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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38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九) 文 / 趙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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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襄國縣住了一夜,定下了擊黃髯之事。

    次日一早,荀貞等辭別姚昇,繼往北行。因為荀貞不欲人知他行縣之事,姚昇沒有遠送,只把他們送出了縣寺門。出了襄國,在去中丘的路上,邯鄲榮問荀貞:「中尉以為姚叔潛如何?」

    昨晚的宴席上,姚昇奉酒食,獻歌舞,酒食精而不奢,歌舞麗而不淫,宴後秉燭暢談,他說話直率而不逾矩,反應機敏而不驕矜。

    荀貞歎道:「姚君言其『所依者,中也』。欲而不貪,泰而不驕,是為中。中之道,叔潛得乎?」

    出邯鄲以來,荀貞先後遇到了岑竦、陳午、姚昇。

    此三人性格不同,能力各異,然卻均為賢良,或有賢或有才。岑竦淳樸仁孝,陳午謀勇幹練,姚昇坦率機敏。荀貞說道:「今次行縣,先後得遇岑、陳、姚三人是我最大的收穫啊。」

    察尋賢才本是他這次行縣的附帶目的,於今觀來,卻成了他這次行縣的最大收穫。他說道:「事因人而成,人為成事之本。不得其人,則事不成。今得遇岑、陳、姚,趙郡之事可成矣。」

    岑竦貧家子,擢用之可揚荀貞開襟下士的美名,岑竦又熟知易陽人情,用之也可助荀貞佈防御賊。陳午、姚昇俱有幹才,熟悉襄國,借用其力,可助荀貞平襄國乃至全境之賊。

    荀貞身邊的諸謀臣猛士多是穎川人,要想在趙郡做些事出來。非得有本郡人協助不可。他先得了邯鄲榮、盧廣、程嘉,又遇了岑竦、陳午、姚昇,在趙國的羽翼差不多豐滿了。

    出襄國縣行一二十里,是渚水,此水在趙境四水之中位處最北,源出中丘縣西北的攫山,後世又名之為「礪水」,蓋因此河之水可以礪刀劍。

    渡過此水,再行不數里就是中丘了。前漢時中丘屬常山郡,本朝改屬趙國,此地就是後世的河北內丘,隋時,為避隋文殿堅之父楊忠的諱,改「中」為「內」。

    一入中丘境,觀看沿途地貌,與襄國頓覺不同,平原、丘陵比襄國多,險深之山較襄國為少。中丘縣西遠近之山,較大的只有黑山,較小的則有攫山、孤山、鵲山、蓬山、孤山、夷儀嶺等。這些山裡,最深險、佔地最廣的是黑山,王當部就是藏身在此山中。

    趙地五縣,邯鄲榮最熟的是邯鄲,其次便是中丘。他的妹婿盧廣是中丘人。盧廣在相府裡為郡兵曹史,與邯鄲榮常常見面,見面的時候沒少說中丘的人、事、典故。

    在這次荀貞行縣出發前,盧廣還特地給荀貞介紹了一下中丘的縣丞,言說中丘所以能在黃巾亂中保全,全是靠了這個縣丞之力。

    盧廣當時對荀貞說道:「今春黃巾起,中丘內亂,賊劫質縣令,攻縣寺,吏卒驚亂,或遁或藏,無人敢戰。鄙縣縣丞性溫遲,寡言語,平時在縣中不以勇名,至是卻自取甲披掛,獨仗劍立縣寺門前,與賊鬥,手殺數人,大呼:『吾蒲丞是也!』鄙縣縣丞姓蒲,長於農事,工善水利、冶煉,憫農愛民,素有名聲,賊聞其呼,相顧言曰:『不可殺賢縣丞。』遂殺縣令而退。賊既退,縣尉、功曹、主簿、賊曹掾乃出,同拜縣丞前,謝道:『幸賴丞,吾輩得活』。」

    說過中丘縣丞力挽狂瀾的故事,他又感慨地說道:「鄙縣縣丞得縣諸大吏環列伏地拜謝,但扶起,訥不能言。……,其人木訥至此,卻能在危急時獨擊賊護縣,我很敬佩他。」

    盧廣家是中丘大姓,世仕州郡,祖為故二千石,父為故千石令。他出身名門,又曾從師盧植,妻又是邯鄲氏之女,姿性驕傲,多所輕忽,荀貞與他相識的這些天,這是頭次聽他讚譽別人。

    因是之故,荀貞對這位中丘縣丞頗感興趣,察看過了中丘縣外的地貌、山勢,看過了縣內的流民情況和民情,便由邯鄲榮帶路,入縣中去訪此人。到了縣寺,卻被縣吏告之,縣丞不在寺內,卻是因連日秋雨,他恐日漸增多的流民生事,所以帶人巡視縣境內的諸鄉亭去了。

    荀貞等在縣外亭中住宿了一夜,次晨雨停,又來縣寺,這位縣丞仍未歸來。

    荀貞擔憂黃髯欲搶佔黃榆嶺一事,急著行完縣回邯鄲安排部署,不能在中丘縣久停,見中丘縣丞久出不歸,中丘是個大縣,西邊山陵難行,不知他現在何處,也不好主動去尋他,只得暫先離開,他對邯鄲榮、荀攸等說道:「等行完柏人縣,回來時再造訪這位『賢縣丞』吧。」

    ……

    柏人就是後世的河北唐山,在中丘東北邊,縣城坐落在巨鹿與趙國的邊境上。

    出中丘縣行二三十里即到。

    從柏人縣城再向東北行四五十里,是巨鹿郡的郡治癭陶,向北行五六十里則是冀州的州治、在常山國境內的高邑。這個縣是趙國東北方面的門戶,因為離巨鹿、常山都很近,受黃巾之亂的破壞很大,縣城多次被黃巾佔據,地方殘破。於歷史上,柏人這個縣也多次經遇兵災。

    春秋時,晉國與齊國曾在此激戰。本朝初年,光武在此擊破王朗將李育。

    前漢初年,在這裡還發生一個有名的故事:高祖擊韓王信,回程的路上經過趙國,趙王張敖的國相貫高等陰謀叛亂,設伏柏人,高祖到了柏人,欲夜宿,心動,問縣何名,人答之「柏人」,高祖說「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這個故事在當世和後世都流傳得很廣。

    柏人縣境內的地貌較之中丘又平坦許多,山巒亦比中丘少。

    縣東、西、東北有幾處山巒、丘崗。

    近處的有縣東十里的光泰崗,廣一里,袤數里,光武就是在這裡擊破李育的。

    縣東北的干言山、堯山、宣務山離縣城也不遠。

    干言山延袤數十里,西接中丘縣界。堯山得名自堯,柏人是堯的始封地,柏人因又號堯都。宣務山是堯山北峰的別名,山中出五彩文石,昔堯登此山,東瞻洪水,務訪賢人,故名宣務。

    遠點的有縣西一百五六十里處的鶴度嶺,嶺高,惟鶴可度,故名鶴度。此嶺離南邊中丘縣的馬嶺僅三十多里,雖不及黃榆嶺之險要、關鍵,卻也是兵防要口。守住此地,就可拒馬嶺、黃榆嶺等中丘諸賊於境外,黃巾初起時,柏人縣在這裡設過關卡,不過很快就被黃巾攻破了。

    荀貞雖不知柏人即後世發生過大地震的唐山,但他有弔古之幽情,來到柏人,卻也不肯只察看地貌、訪探民情,辦完正事後,他與邯鄲榮、荀攸、典韋諸人驅馬去堯山、宣務山和光泰崗看了一圈。這幾個山崗離縣城遠則十餘里,近則數里,走馬觀花的半天就可看遍。

    在堯山腳下的時候,荀貞仰望遍佈植被的山峰,對邯鄲榮說道:「吾郡父城縣西南,與荊州南陽郡交接處有一山,亦名堯山,其山峰奇瀑多,林茂泉溫,險峻幽秀,據說是堯之裔孫劉累立堯祠紀念先祖的地方。來入貴郡,又見冀州堯山,卻是有緣。」

    邯鄲榮笑道:「昔堯帝曾登堯山北峰,務訪賢人,中尉今行縣,亦查訪郡內賢良。中尉得堯帝遺風,求賢如渴,趙郡得君為中尉,實為吏民之幸事。……,鄙郡此堯山之頂也建有堯祠。」

    堯山不甚高,最高的南峰高約五十餘丈,北峰高約三十餘丈,南北兩峰合計一處,方圓約十餘里,山巒層疊,高低不平,春夏季節林木旺盛,鬱鬱蔥蔥。邯鄲榮遙指南峰巔,說道:「山頂堯祠旁有一井,深僅三尺,井水不絕。我往年遊覽此山,去看過此井,使我極為驚奇。」

    數十丈高的山頂上有井不奇,掘山三尺就有水,這就奇了。

    荀貞、荀攸、宣康、典韋等人嘖嘖稱奇。

    邯鄲榮舉首觀山,復又扭頭望了眼遠處隱約可見的縣城,又笑對荀貞說道:「我等這次來得不巧,若是春夏天來,天初曙時,登柏人縣中之高樓,遠望此山高低諸巒,如若城堞兵馬旌蓋,圍聚山嶺,顯隱掩映,蔚為奇觀也。」

    他又遙指堯山北峰宣務山,說道:「宣務山的山坳上一洞,名紫霞,每陰雨,洞口雲生。」又遙指堯山東麓,說道,「彼處有一山崗,傳孔子游列國,嘗於彼處停車讀書。」

    荀貞笑道:「此古聖賢堯帝之所登臨處,果然奇景處處。孔子也來過這裡?公宰,只聽你說說,我就想登山一遊了啊!」望了望天色,將近暮時,放棄了登山遊玩的打算,說道,「罷了,公務要緊,這堯山也跑不了,以後再來遊玩吧。」

    轉馬待走,看到宣康呆呆地坐在馬上,仰著臉,出神地望著堯山南峰。

    宣康年輕,好玩兒,每到山川秀麗地,他的話比別人都多,這回卻默不作聲,一言不發。

    荀貞覺得奇怪,乃發聲問道:「叔業,緣何發呆?」

    宣康回過神來,悵然說道:「自初春從君征戰諸州,轉眼大半年過去了,今見冀州堯山,康不覺想起了父城西南的堯山。想康從君出穎川時,父城堯山裡的春林才剛剛抽葉,尚未蔥蘢,而今望此冀州的堯山,山上秋樹的葉子已經凋零殆盡,景色蕭瑟。望此山林,想起了家。」

    被宣康這麼一說,荀攸、典韋、原中卿、左伯侯頓也起了思鄉之念。

    荀貞喟然,歎道:「出仕為吏,許身為國,宦海飄萍,身不由己。」當下的交通遠不如後世,出仕為吏的人往往數年、十數年、乃至數十年回不了家一次。

    荀貞也想家,心道:「掐算時日,荀成、陳褒該從穎陰歸來了,阿芷和唐兒很少出遠門,從穎陰到邯鄲數百里,也不知她們吃得消麼?」

    巨鹿郡戰後,荀成、陳褒帶著願為荀貞門下奴客的一些義從和黃巾降卒並及荀貞在戰中得來的大部分繳獲回去了穎陰。雙方離別時約定,他們把人和東西送到家中就回來。荀貞交代他們,回來的時候把陳芷和唐兒帶來。荀貞才就任趙國中尉,短期內是不會被轉遷別地的,他家裡沒有什麼人了,不能把陳芷和唐兒留在家裡不管。

    荀攸見宣康、原中卿等人均黯然傷神,放下鄉愁,笑對荀貞說道:「中尉,昔在穎川,每閒暇,與君卿、江禽、阿褒諸君聚飲,常聞君歌,出征以來,久未聞君放歌了。離鄉半年餘,今在冀州又見堯山。秋雨歇之未久,山景如洗,當此深暮,回望柏人炊煙,君可有歌作?」

    荀貞知荀攸之意,知道他是不欲諸人太多傷神。荀貞麾下的義從多非本地人,有穎川的,有汝南的,有東郡的,有陳留的,離家久了,難免想家,如放任不理,將人心分散。

    他笑道:「中卿、伯侯,你兩人為我彈劍。阿韋、叔業,可能起舞?」

    便在這堯山腳下,原中卿、左伯侯取刀劍,以手指彈之,典韋、宣康下馬,一個舉戟,一個抽劍,進退起舞。

    荀貞橫馬長歌:「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鬱鬱纍纍。昔我辭家,楊柳依依,今我北馳,林葉蕭蕭。棄身赴國難,思家不可歸,捐軀鋒刃端,視死忽如歸!」

    荀貞本身沒多少文采,可他前世讀過不少詩,把幾首讀過的詩糅合一塊兒,這一曲歌先訴說思鄉之情、回憶離家之時,歌至後半段,音轉慷慨,為赴國難,思家不能歸,便視死如歸吧。

    原中卿、左伯侯彈劍應聲,典韋、宣康舞蹈和之。四人齊唱道:「捐軀鋒刃端,視死忽如歸!」

    荀攸、邯鄲榮攬轡旁聽。

    受深情而又慷慨的歌詞感染鼓舞,宣康、典韋、原、左諸人精神一振,減了些思鄉之情。

    邯鄲榮讚不絕口。荀攸沒有想到荀貞倉促作出的這首歌竟還不錯,說道:「『捐軀鋒刃端,視死忽如歸』,中尉此歌,英俠報國之歌也。待歸邯鄲,攸請教諸部義從學唱。」

    荀貞自無不允。

    此一歌足可激勵義從中欲建功立業的豪俠壯士了。

    歌畢,諸人相顧而笑。

    宣康、典韋上馬,荀貞帶頭,打馬一鞭,迎秋暮,向南返程。

    行過柏人縣,趙國境內的五縣就悉數行完了。對該如何在境內諸縣佈防,荀貞已瞭然有數,對欲擊之黃髯部的底細也做到了較為瞭解,可以回邯鄲了。

    行數里,夜色至,荀貞等在野亭裡宿了一晚。次日到中丘,再去縣寺造訪中丘縣丞,這位縣丞卻仍未歸來。兩次造訪都沒能見到人,荀貞也只能歎一句「緣慳一面」,留待日後再見了。

    馳行一天半,復路過襄國縣城。

    姚昇辦事麻利,已選出了百餘縣裡的吏卒、壯士,均為縣西的山民,交付給荀貞,又寫了一道公文,是寫給陳午的,令陳午從荀貞去邯鄲。在縣寺裡吃了頓午飯,荀貞等帶著這百餘吏卒、壯士,出縣南下,渡過兩條河水,晚上到了蘇人亭。

    這趟回程,不用再掩飾身份,有姚昇撥付借給的那百餘襄國縣的吏卒、壯士從行,荀貞就算想掩飾身份也掩飾不了了,他提前遣了一個襄國吏卒去亭捨裡通報。

    陳午聞本郡中尉駕臨,連忙迎至亭界,遠見夜下從北邊來了一隊人馬,前有吏卒為導,數人騎馬居中,百數熊羆虎士持矛刀、火把在後。他羨慕地心道:「久聞中尉英武,名不虛傳。」

    不等人馬近前,他便就捧彗下拜。

    這百餘人來到近處,他聽到一個吏卒大聲說道:「中尉駕臨,蘇人亭亭長何在?」

    陳午不是一個人來的,蘇人亭的求盜、亭父都跟著他來了。他不敢抬頭,伏在地上,膝行向前了點,回答說道:「小人蘇人亭亭長陳午,拜迎中尉大駕。」

    他頭伏在地上,耳朵支稜著,聽到有人從馬上跳下來,走近過來。他微微抬眼,一雙革履出現在他的眼前,緊接著,兩隻有力的手挽住他的胳臂,把他扶了起來。

    「陳君不認識我了麼?」

    陳午站起身,看過去,立在對面的這人年約二十餘,粗衣裹幘,腰插環刀,正笑吟吟地目注他。他驚訝心道:「卻是前數日借宿我亭的許縣陳君?」說道,「陳君?」

    「我非姓陳,我姓荀。許縣陳氏是我妻家。前次路經貴亭,之所以托姓許縣陳氏,是因為我此次行縣不欲人知,並非有心欺瞞。尚請陳君毋怪啊。」

    「豈敢,豈敢。」

    這個驚愕太大了,饒是陳午素來沉毅,猛一下也沒發應過來,腦中雜亂地連著轉了好幾個念頭,又是想到:「陳君是荀君?」又是想到:「荀君上次微服過蘇人亭部,這次卻怎麼大張旗鼓?」又是想到:「上次中尉是入夜來,這次又是入夜來,是又來借宿蘇人亭的麼?」見荀貞笑吟吟地看著他,心中一動,又想到了一種可能,「哎呀!莫不成這回是專門來見我的?」

    荀貞召來宣康,叫他取出中丘令姚昇的公文,遞給陳午,笑道:「上次宿住貴亭,夜聞君擊賊,深感君有幹才。黃巾新破,趙地多賊,此豪傑奮武之時。貴縣的姚令以為君屈就一亭,未免可惜,把你舉薦給了我,我欲用君為我中尉府中門下記室史,君可願邪?」

    聽了荀貞的話,陳午狂喜湧上心頭。

    他老黃牛似的在襄國縣當了好些年的亭長,苦無出頭日,卻沒想到入了荀貞的眼中,一躍被擢為中尉記室史。他強自鎮定,再度拜倒,說道:「得為中尉選用,此午之榮耀,焉敢辭拒?只是午才能低薄,恐不能如中尉意。」

    「你的才幹,我雖不盡知,卻也知一二了。你放心,你會很如我的意的。」荀貞哈哈笑道。

    「午方任蘇人亭半月,午這一走,不知姚令可選好接任午的人了麼?」

    雖得拔擢,卻仍不忘舊職。荀貞很欣賞陳午的責任心,笑道:「姚令已選好了。」姚昇選的接任陳午之人就在隊中。宣康去把他叫過來,與陳午相見。

    眾人這一晚便就宿在了蘇人亭。陳午連夜和接任的亭長結交完畢,次日帶著跟從他的那二十餘襄國少年加入荀貞的隊伍裡,迤邐隨之南下。

    回來隨行的人多,多是步行,走得不快,走了兩天,到得易陽。

    荀貞令諸人停在縣外,帶著荀攸、邯鄲榮、陳午、宣康,親入縣內尋岑竦。

    找到岑竦的家裡,岑竦和他的母親出迎。

    岑竦家很貧困,土屋漏頂,籬笆掩扉。屋內僅榻、案、粗席,別無家居物。

    荀貞歎道:「『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卻是把岑竦比作了顏回這樣的賢士。

    他對岑竦的母親說道:「有賢母乃有賢子。母,賢母也;岑君,賢士也。貞蒙聖恩,備位貴郡中尉,自知才德菲薄,渴求賢士匡扶,以母之高行,以岑君之賢德,我便是為母家掃灑門扉,猶懼會玷辱母與岑君的高德,實因渴賢之故,冒昧登門,請辟岑君為中尉門下主記史。」

    岑竦的母親今年才四十多歲,常年操持家事,髮髻已然花白,歲月在她的額上、眼角留下了層疊的皺紋。她個子不高,然跪坐席上,腰桿筆直。

    她細細地打量荀貞,先看荀貞的坐姿,再看他的衣著,又看他的相貌,再又看了看候立在院中的荀攸、邯鄲榮、陳午、宣康諸人,說道:「竦嘴拙,無長才,惟知『忠孝』,為君門下記室史,可能在別的地方幫不了君,然君只要有所囑命,便是捨了性命他也能為君完成。」

    這卻是答應讓岑竦出仕,當荀貞的屬吏了。

    荀貞大喜,說道:「我知母安貧樂道,有原憲、伯夷之節,可母只有岑君一子,岑君一去邯鄲,就只餘母在家,無人奉養膝前。岑君,孝子也。使孝子離家,不能孝順他的母親,此仁人之所不取。母若同意,可與岑君共來邯鄲。我當為母買宅院,供母安居。」

    岑竦的母親說道:「居家為孝,入仕為忠。在家侍奉父母,出仕侍奉主君。我腿腳便利,足能自己照顧自己,邯鄲就不去了。中尉的好意,我多謝了。」婉拒了荀貞的邀請。

    是夜,荀貞等在縣外宿了一晚。次日早,荀貞帶著岑竦等人回邯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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