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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64章 棄之海上行(3) 文 / 鼓元吉

    第64章棄之海上行(3)

    「元宵時候,汴京御街兩旁,可是最熱鬧的時候。可惜我那相好,不知被哪家的無賴子糾纏著。」提到不久之前的元宵,蘇文郁臉上帶著一絲憧憬的神色,頓了一頓,又笑道,「福海書坊的『雪隱仙蹤』出到25卷便斷更了,出戍的時候還沒出更新,不知道有沒有命看到,張明修煉到第九重天是何等神通。」他對身旁的好友歐陽善半開玩笑道,「若有萬一,要把續書燒給我啊。」

    歐陽善回道:「那『禿筆翁』不會和咱們大帥一樣吧。」眾弓馬子弟一起大笑,這些年輕人受京師的輿論風潮影響甚大,對都部署童貫殊無恭敬之意,又能察言觀色,知道王彥不是童貫的心腹,兩人反而隱隱有制衡之勢,因此開起玩笑來更百無禁忌。笑了一陣之後,有個叫吳堅的道:「城外的契丹狗子這麼多天都沒什麼動靜,該不會是劫掠夠了便滾蛋回去吧?」

    趙行德用手中棍子將炭火撥了撥,那已經有些發暗的石碳又燒得旺起來,映得藏兵洞裡的頗為溫暖亮堂,爐子周圍年輕的面孔都帶著些許期冀。親眼目賭血淋淋的戰爭之後,沒有人不懷念太平歲月的。遼人圍而不攻,只顧著在鄉間劫掠,讓許多人生出僥倖之心,這回遼兵興許和往年打草谷一樣,劫掠一番而已,只不過規模大了許多吧。隨著時間的推移,河間城裡的軍兵百姓,都不似剛剛入城時候那般緊張。

    王彥想起錦簷府初次公幹,去遼國聯絡漢兒造反,五個袍澤出塞,只回來自己一人,當時真的生出過辭官不做,到南方去買田打發餘生的念頭。他喉頭一動,沒有出言斥責這些年輕人不思殺敵,貪圖安逸,只淡淡道:「但有一個遼狗在大宋的地面上,便和我等誓不兩立。」

    眾人沉默下來,這一天是二月初五,一輪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照著河北大地,與河北鄉間上百萬流離失所,朝不保夕,在恐懼中度日的百姓相比,河間城裡的二十餘萬軍民,尚存著一點踏實,甚至,一絲絲奢侈的希望。

    「等這樁兵災過去,便回去將我那婆娘找回來。」獻縣的劉麻子倦縮在城牆的下面一堆礌石旁邊,頭枕著石頭,望著滿天星斗喃喃道。「不知道家裡的老宅子被該死的契丹人燒掉沒有,田契埋在地下,應該還沒事兒吧。」保州的朱舉人偷偷往自己身上又扒拉了十幾根乾草,一屋子睡了十幾個逃難的鄉紳,晚上睡覺,身上只得鋪著乾草御寒。這輩子他還真沒遭過這麼大的罪,「聽說那王司馬身邊的趙參軍,乃是聖上欽點太學甲等頭名,若有機緣,倒要結識一番。今番大難不死,朱家列祖列宗,保佑我高中進士。」朱說帶著一絲笑意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同樣是為了御寒,佃農王十三全身都埋在干沙子裡面打著呼嚕,夢裡面兒子還在叫爹,王十三的眼淚便下來了。

    一抹魚肚白出現在東方,天色破曉,城頭的戍卒孟平搓揉著凍了一夜的手腳,抽空往遼人營地那裡望了一眼,忽然,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張口結舌地指著遠方,失聲叫道:「鐵桶炮,好大的鐵桶炮!」

    「瞎嚷嚷什麼!」鎮北軍的伙長高澤低頭從戰棚中鑽出來,他順著孟平的目光朝城外望去,頓時說不出話來。

    離城牆兩里地外,遼軍原本構築的空空蕩蕩地營壘裡,已經安放了一門巨大的鐵桶炮。火炮這東西大夥兒都不陌生,高澤所在的戰棚裡便有一門,只是遼人所安設的那傢伙,委實也太大了些,簡直和寺廟正殿的立柱一樣巨大了。往日散漫的遼國的騎兵,兩個萬人隊早已排列整齊,在炮壘外面監視著河間城內宋軍的動向。

    更遠處,四五門鐵桶炮正在運送當中,每一門都有近百頭牛馬拉動那巨大的炮車,每門巨炮的周圍,環繞著上千火器營的漢軍忙碌不停,除了控御牛馬之外,還要不時的夯土加固道路,填補坑洞,防止炮車的數十個巨大的鑄鐵車輪陷入泥地。此外還有無數馬車搬運著火藥,炮子,洗刷工具等物。

    遼國人的巨型火炮前進的速度極其緩慢,但無論是為炮壘和跑車中不斷忙前忙後的數萬火器營漢軍,還是在旁邊監視護衛的兩萬列陣精騎,還是緩緩移動的巨炮本身,都帶著一種要碾碎一切,不可阻擋的氣勢,給城頭的宋軍帶來一種難以言明的壓迫感。

    就連都部署童貫也被驚動,帶著他的眾多幕僚書吏,登上城樓瞭望敵情,頓時驚呆了。「這……,這遼國人也太野蠻了,蠻幹,簡直是蠻幹,粗魯,鐵桶炮怎能鑄得這般龐大,這樣的巨·物,若能發彈,豈不是地動山搖?」

    「依照常理,只要有夠多的銅鐵,再大的鐵桶炮也能造得出來,只是,運送不便。」掌書記周鼎臣解釋道,他望著那上百牛馬牽引的遼國炮車,暗道,「本朝即便有這麼多馬匹,也是組建騎兵更為有利。」

    童貫一直在看千里鏡,似乎完全沒有理會周鼎臣的解釋,注視著遼人的巨炮緩緩移向早已築好的炮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喃喃道:「鐵桶炮怎能造得這般巨大,這……,輪子比馬還高,炮口比磨盤還大,能發炮麼?這怎麼可能?絕無可能!我大宋富甲天下,都沒有鑄過這般巨大的火炮……不可能。」

    城樓上的眾將都面色嚴峻,行軍司馬王彥,鎮北第二軍指揮使韓世忠等反覆觀察著遼軍的巨炮,終於明白這些天遼人毫無動作的原因,便是在等待這些攻城的利器,王彥甚至用千里鏡看到了遼將自信而又傲慢的神情,列陣的遼人騎兵帶著輕鬆的神情,對著城樓比劃著罵人的手勢。

    就在傍晚的時候,耶律大石用他的方式回答了童貫的疑問。

    「不管其他,讓炮壘中準備完畢的三門火炮開火,震懾敵軍!」耶律大石放下千里鏡,這是警告,隨後他會讓漢軍再送一封勸降書到河間城裡去,王彥不是喜歡割人的耳朵嗎,就讓他割吧。中國的宗廟神器早在五代時候便被遷到了上京,大契丹是禮儀之邦,這些宋人動輒以天朝上國自居,視契丹為蠻夷,是該用大炮讓他們清醒了。

    「準備」隨著漢軍營炮長的軍令,「點火!」手持火把的炮手點燃了早已對準城樓的火炮。

    「轟!」

    「轟!」

    「轟!」

    三聲巨響震碎了河間城中所有軍民的的僥倖。重達千餘斤的石彈,被巨炮拋射出去,一枚石彈偏離了方向,藥量也似乎不足,擦著城東的城牆落在城外,將鬆軟的地面砸出了數尺深的一個大坑。耶律大石眉頭微皺,那負責調試炮口方向的漢軍營炮長立刻被帶下去,數息之後,血淋淋的人頭便掛了出來。

    另外兩枚石彈一枚落在了城中,砸垮了數間房屋,人傷了十幾個。

    一枚正中城牆,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城頭上的軍卒立腳不穩,都捂著耳朵躲在垛口的下面。那石彈將河間城牆外面包著得城磚砸為齏粉,又將裡面的夯土砸出深深的坑洞,磚石牆面數尺長歪歪扭扭的裂紋,從彈坑處蔓延開來,觸目驚心。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汝等若不歸降,則萬炮齊發,河間全城化為齏粉,玉石俱焚!」

    聽周鼎臣念完了遼使帶來的勸降書,童貫面無人色地喃喃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行軍王彥沉聲道:「遼人火器厲害,我等自不能坐以待斃,須得先下手毀了他們的火器。」他環顧左右諸將,又道:「遼人騎兵奔馳善偷襲,我朝步軍堅韌善苦戰。往常與遼國相戰,怕他騎兵不來接陣,只一味騷擾,只待我軍疲敝,再行衝擊。此番遼國偏偏用了這不便移動的火器,卻是必守之物。如此一來遼軍得了火器之利,卻失去騎兵迅捷飄忽不定之利。我等若以遼軍炮壘為目標,邀戰遼軍,遼人便不得不放棄騎兵飄忽之利,來與我軍合戰!」

    眾將聽了他的話,眼睛都是一亮。說起來,宋軍強調列陣而戰,並不怕與遼人會戰,可遼軍往往不會乾脆地和宋軍交戰,而是四處騷擾奔襲,等到宋國主力糧盡疲敝,再以突襲取勝。眼下遼人有了必保之物,那巨炮移動得比蝸牛還慢,只要城中宋軍出擊,遼兵便不得不接受邀戰,實在是個好機會。

    眾將正沉吟間,韓世忠高聲秉道:「大帥,某願率軍出陣,毀了遼兵的火器!」河北行營潰敗幾乎完全打亂了各軍建制,鎮北第二軍收攬潰軍,現在已經有騎兵四千多,步卒八千多。雖然不能戰敗遼兵,但誰都知道,遼人善攻不善守,這簡單構築的野地工事更是簡陋不堪,韓世忠預料以步騎大陣緩緩接敵,毀了離城牆不過兩里的炮壘,倒也有幾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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