:「當然是最弱小的。」「打仗的時候,你射別人的盾牌,還是射他的身體?」帖木兒沉聲道:「射他的臉和脖子。」

    伯升豁微微一笑,沉聲道:「正是如此,我們不和夏**隊硬拚,專門攻打那些防守薄弱的牧場。讓部落和牧人知道,誰才是草原的主人。夏國人將草原分成很多小塊,讓依附於他們的牧人分散定居下來,雖然有利於放牧,減少內部搶奪草場的爭鬥,但是卻有天大的缺陷。」

    看著眾將有些茫然的神情,伯升豁拿起兩枚石子,分別放在烏魯古河與土兀剌河之間的橫塞堡,薛靈哥河西岸的度寒城,沉聲道:「這是夏國安北軍司防守最嚴密的地方。以前他們緊守著烏魯古河一線,烏魯古河東面的牧場也經營許久,蔭戶騎兵指揮起來如臂使指,所以我們無隙可乘,縱使要偷襲也難成功。」

    他又拿起一塊石子土兀剌河東岸,沉聲道:「這是父汗大帳所在。」

    蔑爾勃人將領仔細一看,紛紛發出「哦」,「王帳原來在這裡啊」的聲音。伯升豁暗暗歎了口氣,蔑爾勃人打仗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對部落忠心不二,但是大多數將領,不但不識字,連精細的地圖都不認識。他們只認得出最簡單的筆畫所描繪的山川河流。

    「夏國要將勢力越過土兀剌河,把這一片變成定居的牧場,而漠北人少,只能會用新收的部眾充當定居牧場的蔭戶。甚至可能在蔭戶中挑選勇士,建立新的軍團來保護這一片土地。這些人尚且對夏國心存疑慮,難於役使。而草原如此廣大,單憑有限的騎軍,夏國無法保護得周全。只要我們展示出這一點,這些部眾就會心存疑慮,夏國也無法建立起鞏固的統治。這片草原就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千夫長蔑古疑道:「萬一夏國像草原部落一樣統治部眾呢?那不就沒有可以攻打的弱點了嗎?」

    「那不可能,」伯升豁沉聲道,他加重了語氣,「那絕對不可能。」卻沒有告訴將領原因。如此眾多的軍隊和部眾跟隨著一個將軍四處遊牧,這樣簡直就是用最大的誘惑來考驗忠誠,伯升豁覺得這種情況下,這種軍團和依附部落幾乎沒有區別,一到關鍵時候,統兵的將軍也很難拒絕叛亂自立的誘惑。「只有土地和定居,才能讓部眾效忠於夏國,而不是某一個將軍。」

    伯升豁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他原先想跟父汗建議,蔑爾勃人也仿照夏國人那樣建立定居的牧場,不但能養活更多的部眾,而且假如時機合適,甚至可以乾脆投靠夏國,以夏國的慣例,封為開國公,甚至像蜀國、康國那樣被封為附屬國王族亦有可能。誰能料到,如今蔑爾勃人與夏國成了生死仇敵,自己苦心鑽研夏國制度的優劣,到頭來卻與夏國為敵。

    「如果夏國集中騎兵進攻我們呢?」千夫長忽察兒臉帶著疑惑道。眾將領也都是如此,往常部落對夏國牧場的劫掠,都會招來猛烈的報復。

    伯升豁冷冷道:「我們已經沒有老弱婦孺給他們報復攻打了。」他自嘲般的一笑,話語中卻帶著深深的痛楚,繼續道,「草原如此廣大,我們不和他交戰,他們怎麼進攻?將來我們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反而要撩撥夏國的將軍孤軍深入,那就是向他們復仇的時候。」他指著烏魯古河以東,靠近遼國的廣大草原,沉聲道:「如果夏國大軍來攻,我們就避讓到斡難河和臚泃河。不管誰是皇帝,契丹人一定會支持我們和夏國為難。接下來這幾年,我們一邊襲擊夏國人的牧場,襲擊落單的夏**隊,一面迫使草原東面的小部落繼續臣服蔑爾勃。」

    伯升豁甚至對夏**隊的後勤、調動,出兵的耗費都有大致的概念,知道即便夏軍奔襲進剿,也不會長期和蔑爾勃在荒蕪的草原戈壁上耗著,只是此時無暇和眾將說明。最後,他沉聲道:「眼前最要緊的,是立刻回師漠北,免得那些軟弱的部眾忘記了,蔑爾勃部落才是這片草原的主人。」

    眾將見他胸有成竹,此刻俱都心悅誠服,讚美長生天,讓蔑爾勃部落又出了一個英明的大汗。大汗的計劃,將領們雖然不會去和部眾一一解釋,但他們的信心也影響了底層部眾。返回故鄉草原,亦無人反對。牧人們驅趕著牛羊馬群,車隊也調轉方向,頂著北風緩緩行進。蔑爾勃部落有了新的大汗,草原上紅日初升,光芒萬丈。

    這天下午,承影第七營歷經數月跋涉,終於抵達了敦煌。依照軍律,普通軍士在軍營列隊點驗後,便可告假歸家。而統兵軍官則還需要親自到行軍司交卸軍務。趙行德和王童登在行軍司交卸了文牒和腰牌出來,已是日近黃昏,忽然下起了小雪。

    雪花紛飛,寒風凜冽,趙行德卻只覺得熱血如沸。王童登說些「小雪節氣,居然當真下小雪,當真怪了!」的閒話,全做耳旁風。適才行軍司的行軍司馬寒著臉,吩咐二人「等待處置,每隔三日過來報到」的話語,也全沒放在心上。他只覺匆匆和王童登作別,翻鞍上馬,強自壓抑著澎湃心緒,卻失態地打馬疾馳。

    輜重都卸在承影軍營內,大宛馬輕鬆地小步跑著。坐在馬上搖搖晃晃,趙行德只覺心跳得厲害,他暗暗想道:「難道是近鄉情怯嗎?」天上一輪新月,彎彎如眉,稀疏寒星數點,好似星眸閃閃,小雪鋪滿道路,彷彿她白皙的容顏。沿途行人稀少,彷彿天地間只有他一人一騎。柔軟的雪花紛紛揚揚,落滿肩頭也捨不得抖掉,趙行德身披著家中所寄的大氅,緩緩朝著自己的家宅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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