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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47章 試涉霸王略(1) 文 / 鼓元吉

    第47章試涉霸王略(1)

    河間乃宋國北扼幽燕的一座雄城,黃河由此奔流入海,更有大小支流無數,城池在群河之間,故而得名河間。此地北接幽燕,遼人騎兵過了河間,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順著黃河北流南下,數日之間便震動京師。

    當年河北軍大營駐屯河間時,禁軍、廂軍連同家眷數十萬,以至於糧食都要由運河從中原運送供給。後來,河北大營移至大名府,數十年來,宋國又不斷在宋遼邊境之地淤積水田,田間遍種桑棗等樹,以圖阻遏遼軍南下,河間以北,自定、雄、霸州直至東海,水田和樹林綿延數百里之廣,河北行營招募佃農種植稻麥等糧食,不但自給有餘,還經由運河供給汴京,佃戶又植桑麻養蠶紡織,到了此時,已經號稱「河北衣被天下」,河北東路因絲織品產量甚多,被契丹稱為「綾絹州」,對其物產和人力垂涎三尺。更有官員稱,河北「縑綺之美,不下齊魯」,建議增加河北的稅收,逐漸向中原和東南州縣看齊。

    當世之時,遼宋和平已有數十年,這河間東臨滄海,四周河渠縱橫,水運極為發達,太平興國二年朝廷便在此設置榷務,河間成為遼宋互市的主要貿易城市之一,來自中原腹地的商品通過黃河及運河源源不斷地運至河間,尤其以絲織品、瓷器、茶葉最為大宗,此外,由於遼國禁止海運,南方諸海國特產的香料、寶石、珍珠、犀角、象牙、珊瑚的奇珍異寶也由海船大量運至河間,在此處卸船後改走陸路,運銷到遼國的腹地,甚至更遠的北方蠻夷部落。遼國出產的燒酒、毛織、牛羊皮革、貂狐熊皮、人參等物,也通過陸路彙集到河間,由此處登船,運銷到大宋中原腹地,或者遍佈海岸的商業港口城市,甚至銷售到遙遠的南洋。

    饒是承平已久,河間仍堪稱河北諸路第一重鎮。因此,大宋立國以來,對河間府也著意經營,城牆堡寨修葺不斷,常年駐泊兩萬禁軍,更在河間城中積儲了足以支應十萬大軍的軍需,除了戰馬草料,糧草冬衣,兵甲弓矢之外,更有朝廷新近鑄造的鐵桶炮數十門,火銃兩萬餘桿,火藥數萬斤囤積在河間,只待河北行營的弓弩手徐徐改用火器操練。正因為河間積儲充足,又有前朝修築足以容納十萬人的大軍營盤,所以河北行營都部署童貫一朝宣佈行營自大名府移鎮河間府,大軍十日後便可出發,而不需再多做準備。

    只是驟然間多了這近十萬軍漢,今後還有數倍於此的家眷陸續湧入,原本已經商旅雲集的河間府,頓時顯得擁擠了許多,各處都物價暴漲,連城外草市上糧食蔬果的價格,甚至都比大名府還要貴。一時間,無論本地的百姓,和剛剛遷徙至此的河北大營諸軍戶,怨聲載道,身價巨萬的商賈們一邊默契地發著橫財,一邊忐忑不安地四處鑽營巴結新到的各路神仙。而身為河北行營都部署的童貫,也被各種絡繹不絕的應酬纏身,除了不時敲打和收服河北行營中統兵的正將副將之外,竟沒有閒暇來多理會那個寄身在行營幕府中小小的太學庠儒。

    上諭太學庠儒趙行德前來河北軍前效力,並沒有任何實質的差遣,童貫更沒有給他做具體的安排。趙行德得了這個空子,在河北士紳及韓世忠等幾個行營指揮使的暗暗支持下,居然將教授軍卒的義學辦得有聲有色。

    起初為了吸引軍卒進學,義學在白天教授軍戶孩童識字讀書,又在午後至黃昏間斷性的安排南北戲班子表演,趙行德作為評講人,引經據典地向聽眾講解其間的善惡忠奸之道,為了迎合世態,趙行德還在傳道解惑之餘,兼容各種雜學,從識字讀寫,修身齊家之術,兵書戰策,到食療養生之道、賬簿計算之學,無所不至,也虧他兩世為人,腹中的存貨著實不少,方才能口若懸河的每天講授近兩個時辰,而令不斷來來去去的聽眾大都既聽得懂,也不感到厭煩。

    漸漸地,義學裡唱戲聽曲的時候越來越短,前來進學的軍卒不但未見減少,一些有心上進的反而期待趙先生多傳授一些從未知曉的內容。隨著慕名或好奇而來的人數越來越多,原先官府撥用的破敗寺廟居然漸漸不夠用了,趙行德索性制定了教學的綱領,招募了好幾個教書先生,用理學社的費用另外租用幾處場地,又組織了先進學的軍卒教導後進學的。在這亂得像鍋粥似的河間府裡,趙行德所創辦的義學,儼然成了一道難得的勝景,不但河間府中的官兵百姓津津樂道,而且隨著往來商賈的足跡,逐漸在相鄰的數州都傳為美談,而趙行德也被眾多淳樸的軍卒百姓,在其姓氏之後加上了「先生」兩字。

    這一日,請來的戲班子剛剛唱罷一出「霸王別姬」,眾人正唏噓間,為西楚霸王不值,趙行德見狀,輕咳一聲道:「當西楚霸王少年之時,學書不成,學劍又不成,叔父項梁怪罪他,霸王言道,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於是項梁不教他讀書與劍術,改教他兵法,終成絕世將才。只可惜,敗給了劉邦,霸王之敗於劉邦,扼腕者眾,言說者多。」

    接著,他先從楚漢之爭的戰局解析入手,從各方面細細解釋了為何百戰百勝的西楚霸王,最後卻在垓下一敗塗地,雖然他都是轉述古人的評價與後人的評說,並無特別的創見,但在幾乎大字不識一筐的軍卒聽來,幾乎就是諸葛軍師轉世一般的洞徹了,一些有心的軍卒暗暗記在心裡。

    「劉邦麾下,韓信、英布、彭越三將,可以獨掌方面,霸王帳中無人能及,不得親率精銳大軍在各地來回,疲於奔命,雖然每戰必勝,形勢卻越來越惡劣。就算是強弓硬弩射出來的箭矢,到後面也力道盡失,連綾絹也射不透,楚霸王垓下一敗,亦是勢窮力盡所致。」趙行德和眾軍卒一同歎了口氣,話鋒一轉道:

    「到後來,當年設下十面埋伏之計的韓信被劉邦所擒,劉邦問韓信:『如果我帶兵能帶多少?』韓信說:『陛下能帶10萬兵。』劉邦又問:『那你能帶多少?』韓信說:『臣多多益善。』劉邦笑道:『那你怎麼被我擒住了?』韓信說:「陛下不能帶兵,但善於帶將,這就是我被陛下擒住的原因。吾倒覺得,他君臣這番話借用來,參照霸王敗亡之因,倒是有些意思。」

    這一席講下來,趙行德不免有些口乾舌燥,他講完後便又有其它的教書先生教導字詞,趙行德正準備退入後堂,卻見韓世忠興沖沖地從堂內走出來,低聲道:「那去遼國互市商隊已經準備停當,三日之後便出發。」趙行德如今也算是桃李滿河中的先生了,韓世忠也不好公然再「書生、書生」的高聲呼喝於他,說話時雖然不似平常軍卒那般帶著恭敬,也多了幾分鄭重。

    「哦」趙行德目光一閃。來到河間數月來,他親眼所見,北地稍有資財的人家,外著皮裘,內著毛衣,飲酒食肉,皆從遼國所來。因為地方官員隱瞞和貪墨榷市稅收,榷市的規模遠遠比汴京朝廷所知的要大上許多,買賣牽涉物資和銀錢往往數以十萬貫計。頻繁且巨額的互市貿易,河間這樣的邊境重鎮,與遼國南京道經濟上的聯繫甚至比中原還要緊密。經過官府重稅和嚴格限制的榷市如此,那麼遼宋間利潤更加豐厚的私貨買賣又當如何呢?想到此處,趙行德不免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儘管有心理準備,但商隊的規模遠遠超過趙行德的預計,從河間府一直往北,沿途不斷有事先說好的騾馬隊入伙。大宋倚為可以替代丘陵阻擋遼人騎兵的水田和樹林間,早被這些騾馬商幫趟出了無數條可以通過大隊人馬的路子。

    「只是遼人若是南下,只需順著這些商路,不但行動迅速,還避開了沿途大多數的官軍哨所,這些路用來販運私貨固然是賺夠銀錢,一旦南北開戰,這些路都是河北軍州的心腹大患啊。」

    趙行德以馬鞭指著那些被深深淺淺的馬蹄和車轍印子碾得硬邦邦的路。韓世忠罕有地沒有譏諷他杞人憂天,只悶聲歎了口氣道:「縱有天大的禍事,你我只管過得眼前罷了。」

    商隊本身有百多名商人自帶的保鏢,又雇了百餘名州縣義勇護衛,韓世忠帶了五十騎遠遠散開偵測馬賊,一路上都有驚無險的,跟隨常走這條商路的嚮導,兩三天時間方才出了宋境,來到遼國的境內,景物頓時不同,邊境一帶幾乎沒有農田,高大的樹木早被砍光,商隊進入遼境後折而向西行進,碰到幾撥遼軍的哨騎,也虧得商隊的首領事先打點功夫到家,這些騎兵並沒有多留難商隊便放行,連韓世忠等人明顯騎著宋國禁軍獨有的高大戰馬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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