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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62忽聞北地羌人亂 文 / 趙子曰

    第一更。冰火!中文(請使用的拼音域名訪問我們.)

    ——

    十天後,兩千新卒募夠,荀貞停止了招兵。

    成堆成堆的流民徘徊在邯鄲縣外,不願離去。

    郡府得了荀貞分給的糧食,雖每隔兩日便在邯鄲縣的東、西兩門外設粥棚賑濟,可這一點點的粥水根本不能飽腹,頂多是勉強吊住命罷了,遠比不上當兵吃糧。只是一因募來的軍糧有限,二來荀貞一個中尉也不能招募太多的義從,對這些流民他雖非常憐憫,卻亦無計可施。

    為了避免流民中有鋌而走險、嘯聚成盜的,荀貞用荀攸之策,採用了兩個辦法:一個是輪派各部義從每天出營繞城晨跑,晨跑時俱披掛整齊,甲衣持兵,披堅執銳,以震懾心存不軌之流民;一個是再三督請相府遣派人手,在縣外的開闊地上搭建窩棚,供流民暫住避寒。

    兩日一開賑、調部眾繞城示威、搭建窩棚,此均治標之術,絕非根治流民之法,荀貞對此亦心知肚明,唯惜在這世間,有些事明知該怎麼做,偏偏卻就不能做。

    流民名為「流」,就像洪水,要想根治之,就如治水,只有兩策:要麼堵、要麼疏。

    「堵」:將之趕出趙郡,堵在郡外。

    「疏」:由郡縣出面,給其築屋分田,就地安置。

    「堵」是不可能的,這個辦法之前就有人提出過,當時就被否決了。

    趙郡的北邊是州治所在,南邊是魏郡,魏郡臨著司隸校尉部,離京都不遠,西邊是山中群盜,東邊是這次黃巾之亂的重災區巨鹿,觀趙郡之東西南北四面,能把郡內現有之流民趕去哪裡?哪裡都不行。今天趙郡敢趕流民出境,明天就會有鄰郡的長吏彈劾趙郡以鄰為壑。

    唯一可行的是「疏」,而要行此策,需得有一個前提條件:主事者要有大魄力。

    安置流民牽涉到田地。誠然,黃巾亂後,趙郡多了許多無主之田,可首先這些田多已被豪強大族佔住了,其次,就算把這些田全部收歸官有也不夠這麼多的流民分,必須還得向豪強大族們要地,糧都不好借來,要地更是沒門兒,沒有大魄力萬難做到。

    ——便是荀貞,他敢問大姓借糧,可就眼下來說卻也不敢問大姓要地。除非等到天下真正大亂、禮崩樂壞、整個的社會秩序已然崩潰的時候,「要地」才會成為可能。

    當然,「要地」之外,還有一個妥協的辦法,即請豪強大戶們僱傭流民為徒附。

    事實上,已經有一些豪強大戶在趁機強買流民為奴婢、招用流民為徒附了,可這些大姓家中本就已經有了一定數量的奴婢、徒附,為了節省糧食,他們不可能再買、招太多的流民,被他們買去、招去的只是極少數,絕大部分的流民還是無衣無食、流離失所。

    十二月初,下起了雪。

    雪一下起,即紛紛揚揚,掩蓋四野。

    縣中的王宮、相府、中尉府及諸大姓之家中樓閣被雪覆蓋,望之如瓊樓玉宇,登高向縣外遠望,白茫茫的野地上,黑點簇簇,這些黑點便是相府前些天給流民臨時搭建起來的窩棚。

    穿著厚實的寒衣,立於燃著火盆的樓閣上猶覺冷意,遑論冰天雪地裡的流民們了。

    荀貞憑欄眺望,不覺發一長歎。

    戲志才、邯鄲榮、劉備、荀攸、宣康、岑竦、簡雍等俱在他的左右。

    荀攸少讀聖人經典,受家教影響,懷仁人之心,憂憐縣外的流民,說道:「中尉前時募兵,郡中的流民聞風紛至,如今小半聚於縣外,募兵雖罷,仍流連不去。雖應中尉之請,相府遣人為之搭建窩棚,可這等的寒冷天,四面漏風、粗糙建起的窩棚怕是無以抵禦冰寒。唉,早從上月初,縣裡縣外就時見凍餓死的流民,這場雪一下,又不知將有多少流民倒斃道邊了。」

    戲志才蹙眉說道:「中尉擊破左須後,郡西山中的群盜本來安分了許多,而入深冬之後,每隔三兩日就會有郡內各地的軍報送來府中,彼等群盜又逐漸活躍起來了,時常出山搶掠各縣。lingdian……,幾個月前,初到趙郡時,中尉就憂待到來年開春,群盜之勢可能會大振,於今觀之,卻是等不到來年春,今年底很可能就會出現大規模的賊亂啊!」

    劉備說道:「戲丞是憂流民會與群盜合為一氣麼?」

    「我不止憂他們會合為一氣,更憂這些流民會圍城作亂。中尉,今在邯鄲縣外的流民不下萬數,雖然其中的精幹壯勇悉已被中尉招募入軍中,可存留在外的亦必仍有膽勇妄為之徒,說不定這其間還有黃巾道的落網之魚,……,不可不提早佈置戒備。」

    「志才所言甚是。……,以志才之見,如何戒備為好?」

    「可從內外兩途下手。」

    「何為內?」

    「選得力吏卒,日夜巡視窩棚,以防彼等串聯生變。」

    「何為外?」

    「把精兵分佈兩處,一駐縣外的營中,一駐城上,成掎角之勢,御流民於外,禁止他們入城。這樣,只要城不失,萬一有變,亦足可應付之。」

    「好,就按此兩策行事。」

    「另外,最好再遣派騎兵巡行縣西,一則,倘若山中群盜來犯,我城中可及早得訊,二來,也可杜絕流民西去投賊,以及杜絕流民與群盜勾通,使彼等不能裡應外合。」

    「玄德、公宰,你二人以為如何?」

    劉備沒讀過什麼兵書,本身也缺乏兵略之才,對戲志才的這幾個應對之策十分佩服,說道:「戲丞此數策周密細緻,備無異議。」

    邯鄲榮也不太懂兵事,亦無異議。

    宣康遲疑了下,說道:「中尉,康有一計,或許可以稍解郡西群盜侵迫諸縣之害。」

    當談及軍事的時候,宣康以往大多只是聽,很少會有自己的想法,聽得他主動獻計,荀貞頗是欣慰,心道:「不論叔業此計可用不可用,對他而言,都是進步啊。」笑問道,「何計也?」

    「我此前聽降卒說,黃遷在逃入我郡的黃巾餘部中小有威名,於今逃入我郡的黃巾餘部大部已被破滅,存下的都是小股之賊,想必早嚇破了膽子,康愚見:何不遣黃遷去招降他們?」

    黃遷即黃髯之真名。

    投降荀貞後,黃髯很老實,每天只帶著荀貞分還給他的那部分降卒操練,既不和被分到別部的舊部來往,也不出營。在給荀貞匯報軍務時,許仲、江禽、陳午等對他的表現都很滿意。

    「遣黃遷去招降黃巾餘部?」

    荀貞微微沉吟,詢問戲志才、荀攸的意見:「志才、公達,你兩人以為呢?」

    荀攸答道:「黃髯昔日所以能為趙郡之患者,不在他本人,而是因為他部下有千許黃巾餘部,如今他的部眾已被中尉擊破,便是放他還山也無所謂了。」

    戲志才點頭說道:「不錯,如若黃髯能召來散遁山中的黃巾餘部,固為可喜,就算他招不來,乃至不肯再回來,憑他區區匹夫之勇也生不了患,失之不可惜。」

    荀貞笑對宣康說道:「黃髯如果能召來些黃巾餘部,此叔業之功也。」

    宣康家計策得荀貞所用,並得了荀貞稱讚,臉微微一紅,心中歡喜,嘴上謙虛不已。

    說到黃髯,荀貞想起了何儀,問道:「何儀的傷好了麼?」

    戲志才答道:「差不多好了,昨日我在營中,見他已能扶杖踱步了。」

    「樊阿真神術也!」

    便在樓閣上,荀貞一一傳下命令,把適才做出的幾項決定傳去軍中,令許仲、辛璦和今天輪值營中的程嘉負責安排、具體操辦,並遣人去相府將此數事告之劉衡。

    宣康遙指樓外,說道:「那不是盧子公麼?」

    諸人看去,見一個黑衣高冠之人踩木屐,冒雪而行,在院外略停了下,和守門的典韋等說了兩句話,隨即入到院中,腳步匆匆地徑往樓閣來。這人七尺上下,鬚髯美茂,可不就是盧廣。

    盧廣上到樓頂,荀貞轉身迎之,笑道:「雪天凍寒,子公不在相府待著,匆匆忙忙地來我這裡作甚?」

    盧廣是邯鄲榮的妹婿,荀貞沙汰郡兵時頗得盧廣相助,邯鄲榮借糧到盧廣的家鄉中丘時又頗得盧氏相助,因此之故,戲志才、荀攸、宣康等對盧廣均很禮敬。

    劉備早幾天前在荀貞的一次宴請上見到了盧廣,兩人均認出對方是自己早年在緱氏山上從盧植求學時的同窗,劉備對盧廣很熱情,盧廣卻因瞧不起劉備出身之故,雖看在荀貞的面上勉強敷衍,可總有點愛答不理的。這要換個旁人,受了他這等的無禮小瞧,可能早就勃然大怒,劉備也生氣,可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這會兒見到盧廣,依然春風滿面,熱情相迎。

    荀貞看在眼裡,心道:「劉玄德年方二十餘,雄傑之姿已露頭角。」

    盧廣沒功夫再敷衍劉備,也沒功夫回答荀貞的調笑之詞,開門見山地急聲說道:「北地先零羌反了!」

    一言既出,樓上諸人吃驚。

    劉備失聲說道:「羌胡反了?聽誰說的?」

    這個關頭,盧廣也顧不上瞧不起劉備了,應聲答道:「相府剛得到的消息,上個月北地先零羌和枹罕河東群盜反叛,共立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李文侯為將軍,殺護羌校尉泠征。北宮伯玉用邊章、韓遂專任軍政,又殺金城太守陳懿,攻燒州郡。涼州刺史左昌、從事蓋勳等擊之,反為所破。」

    護羌校尉、金城太守,均北地重任,相繼死於叛羌之手,涼州刺史擊之,反而大敗。寥寥幾句話,可見叛羌的聲勢,可知邊地的危急。戲志才、荀攸、劉備諸人大驚失色。

    北地的羌、鮮卑等族是本朝長久以來的邊患,特別是羌人,多次犯邊,入寇內地,朝廷多次征剿,有勝有敗,耗費軍資極巨,而終不能將此大患一舉蕩除。數十年前,為征伐叛羌,不止在邊地大興兵,而且連內地州郡的青壯也招募了許多,陳褒的父親就曾應召赴邊。

    卻未料到,當此黃巾之亂剛剛平定之際,北地的羌人卻又反了!

    荀貞並不驚訝,北宮伯玉、韓遂、邊章之名他在前世時是久聞其名,早知他們將反,只是不知他們何時反而已。他回過身,復憑欄遠眺雪幕,轉首遙望北方,心道:「北宮伯玉、韓遂、邊章反了,這漢室離傾覆又近了一步。……,韓遂、邊章,這麼說來,馬超之父馬騰大約也該起兵了?」他不清楚涼州羌亂的詳情,只隱約記得馬騰就是在這場亂中發家的。

    「中尉?」

    「北地的羌亂自有北地的長吏去平定,我等遠在趙地,便是心憂也無法也。」

    荀貞這話說得很對,只是諸人一時間卻無法平息因此事而引起的震驚。

    戲志才、荀攸對顧一眼,齊齊長歎。

    荀攸憂心忡忡地說道:「中原黃巾方定,北地羌人又亂,這,這……,唉。」喃喃念誦盧廣提及的那幾個叛人的名字,「北宮伯玉、李文侯、韓遂、邊章,這幾人之名我卻都未嘗有聞,不知是何來歷?竟能如此聲勢,接連攻殺二千石,擊破涼州刺史?」

    北宮伯玉、李文侯是北地涼州羌人的頭領,荀攸沒聽說過實屬正常,韓遂、邊章是涼州名士韓約、邊允的化名,荀攸不知道也很正常。戲志才、邯鄲榮等亦均不知此數人之底細,荀攸只得放下疑惑,問盧廣道:「朝中可有應對之策?」

    「天子下詔,減太官珍饈,日食一肉,廄馬非郊祭之用,悉出給軍。」盧廣頓了頓,接著說道,「並聞召朱俊回朝,拜右車騎將軍。」

    「召朱公回朝?」宣康猜測說道,「可是欲用朱公赴邊擊叛羌麼?」

    經由平定黃巾一役可以看出朱俊的軍事才能不高,而且朱俊不是北地人,是南方人,對北地的情況也不熟悉,荀貞不認為朝廷會用朱俊去平定涼州叛羌,依照以往漢室多用北地人平定北地羌叛的慣例,最好的人選應是涼州人皇甫嵩和董卓。只是因為前世讀三國書的時候,對這段歷史他看得不多,卻也不能確定漢室最終是派了誰去擊討北宮伯玉、韓遂、邊章。

    他隨口問道:「朱公回朝了?……,可有孫文台的消息?」

    「孫文台何人也?」

    「噢,是我從朱公、皇甫將軍擊賊時結識的一個吳郡豪傑。」

    荀貞心不在焉地和盧廣對答了兩句,心神重落到朝廷會遣誰人擊羌上,忽然心中一動,想道:「如若朝中果真是遣皇甫將軍去平定叛羌,那我在冀州?」

    恪於二千石不得無故出境的規定,荀貞任職趙郡至今沒有再見過皇甫嵩,可他之所以能在趙郡沒有阻礙地干他想幹的事兒,固有國相劉衡依賴他軍事才能的一面,卻也有皇甫嵩坐鎮冀州為他依靠的原因。皇甫嵩一旦被調走,離開冀州,在趙郡他還能這麼順當麼?

    劉衡可能不會給他使絆子,可郡中的豪強大戶們也許就會蠢蠢欲動了。

    皇甫嵩如果離開冀州,朝廷大概不會再任冀州牧,應是會選一人拜為冀州刺史。刺史雖不及冀州牧權重,品秩也低,只有六百石,可卻有監二千石之權,連國相都在其監督範圍內,何況比二千石的中尉?萬一趙國的豪強大戶們走通門路,在新任的刺史那裡給他下些眼藥,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相比涼州的羌亂,荀貞更關心這點。

    他心道:「北地羌亂,皇甫將軍很可能會離開冀州,為避免受豪強所害,我得兩手準備了。趙郡諸家豪強裡,楊氏最恨我,得找個機會收拾了他們,此一也;需及早擊滅王當,此二也!」

    楊氏與荀貞幾已成勢不兩立之局,以前有皇甫嵩在,不用擔憂楊氏會通過州牧、刺史來施暗算,而今不然,皇甫嵩很可能會調走,幾乎不用多想,只要皇甫嵩被調離冀州,來個新的刺史,楊氏肯定會去活動。誰也不知道新來的刺史會是誰,會有什麼樣的品性,以荀貞之所見,當今之世,清廉守法的刺史固然有,貪贓枉法的刺史更多,與其等楊氏勾結刺史陷害他,不如先下手滅了楊氏。

    只是,楊氏畢竟是邯鄲大族,土生土長的土著,和西鄉被滅的第三氏不同,根深葉茂,除之不易,如果不能除掉,那麼就只有及早擊滅王當,「以軍功保身」了。何顒暗示他,只要軍功足夠,便可在朝中給他運作,縱一時難再獲陞遷,至少可保得在趙郡中尉的任上不受侵害。

    想起王當,跟著想起褚飛燕,荀貞心頭一震,忽又想到一個可能。

    他心道:「我雖不知張牛角、褚飛燕之亂具體是在何時,但想來應為時不遠,此前我就想過,有皇甫將軍坐鎮冀州,張牛角、褚飛燕豈敢叛亂?黑山軍之亂極有可能是發生在皇甫將軍調離冀州後。與上個月的北地羌亂聯繫在一起,事情就明朗了,這般看來,皇甫將軍明年是肯定要被調走的了!而張牛角、褚飛燕之亂也十成十的就是發生在明年了!」

    有皇甫嵩坐鎮冀州,張牛角、褚飛燕不敢作亂,褚飛燕甚至想離開州治所在之常山郡,避入趙郡,可一旦皇甫嵩離開冀州,州中無名將坐鎮,州外不遠的涼州又發生羌亂,羽檄告急,漢室焦頭爛額,顧此失彼,怎麼看這都是一個絕佳的作亂機會!

    「現今天雪地凍,朝廷應不會馬上調皇甫將軍離開冀州,可為防止北宮伯玉等坐大難制,料來也不會晚於明年春。也就是說,我至遲得在明年春時消滅王當,否則皇甫將軍一旦被調去擊叛羌,張牛角、褚飛燕起兵,外有侵迫之巨寇,內有未滅之大賊,趙郡難保。」

    大雪紛揚,寒意侵人。

    戲志才、荀攸、邯鄲榮、盧廣、劉備、宣康、岑竦等小聲交談對北地的擔憂,荀貞獨扶欄杆,推算這場羌叛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影響,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近有縣外流民之患,遠有來年可能出現之冀州變局,近患遠憂,紛沓而來。

    昔來趙郡日,楊柳垂青,疏忽之間,冬雪已至,時光荏苒從不等人,掐指細算,也許留下應變的時間只有三四個月了,荀貞頓生時不我待之感。

    遠遠的,又有數人身披蓑衣,踏雪來到院外。

    荀貞不經意地看了眼,便就轉開了目光,楞了一下,旋即又把目光投注,定睛看去,看清了來人中一個的相貌,登時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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