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 兵者政之輔，政者兵之基（下） 文 / 趙子曰

    郡丞李鵠是個稱職的鷹犬，荀貞這邊剛退朝，他那邊就跑去了趙宅。\r\n「少君，太守今天升朝了。」\r\n「升朝了？」\r\n「是，剛剛退朝。」\r\n「昨天晚上郡府裡大擺筵席，熱鬧到半夜，我就知道他是在裝病，果不其然！他倒是能忍，半個多月不出後宅一步，這要換了是我，早悶得氣短了。……，他今日上朝都說了些什麼？」\r\n「我命人打聽了……。」\r\n「你命人打聽了？」\r\n「是。」李鵠知道趙然是在為什麼而奇怪，他解釋說道，「太守沒有召我上朝。」\r\n「你堂堂郡丞，他升朝居然不召你？」\r\n「是啊，著實可恨！」李鵠咬牙切齒地說道。\r\n「豫州兒卻是個愛憎分明的，哈哈，他之所憎，正我之所愛也。李君，何必動怒。」\r\n李鵠眉開眼笑，說道：「是，是，能得少君信愛，鵠三生之幸也。」\r\n「他升朝都說什麼了？」\r\n「鵠命人細細打聽，他總共說了三件事。」\r\n「哪三件？」\r\n「勸農其一，重建郡縣學校其二，行縣治吏其三。」\r\n趙然默然片刻，嘿然說道：「豫州兒這是想收買我魏郡的民心啊。」\r\n荀貞今日在朝上講的那些話，如「農者，國之根本」、「吾荷國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養民，仁之道也，抑強督jiān，捕誅盜賊，義之節也」等等，其實就是他的就職演講，他這是在向全郡宣佈：我雖然沒有當過太守，以前任的大多是軍職，但我現在既然是魏郡的太守了，那麼我就會遵從聖賢之言，盡心盡力地做一個賢明太守，治理本郡。換而言之，也就是說，他提到的農、學、吏治這三件事將會成為他今後執政的綱領。\r\n趙然雖是閹宦家的子弟，卻不代表他不學無術，他也是學過經書，並有一定的政治鬥爭經驗的，一聽荀貞此三事就猜出了荀貞的用意。\r\n李鵠說道：「可不是麼？別的不說，只他這三政一出，至少儒生和黔首會偏向於他了。」\r\n勸農、重學這都是儒家提倡的，整頓吏治是百姓所期望的，荀貞如能把這三條政事落實圓滿，必能得儒生、百姓之擁戴。\r\n趙然哼了聲，冷笑說道：「那也不見得。」\r\n「少君此話何意？」\r\n「我郡連年兵亂，缺糧少牛，勸農是那麼好勸的？況且，於毒或許覆敗在即，但本郡之賊可不止於毒一個，於毒只是最大的一個賊罷了，其餘還有很多的小股賊寇，遍佈各縣鄉亭，這些小股的賊寇不除，他拿什麼去『勸農』？」\r\n「是，是，少君明察遠見。」\r\n「還有，『重建郡縣學校』？建學校不用雇工麼？雇工不用錢糧麼？錢好說，糧他從哪兒來？他雖然從趙郡弄來了點糧食，可那點糧食連養兵都不夠，他還能拿出來建學校？我看他是不會捨得的！」\r\n「是，是，豫州兒是以軍功發家的，對他那三千義從他必是十分重視，想來肯定是不會把軍糧拿出來建學校的。」\r\n「不錯。沒有糧食就雇不來工，雇不來工？哼，我看他怎麼重建學校！……，等到他勸農、建學均不成的時候，哼哼，我看他怎麼收場！」\r\n許下諾言而不能實現，不如不許諾言，許諾而不能實現更招人怨。\r\n如果荀貞不能圓滿地落實農、學、吏三事，那麼希望落空的儒生、百姓對他不但會失望之極，而且必定會非議如潮，到了那時，才真的是怨聲載道。\r\n李鵠翹起大拇指，說道：「少君說得太對了！」頓了一頓，話題一轉，說道，「不過話說回來，農、學二事固然不好辦，可『行縣治吏』這件事卻不得不防。少君你也是知道的，豫州兒號『ru虎』，虎而冠，暴虐恣睢，其視殺人如刈草菅然，卻需得防他無故發揮，殘害郡縣啊！」\r\n趙然沉吟說道：「卿此言有理，是得防他一防。」斟酌片刻，做出了決定，說道，「這樣吧，你今天就遣人去各縣，叫各縣提前預備，以防被豫州兒抓住馬腳。」\r\n「諾。」\r\n趙然雖不怕荀貞，可對荀貞果斷敢殺的作風卻也無可奈何，如果縣裡邊他的人被荀貞抓住馬腳，可以預料，荀貞必會當場就大開殺戒，即便不殺，也會當初罷黜驅逐，他就算想救也來不及，所以為了避免「無謂」的損失，還是提前通知一下各縣，叫他們做些準備為好。\r\n「豫州兒在朝會上有沒有說於毒被擒、李瓊獻三縣地投降的事兒？」\r\n「說了。」\r\n「內黃諸縣的令長、丞尉現均空缺，豫州兒有沒有提及此事？」\r\n「這倒沒有。」\r\n「豫州兒肯定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李卿，你覺得他會怎麼辦理此事？」\r\n「不外乎一邊傳捷報入州中和朝中，一邊擇人暫守此數縣。」\r\n「我也是這麼覺得的，……魏郡十五城，被於毒盤踞的佔半數之多，乃是我魏郡的半壁河山，絕不能拱手讓與豫州兒。」\r\n「少君的意思是？」\r\n「你可與功曹王淙、主簿尚正、東部勸農掾康規等郡府吏聯名上奏豫州兒，舉薦守官人選。……至於具體的人選名單，待我擬好後，明天我會叫人給你送去。」\r\n李鵠面現為難，撓頭說道：「這……。」\r\n「怎麼？」\r\n「少君的吩咐，下吏自然會盡心竭力地去辦，可王淙、尚正、康規諸吏，下吏卻沒有把握能說服他們。前些天，下吏奉少君之令，分別召見王淙、尚正、康規諸吏，向他們吐露少君的示好之意，可這幾個人都不知好歹，要麼含糊其辭，顧而言他，要麼乾脆就不應召，不來見我，要想說服他們聯名上奏恐怕不易。」\r\n「可恨豫州兒一到郡府就把諸曹掾吏逐出泰半！使我爪牙損失殆盡。要非如此，也不致今日無人可用。」\r\n「是啊，是啊，真是可恨。」\r\n「既然如此……，這樣吧！」\r\n「怎樣？」\r\n「你先不用上書豫州兒，我等會兒遣人分去內黃等縣，謁見各縣的冠族、右姓，由他們出面，聯名舉薦守官人選。」\r\n「少君此計大妙！由地方大姓出面，此民意也，豫州兒就算不願，諒他也無法拒絕。」\r\n趙然的此計確實不錯，如能得以實施，那麼既能賣好給各縣的冠族、右姓，又能使因而得以上任的守官對他感恩戴德，言聽計從。\r\n趙然亦自覺此計大妙，自得地撫了撫鬍鬚。\r\n李鵠眼珠一轉，說道：「少君，下吏有一愚見，不知當講不當講。」\r\n「說。」\r\n「我聽說豫州兒在朝會上誇口，說短則十天，長則半月，魏、元城、武安諸縣也必能歸郡，這幾個縣的令長、郡丞也都空缺，少君何不索性一併分別派個人去？」\r\n「此數縣尚在賊手，如何派人去？」\r\n「可令彼等先在縣外等候，待豫州兒將此數縣收復後再入城。豫州兒肯定料不到少君早有謀備，如此，他前腳取城，少君後腳取守官，他卻是辛辛苦苦一場，全都給少君做了嫁衣裳。」\r\n趙然哈哈大笑，說道：「好！」\r\n說辦就辦，當天他就從府中的門客中選了十幾個能幹的，令之分去內黃、魏等縣。\r\n這十幾個門客下午出的城，他們出城不久，從郡府裡傳出了一個消息。\r\n於毒降了。\r\n趙然啐了一口，說道：「毫無節操骨氣，真賊也！」\r\n於毒這一投降，魏、元城、武安等縣十之仈jiu也會跟著投降，這對魏郡是件好事，對趙然「謀取魏等縣守官」的計劃也是件好事，但同時對荀貞更是件好事。\r\n於毒整整肆虐魏郡了一年多，魏郡上下束手無策，節節敗退，丟了半壁郡地，而荀貞到郡才一兩個月卻眼看就要將此亂平定，而且還是「兵不血刃」地平定，任誰也能看出，他在魏郡的威望必將會上升到一個很高的程度。\r\n凡是對荀貞有利的，趙然就不高興。\r\n哪怕於毒能多撐幾天，給荀貞添點堵也強過現在，要是於毒寧死不降，荀貞不得不發兵攻魏縣等城，那更是最好不過，——既能消耗掉一部分他的實力，又能使他的威望不致升得太高。\r\n可惜趙然不是於毒，於毒想投降他也沒辦法，只能罵一聲「真賊也」而已。\r\n李鵠又急匆匆地從府外跑來。\r\n「少君，豫州兒發兵出營了。」\r\n「是去魏縣，還是去武安？」\r\n荀貞此時發兵只能是去收復失地的，魏縣在郡東，武安在郡西，不是去魏縣就是去武安。\r\n「魏縣。」\r\n「走，上樓看看去。」\r\n李鵠跟著趙然出到屋外，行至趙宅裡最高的一座樓下，拾急而上，登至頂樓，站到凸出樓外的涼台上向縣外遠望。\r\n登樓遠望的不止他們。趙宅所在之地是縣中富貴人家的聚居之區，這些富貴人家的家中俱有樓，鄰近的樓上大多可見人影，應都是在聽說了荀貞發兵出營的消息後來觀望情況的。\r\n遠望縣外，遙見一隊隊的甲士從兵營裡出來，在旗鼓號令的指揮下，列隊營外。\r\n離得遠，只能看見個大概，看不見旗號。\r\n趙然問道：「豫州兒發的都什麼兵？是單只他的義從還是義從、郡兵俱有？」\r\n「義從千人，郡兵千人。」\r\n「既發的有郡兵，緣何不見郡兵來向我報訊？」\r\n趙家在郡兵裡的勢力很大，先前被荀貞斬殺的那幾個軍候、屯長只是其中地位比較高的，其它的耳目、爪牙還有很多。\r\n「聽說豫州兒在傳檄調兵之前先令兵營戒嚴，遣辛璦率四百騎士嚴守各個營門，禁人出入，可能因為這個緣故，他們未能及時來向少君稟報。」\r\n趙然頓生狐疑，說道：「於毒已降，魏、元城、武安諸縣取之應該不難，豫州兒緣何如此謹密？」急召府中得力的門客數人，令之速往營外打探。\r\n這幾個門客到得縣外，卻發現荀貞在兵營外的精備十分森嚴，負責精備的均是荀貞的義從，他們一個也不認識，半步不能入內。直等到出營的二千兵馬列隊完成，在數個軍校的帶領下離開了營地，向魏縣方向進發了許久之後，他們才找到機會入到營內。\r\n等他們打探清楚，回到趙宅，向趙然稟報的時候，夜色早已降臨。\r\n趙然聽完他們的稟報，勃然大怒，霍然起身，拂袖把案上的東西揮到地上，怒道：「什麼？豫州兒把我家在郡兵裡的門客、大奴全都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