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9 點將封侯趁少年 文 / 趙子曰
從許縣來的悲訊是陳寔病卒了,從洛陽來的喜訊是朝中給荀貞平定魏郡的封賞總算下來了,朝廷錄荀貞前後功,拜為穎陰侯。
陳芷離家來冀州前,專程回了趟娘家,拜別陳寔,當時陳寔身體尚好,一別兩年多,卻一病不起,故去了。
據許縣來奔告此悲訊的陳氏族人講,陳寔是在上個月丙午日去世的,時年八十三歲。這是高壽了,也算是喜喪。
陳寔名重海內,他病逝的消息傳出後,只豫州境內赴者就有數千人,這個來報訊的陳氏族人在半道上聽說大將軍何進也遣使弔祭。
陳芷哭成了淚人,她少年失怙,和陳寔的感情很深,哭得幾次暈厥。
荀貞亦為之傷悲嗟歎。
他問這個來報訊的陳家族人:「陳公名重天下,赴吊者眾,貴族中可人手可夠、諸事可備?」
「君家的家長親至我家,六龍等先生也去了我家,文若等君家子弟和樂文謙等君之故吏亦紛紛齊至,文若、文謙等並上請郡府遣人協助,多賴君家、鄙縣寺和郡府之助,諸事均得以井井有條。」
「陳公天下望,今亡故,當立碑文,垂范後世,不知碑文欲請誰人做?」
「陳留蔡伯喈與我家是舊交,我家已遣人赴吳,告之此悲訊,我家少君欲請他書做碑文。」
蔡邕文字好,書法也好,立在太學門外正定《六經》文字的碑就是他寫的。早年間,他因看不起宦官王甫之弟,在酒席上不願應王甫之弟的旋舞,使王甫之弟因之而慚辱大怒,為保全性命,不得不亡命江海,遠至江南,現在吳郡一帶。
荀貞頷首說道:「亦只有蔡議郎之文、書,方配得上為陳公寫碑文。」
陳芷是陳寔的孫女,當為陳寔守孝一年。荀貞欲誅趙氏,本就打算在動手前送遣陳芷諸女歸家,正可趁此機會讓她和遲婢、唐兒回去了。
因見陳芷太過悲傷,荀貞沒有馬上就派人護送她歸家,而是罷朝了幾天,每日陪著她,溫言開慰,以解其悲慟,等她的心情好了些後,才選了二百精勇義從,命之護送她歸家,以不放心陳芷一人回去為名,又叫唐兒、遲婢陪她回去。
唐兒、遲婢雖依依不捨,但也不放心陳芷,因接受了荀貞的安排。
來報訊的這個陳家的人也跟著一塊兒返程歸鄉。
荀貞親把陳芷諸女送出鄴縣,望其遠去,直到看不到她們一行的車駕了,方才歸縣。
郡縣吏民聞陳寔過世,不少人來郡府向荀貞表示悲痛、慰問之情。
陳寔今年八十三歲了,和荀淑、鍾皓是同一代人,是他們這一代名士裡碩果僅存的,冀州士子也皆知其高名、重其品行,就在那個來報訊的陳家人來到魏郡後的這幾天裡就有好些魏郡的士子動身趕去許縣赴吊,和陳芷她們一路去許縣的便有十幾人。
可以這麼說,趕赴許縣赴吊的冀州士子的車駕是絡繹不絕,相望於道。
荀貞作為孫女婿,不必辭官服孝,可也得表示一下他的哀痛。
罷朝是其一,食素、穿粗衣、不飲酒是其一。
他哀痛,郡府的吏員也得跟著哀痛,就在郡府上下一片哀痛之中,洛陽的詔書到了。
隨著詔書來的還有何顒的一封信。
詔書錄荀貞前後功,拜為穎陰侯,食五千戶。
穎陰侯,荀貞這是被拜為縣侯了。
漢之侯總體而言分為縣、鄉、亭三等,分別以縣、鄉、亭為食邑。
具體到縣侯,又分為幾個等級,第一等的縣侯食數縣,第二等的縣侯食大縣,第三等的縣侯食小縣,又有一種縣侯,雖得封大縣,但因功勞不夠,所以不能盡食縣中全部的民戶,而是由朝廷劃出部分民戶與之,供其「衣食租稅」,以為食邑,詔書裡規定荀貞「食五千戶」,便是這一種了。
穎陰是大縣,最盛時人口數萬,現經黃巾之亂,人口雖然減少,卻也仍是大縣,本朝至今,得封穎陰為食邑的共有兩人,一個是梁冀的從子梁馬,一個是先帝之女穎陰長公主,不是外戚就是公主,荀貞和他們顯是不能比的,所以沒有食全縣的待遇,然即便只食五千戶也不低了,且封地是他家鄉,這是格外的優待。
荀貞不敢相信朝廷對他會這麼大方,幾疑聽錯,看過何顒的信後才知,他能被拜為穎陰侯實是走了運,是袁紹、何顒等為他力爭的結果。
就像荀攸此前對荀貞說的:荀貞從皇甫嵩擊黃巾,功高;為趙中尉,安定趙郡、擊退張飛燕,功又高;為魏太守,到任才幾個月又平定於毒之亂,功又高,朝廷不能不再封賞他了。
可怎麼封賞就有說辭了。
張讓以荀貞先擊黃巾、復安趙魏,宣揚了漢家天威為名,建議今天子詔拜他為宣威侯。
宣威侯聽起來很威風,宣威也是個縣,拜為縣侯,侯名又如此威風,似是個很好的建議。
可問題是荀貞的這個侯又不是名號侯,是封地侯,名號侯講究侯名的蘊意,如班固經營西域,揚國威於境外,是故得封定遠侯,封地侯不講究這些,封地侯講究的是美縣豐邑,因為這關係到被封侯之人的經濟收入。
宣威屬涼州武威郡,地處邊陲,往西再過三個郡就是西域,周圍都是沙漠,人煙稀少,無所出產,把荀貞的食邑定在這裡,和不給他食邑沒什麼區別。
從中興至今,遠封在涼州的侯,區區三人而已,而且這三人所封之地也不是像宣威這樣的偏遠貧瘠之地。
袁紹等人為荀貞據理力爭,最終以「建武元年封功臣,諸將皆占豐邑美縣,唯丁綝願封本鄉,建武二年,祭遵得封穎陽,今貞,穎陰人,先擊黃巾、復安趙魏,功高軍中、平定地方,有功於國家,何不封之於穎陰,以比美世祖,示朝廷之優仁」而說動了今天子,最終定下封荀貞為穎陰侯。
丁綝和祭遵俱是穎川人,丁綝是定陵新安鄉人,他從光武征伐有功,建武元年封功臣,諸將皆欲得縣侯,只有他獨求封本鄉,祭遵是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穎陽人,建武二年得封穎陽侯。這兩人都是荀貞的同郡人,都得封家鄉為食邑。袁紹等以此為例,用「比美世祖」的說辭說動了今天子。
總而言之,荀貞能得封家鄉為食邑,實得感激袁紹、何顒等人。
荀貞修書一封,感謝了袁紹、何顒等人的幫助,並寫信去族中,告之族人此事。
荀氏族人多是知書守禮的儒生,又有荀衢在家看管,荀貞倒是不憂族人會仗他之勢在縣中跋扈。
漢重軍功,通常而言,非軍功不得以封侯,封侯可以說是兩漢名臣、志士在榮譽上的最高追求了,得封穎陰侯這件事傳到家鄉後,可以想像得到荀緄、荀衢等族人的歡喜。
得封為列侯,不止是榮譽,不止可以配金印紫綬,經濟上也會得到一大筆的收入。
侯按封地封戶所擁有土地的數量和產量,也即封地內封戶的實際收入,按三十稅一的比例徵收地稅,稱之為「租入」。封戶將各種賦稅繳納給縣寺,算賦、口賦等留歸國家,地稅則轉歸侯私有。封地越豐美、封戶越多,侯的收入就越高。
荀貞這一世生、長穎陰,對穎陰縣民的收入很清楚,從封給他的這五千戶身上,他每年至少能得錢數十萬,多則可至百萬。
荀貞現在的祿秩是「守二千石」,本朝吏員的俸祿在發放時是「半錢半谷」,二千石每月可得俸錢六千、米六十石,守二千石比這個要低,也就是說,即使他明年轉正,他一年的俸祿也不過是總共得錢七萬餘、得米七百餘石,當然,現在亂時米貴,七百餘石米如折合錢遠不止七萬餘,可就算如此,他一年從封地裡得到的錢數卻也足能比得上好幾年的俸祿了。
當然,話說回來,荀貞現在「有錢」,他從黃巾、黑山軍裡繳獲所得了很多,對這區區數十萬的食邑收入是不大看得上的,況且明知亂世將至,便有封地又如何,錢也不一定能收得上,但是話又說回來,畢竟是得封為列侯了,這是二十等候中最高的一等,對他的名望會有幫助。
食邑千戶以上的侯可以置家臣兩人,一為家丞,一為庶子。
此二臣職均是主侍侯,理家事。
這是先秦的遺制了,戰國時甘羅就做過文信侯的庶子,因其年少,當時才十二,故稱少庶子。
家丞,荀貞現在沒有合適的人選。
荀攸倒是可以,但用荀攸為家丞,一則大材小用,二來也浪費了「家丞」這個職位。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家丞好比管家,這是一個可以用來籠絡人、以示信用的職位。對荀攸,荀貞不需要籠絡,既無別的合適人選,這個職位可以暫時空缺,等遇到值得籠絡之人再加任命。
庶子,荀貞有三個人選。
一個徐福,一個許季,一個文聘。
如用許季,能更進一步地加強和許仲的關係。
如用徐福或文聘,可顯示對他二人的重視和信愛。
經過考慮,荀貞決定辟除徐福出任此職。
許仲、許季兄弟和荀貞的關係很穩定,目前不需要進一步加強。
文聘是荀衢的弟子,與荀貞又早相識,來投荀貞後,荀貞對他也很重用,先是給他了一個義從裡的重用軍職,接著又給他數百義從,命他清繳群盜於郡北,這個差事很合文聘之意,他幹得很起勁,暫時來說,也不需要對他再進一步的進行「籠絡」。
徐福自來到冀州後,多數時間在學習政、軍,現在似可進一步地提拔他,顯示對他的重視了。
徐福現不在郡中,正在外縣督察地方上徵收算賦、口錢、更賦,荀貞遂手書了除書一道,蓋上新鮮出爐的穎陰侯印,命人送去給他,同時,上表朝中謝恩,並把辟用徐福為庶子這件事報了上去。
徐福已聞荀貞得封穎陰侯,正想和岑竦商量,是不是暫停督察,回郡府一趟,拜賀荀貞,便在此時,荀貞的除書送到。
他展開一看,驚喜之餘,深覺荀貞待他恩深,感動異常。
荀貞在除書裡舉了甘羅的例子,說:「甘羅年十二為文信侯少庶子,吾與卿昔識於陽翟時,卿年亦不過十餘,今蒙天恩,吾得封穎陰,欲以卿為庶子,以記昔年之遇,可乎」?
荀貞秩二千石,現又為穎陰侯,對徐福這麼一個尚未弱冠的年輕人卻這樣的情深意重,除書裡言語殷殷,不忘舊事,儘是一片真情。
徐福感動得一塌糊塗,眼眶都紅了,淚水差點掉下來。
他捧著除書,拜倒地上,向著郡府方向叩頭,想謝恩,哽咽得說不出話。
岑竦、許季把他扶起。
許季是個厚道實在人,只為徐福感到高興,沒甚嫉妒羨慕。
岑竦歎道:「囊、囊昔在趙郡,杜買、繁氏兄弟投府君,府君不念前嫌,留之厚待,今、今府君拜為侯,懷舊情,除卿為庶子,情深意切,仁義之主也。」
原本歷史中,徐福後改名徐庶,嘗與劉備情投意合,去年在趙郡,他救了劉備一次,於今又得荀貞庶子之任,卻是兩樁巧事,足可傳為佳話了,只不過這兩個佳話,唯荀貞一人知而已。
……
鄴縣趙家。
趙然這些天總覺得有點不安,可想來想去,又找不到緣故,只隱隱覺得似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尋思想道:「莫不是因豫州小兒得封為侯,故我覺不安?……沒這個必要啊,一個小小的穎陰侯,又能怎樣?」雖然如此,卻依舊覺得不對,吩咐奴僕,「去把李鵠叫來。」
——
1,陳寔。
《後漢書》記載陳寔的去世時間是中平四年,今許昌關帝廟碑廊裡存有蔡邕所書之陳太丘碑,碑文裡說陳寔的去世時間是「中平三年,八月丙午,遭疾而終」。蔡邕給陳寔寫的碑文不會寫錯,《後漢書》應是記載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