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 闖中軍咄咄逼糧 到帥帳訝見有客 文 / 趙子曰
孫堅入到帳內時,孔胄尚未醒,那個去通傳的衛士還在輕言細語地叫他。
孫堅在邊兒上等了稍頃,見孔胄翻了個身,仍是未醒,於是就上前幾步,近至榻前,撥開那衛士,衝著側臥榻上的孔胄大聲說道:「董卓軍到了!使君快快醒來!」
天還沒有大亮,帳內外甚是悄靜,孫堅這一嗓子如同雷鳴,頓把孔胄驚醒。
「什麼?」
「使君醒了?」
「……,孫將軍?」
「正是在下。」
在自己的帳中醒來,睜開眼卻看見孫堅,孔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再細看兩眼,的確是孫堅不假,見孫堅身甲腰劍,虎立榻前,孔胄頓時睡意全消,連忙坐起,驚問道:「將軍怎在我帳中?你這是?你這是?……將軍這是要做什麼?」
那衛士在邊兒說道:「稟明公,孫將軍說接到軍報,董卓遣了五萬步騎入犯我境。」
「啊?五萬步騎?入犯我境?」這個消息比醒來看見孫堅更讓孔胄震驚。
孫堅說道:「使君且毋驚,此我之虛言是也。」
「虛言?」孔胄儘管睡意已消,可到底是剛從夢中醒來,腦子還有點不清楚,又先是見孫堅在前,接著又聞董卓來襲,復又聽孫堅說這是假的,短短片刻功夫,有太多令人震驚的東西繼而連三地出現,讓他一下子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只能下意識地接連重複那衛士和孫堅的話。
「雖是虛言,可有董卓軍略陽城的前鑒,卻或許要不了多久,我這虛言就會變成現實。」
「噢?」
「想那董卓,挾持天子,號令朝廷,跋扈不道,實是凶逆之極,而今關東起兵,使君亦在其列,董卓為了自保,以我料來,早晚肯定是會要再來侵我穎川的。」
「噢。」
「使君為豫州刺史,有保境之責,為免得董卓再遣軍來犯,我以為,不如使君且先進軍擊之。」
「噢!」
董卓軍是不是來襲了,這事兒是真是假,又或者以後會怎麼樣,這些暫都不在孔胄的考慮中,他漸漸頭腦清醒起來後,第一個反應是直往那衛士身上看,眼色示意,叫他快點去召帳外的其他衛士們進來,只可惜,帳中雖有燭火,卻是殘燭了,燈火不亮,那衛士又被孫堅擋在身側,看不到他的眼神。孔胄又氣又急,聽著孫堅說話,卻完全是沒過腦子,只諾諾應聲。
孫堅說了幾句,見孔胄眼直往自家身邊飄,心不在焉的,顯是沒把自己的話聽入耳中,乾脆又上前一步,逼近到了榻邊,大聲說道:「使君!」
孔胄嚇了一跳,身往後挪,總算是把目光轉到了孫堅的身上,「啊」了一聲。
「使君可聽清我剛才說的話了麼?」
「聽、聽清了。」
「我說了什麼?」
「你說了什麼?」
「我在問使君我剛才說了什麼,明公卻怎麼反問於我?」
「……我適才沒有聽清,將軍請再說一遍。」
「我剛才說:董卓凶逆之賊,早晚會再來犯我穎川,使君既應袁車騎討董,本即負進兵之任,身為豫州刺史,又更肩保境安民之責,與其坐待董卓再來侵犯,我以為,不如索性先行擊之。」
「先行擊之?」
「正是。」
「車騎將軍為我等此次起兵的盟主,他沒有命令下來,我怎好單獨進軍?」
「袁車騎雖為盟主,然他駐軍河內,與我相隔甚遠,兵者,機也,打仗講的是戰機,戰場上瞬息萬變,又豈能事事皆待車騎軍令?孫子云:『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有所不受,況乎車騎耶?又且觀今之起兵形勢,名為一家,實分四路,我穎川獨為一路也,使君既居州刺史之任,就應於此時擔起重責,該進擊的時候就要主動進擊。如此,才稱得上明智。」
「可……。」
「可什麼?」
「可董卓兵強將悍,如只我一路單獨進擊,恐將不利。」
「我與荀將軍合兵亦有三萬餘眾,願與使君同進兵擊董。」
「縱有將軍、荀侯與我聯兵,猶恐不勝。」
「使君因義興兵,響應袁車騎,欲力挽狂瀾,以匡扶漢室為召,故六郡聞檄,莫不傾力為助,軍集之日,旌旗如林,步騎盛壯,魯、梁雄傑盡聽命於帳下,陳、汝豪強皆俯首於軍前,一言之出,百將爭從,一令之下,萬夫忘死,威震州內,名動域外,當其時也,豫方之士無不寄重望於使君,盼使君能早清妖氛,然而使君自到我郡以來,軍馬虛駐,遲遲不動卻已有多時。使君,公不思為陽城百姓報仇倒也罷了,今當進擊之時卻怎麼又多疑膽怯,反覆躊躇不進?我不才,卻也問使君一句:使君就不怕被州中英俊嘲笑,就不怕被四方雄士看輕麼?」
「非我不欲進兵,實是孤掌難鳴。」
「既然使君不願進兵,我與荀將軍願獨自出兵。」
「啊?」
孫堅不理孔胄的驚訝,自管自往下接著說道:「只是我與荀將軍部皆缺糧,雖欲戰而不能得。使君今既不願進軍,那就請借給我和荀將軍些許糧秣罷。」
「糧?」
孔胄立刻明白了孫堅
天不亮就來找他的緣故了,搞了半天,又是拿董卓遣軍來犯嚇唬人,又是用豪言壯語來來激孔胄出軍的,卻原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其實他是來借糧的。
孫堅前幾天才剛把孔胄從郡府的後宅裡趕出來,孔胄被他大大落了面子,羞憤難平,要非帳下諸將不聽話,恐怕早就點兵來擊他,和他火拚了,又哪裡肯願意借糧給他?
只是,雖然不願,此時卻不敢明拒。孫堅就在他眼前,如果拒絕了他,有被他領兵從郡府裡趕出來的屈辱前事在,誰曉得這武夫又會幹出些什麼事來?
孔胄說道:「我軍中糧雖不多,可既然將軍提起,為助將軍擊逆,我自當會傾倉與之。」
「那就請使君下令吧。」
「……,時辰尚早,何須著急?待天大亮了,我便召管糧的從事過來,吩咐他取糧送給將軍。」
「事不宜遲,現在就請使君下令。」
「將軍何其急也!」
「非是我急,是我和荀侯欲擊董急。」
「這……。」
孫堅按了按腰中的劍,乜視孔胄,說道:「怎麼?使君莫非是不願?剛才的話其實是在哄我?」
「這怎麼會呢?」
「那就請使君即刻下令。」
孔胄被他逼得沒辦法,只得寫了軍令一道,寫好,拿給孫堅看,說道:「將軍該信我並非不願了吧?」
孫堅瞥了眼,搖了搖頭,說道:「使君看來還是不情願。」
孔胄氣急,說道:「我軍令都寫了,怎不情願?」
「使君如情願,就不會寫小石。」
漢家的量制分大、小石,三小石約合兩大石。
孔胄見孫堅要求大石,只好將前令重寫,寫好,遞給孫堅,說道:「將軍可信我的誠意了吧?」
孫堅看去,見軍令上寫了令出糧兩萬大石給孫堅和荀貞部,說道:「使君誠意還是不足啊。」
「你……。」
「我與荀將軍合兵計三萬餘眾,日用便需三百石,兩萬石糧僅足六十餘日之食,豈會夠用?」
「將軍想要多少?」
「再加兩萬石還差不多,……索性湊個整數,五萬石吧。」
孔胄心道:「你休欺我不知兵略,三萬人一日怎能食盡三百石糧?」卻不敢與孫堅分辨,無奈應道,「好,好。」又寫了一道軍令,再遞給孫堅,說道,「將軍請看。」
孫堅細細看了,說道:「使君確實誠意十足。」又道,「那就請府君將此令交給那管糧的從事,叫他取糧、點兵,送去我的營中罷。」
孔胄口中答應,心中想道:「我先敷衍了你過去,等你出了我的帳外,我就再傳軍令,叫不得運糧給你。」將軍令交給那個衛士,命即刻出去傳令,同時自己披衣而起,對孫堅說道,「我送將軍出營。」
「出什麼營?」
孔胄愕然,說道:「將軍來不是借糧的麼?今糧已借給將軍……。」
「我起得早,尚未就食,便在這裡叨擾使君一頓飯吧。」
「……。」
孫堅這一頓飯吃到下午,孔胄期間數次尋借口想要出帳,卻都被他攔下,一直等到帳外祖茂進來稟報,說五萬大石的糧全都已經運到了孫堅的軍中,孫堅這才大笑而別。
別也就別吧,可他還不肯獨與祖茂走,又硬拉著孔胄相送,出了豫州軍的轅門不算,又往前行了數里,方才放了孔胄,策馬驅騎,與祖茂揚長而去。
孔胄氣得五竅生煙,可木已成舟,糧已運走,亦是徒呼奈何,呆立在道上,望著孫堅絕塵遠去的身影,只又多了幾分羞怒罷了。
孫堅沒有回本營,而是直接去了荀貞營。
到得荀貞營裡,孫堅興沖沖徑奔荀貞的大帳,人還未入至帳內,聲音已先傳入,只聽得他說道:「貞之,我已從孔豫州處借來了五萬大石的糧秣,這個賭,你卻是輸了。」隨著話音,他的腳步邁入到了帳中,臉上喜色未去,抬頭間,看到了帳內有幾個眼熟的面孔,笑容頓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