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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162 一將功成萬骨枯(中) 文 / 趙子曰

    又在次日軍議商討如何處置俘虜的時候,荀貞碰到了第二個機會。『.

    黃巾兵卒雖然大多寧死不降,自刎或投河而死者數萬,加上陣亡的,至少死了七八萬人,可俘虜仍有不少,約兩三萬人。這兩三萬人有青壯,有老弱,有婦孺,該怎麼處置是個問題。

    有人建議乾脆屠了,築成京觀給下曲陽看看這就是不投降獻城的下場。有的人反對,認為這太殘忍了。建議屠殺俘虜的有宗員、牛輔、胡軫等人,反對的有傅燮、段煨等人。

    皇甫嵩坐於主席,聽這兩派爭執,卻只是撫鬚不語。

    荀貞心道:「穎川、汝南屠過兩次俘虜,當時因為冀州未下,黃巾勢熾,屠俘也許還能說成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如今廣宗已克,張角已死,南陽也將被平定,所存者唯有下曲陽,若再屠俘未免就說不過去了。」腦中又閃現出廣宗城破的那一天成千上萬黃巾道眾投河而死的慘烈場景,決定勸諫皇甫嵩,千萬不能再屠俘了。

    他正要開口說話,聽見牛輔大聲嚷嚷,說道:「這些俘虜都是賊寇!廣宗城破那天,幾萬賊兵寧願赴河死而不願降我等,可見他們是鐵了心要從逆的。這種頑冥不化的賊子如果留下來,早晚會再成禍害。不如盡數坑之!」

    宗員、胡軫等表示贊同。宗員說道:「牛君所言甚是!將軍,這等冥頑不化的賊寇,留下來還得供他們衣食,還得安置他們,不但麻煩,而且會成後患。索性殺了乾淨!」

    段煨如今雖是武職,但段氏乃是武威名門,他年輕時候讀過書,學過儒經,在這一干西涼悍將裡邊他可以說是最不嗜殺、最恤民的一個,他平時很少和胡軫、牛輔這些同僚起爭執,這次卻是堅決反對,他漲紅了臉,按著案幾,半坐起身,焦急地說道:「萬萬不可!」

    他轉首面向皇甫嵩,言切懇切地說道:「將軍,冥頑不靈的賊寇都已經投河死了,這些沒有投河自殺的大多是被賊兵裹挾的百姓,百姓何辜?怎能屠之?上天有好生之德,將軍萬萬要開恩,不可輕言屠之也。若屠之,恐有傷天和。」

    皇甫嵩微微頷首,轉問荀貞:「貞之,你怎麼看?」

    荀貞當然是支持段煨的意見,他說道:「今黃巾大部已平,張角、張梁身死,所餘者唯下曲陽一地、張寶一人,若坑殺降者,下曲陽賊必畏死,畏死就會死戰,死戰城就難克,不如釋降、撫城。王旗北指,當以仁聲開路。」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徐榮一直沒有發表意見,心道:「妙哉,這卻又是一個離間徐榮與董、牛輔諸人的機會。」當下笑吟吟轉對徐榮,說道,「徐君西州豪傑,連日擊賊攻城功居貴部第一,為何默然,不肯說說你的意見?君必有高見,貞願聞之。」

    徐榮莫名其妙,昨天被荀貞無緣無故地吹捧一番他就覺得奇怪,今兒又被荀貞接著吹捧,說他是什麼「西州豪傑」,又說他什麼「連日攻城功居貴部第一」,這捧得太高了,對他另眼相看的意思太明顯了,他雖然不知荀貞這是出於何故,卻也覺得怪異,扭臉看了眼董、牛輔等人,董、牛輔不樂意荀貞說徐榮功居西涼鐵騎諸部的第一,可此時在帳中卻也總不能當著皇甫嵩的面與荀貞爭論,不能爭論,胸中又不滿,皆黑沉著臉。

    徐榮不安地說道:「榮是個粗人,不敢亂言,還是請董君、牛君說說吧。」

    牛輔哼了聲,說道:「我也是個粗人!」

    董說道:「段公、荀司馬言之甚是,我也覺得該這麼做。」

    傅燮不知荀貞的小心思,他性格雖然剛強,但卻也是個愛民的,亦出言表示支持段煨、荀貞的意見。皇甫嵩遂從之。

    軍議罷了,出了帳幕,荀貞特地在帳外等了會兒,等的徐榮與董、牛輔、胡軫等出來,他笑對徐榮說道:「前日擊賊,在戰場上看到君橫矛躍馬、率部進擊、所向披靡的風采,讓貞非常的傾倒,只是因為此前與君並不相識,故此不敢冒昧地邀請你,現在廣宗的戰事已經結束,貞邀了三五親友,今晚在貞帳中設宴,君若不棄,請來赴宴。」

    徐榮呆了一呆,心道:「董、牛輔諸人或為董公親族,或為涼州大人,這位荀司馬卻都不邀請而只邀請我,這……。」人皆有好名之心,被荀貞如此看重,當面邀請赴宴,徐榮雖然覺得奇怪,可未免亦心中歡喜,見董、牛輔等冷著臉腳不停步直往前走,他略躊躇了一下,又心中想道,「我非涼州人而被董公重用,在董公軍中本就受到排斥,荀司馬雖厚待我,這宴席我卻是不能去的。」因委婉地說了兩句,婉拒不去,急匆匆追趕董、牛輔等人。

    荀貞立在帳外,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含笑撫髭。

    傅燮看到了他邀請徐榮的這一幕,走近前來,不滿地說道:「董、牛諸人本就粗野傲慢,如今自恃有功,越發驕橫跋扈,我聽說昨天李、郭汜還險些與君部兵戈相見,司馬,你卻是又何必邀請徐榮?」今晚荀貞設宴,邀請的人有劉備、關羽、張飛,也有傅燮。

    荀貞笑道:「董公部下猛士如雲,……。」轉顧左右,見參加軍議的諸部將校大多尚未遠走,有的在招呼親兵過來,有的剛從帳中走出,因故意放大聲音,問傅燮,「然以司馬觀之,誰人最勇、最知兵善戰?」

    傅燮雖然看不慣董、牛輔等的粗野跋扈,然其本性剛正,卻也承認董、牛等人的確勇猛,多為猛士,荀貞「董公部下猛士如雲」這句話沒有說錯,聽了荀貞此問,他略作思忖,答道:「牛輔以猛鷙而為董公喜愛,得妻董公女,為董公婿,可以說是個猛士。」

    「牛君奮發英烈,確為猛士,然惜乎偏信左道,似不能算是知兵。」

    「胡軫是涼州大人,可謂知兵。」

    「胡君推恩布信,能得將士死力,固然知兵,然似非猛士。」

    「如此,司馬以為誰是董公帳下最勇猛且又最知兵的呢?」

    荀貞目視徐榮遠去的背影,笑而不語。

    他倆的這番對話被很多人聽到了,沒多久就傳遍了軍中。

    有人專門去告訴了皇甫嵩,皇甫嵩聞後,為之一笑,說道:「貞之英武敢戰,然而到底是名族子弟,有評題人物之習。」彼此品題,以抬高彼此在天下的名望,這是士族的風氣,荀貞是荀氏子弟,故此皇甫嵩有此一語。對荀貞故意抬高徐榮、貶低牛輔、胡軫,皇甫嵩沒有生疑。他沒有生疑,牛輔、胡軫等卻為此大怒,後來軍中傳言,說牛輔在帳中揮劍砍翻了好幾個案幾,破口大罵,說荀貞是「內郡小兒」,有何資格「評點西州英雄」?

    牛輔的罵語被劉鄧、典韋等聽到,諸人俱皆不忿,劉、典各執兵器來找荀貞,想去尋牛輔的麻煩,荀貞卻壓根就不生氣,反而大笑,令劉、典等人:「不得出營尋事!隨他罵去。」並令道,「日後若碰到徐榮,需得笑臉相迎。」劉鄧氣得要命,大聲說道:「彼等豎子這般辱罵司馬,我等還要笑臉相迎?荀君,我做不到!」荀貞笑道:「對牛、胡諸人,你們想怎樣對待都行,只要不動手便可,但對徐榮卻必須客氣禮敬!」荀貞軍紀森嚴,劉鄧雖想不通,但得了這道軍令,卻也只得遵從。

    荀貞營和董、牛輔營相距不遠,平時諸人出營,難免碰見,逢上牛輔、胡軫,劉鄧等多冷言惡語,碰上徐榮則一概禮敬客氣。

    荀貞是皇甫嵩的愛將,戰功赫赫,連張角都是被他麾下的辛璦斬獲的,英武善戰之名早就遠播,兼之又是荀氏子弟,出身有名的士族,因而他雖然只是一個千石的別部司馬,但在漢兵營裡卻很有影響力,他高看徐榮、小看牛輔、胡軫等人的事情甚至都傳到了皇甫嵩的耳中,可見這會使牛輔、胡軫等有多惱怒。若只荀貞小覷他們也就罷了,現在連劉鄧、典韋等也都小看他們,牛輔、胡軫等的怒氣是越攢越多,只是論地位,他們的官職高不過荀貞,論動武,荀貞麾下勇士眾多,他們又沒有把握,這口惡氣撒不到荀貞的身上,不免就遷怒徐榮。

    可憐徐榮無辜地受此無妄之災,被牛輔、胡軫等擠兌得次數多了,他是既憤怒然而又無可奈何。荀貞又適時地把籠絡劉備、關羽、張飛的手段拿出,時不時地令人送他些寶刀鎧甲,珍寶器玩。如此種種,一邊是排擠他、給他難堪的同僚,一邊是厚愛他、給他器重的荀貞,徐榮雖還不至於馬上轉投到荀貞的麾下,然不自覺間卻也與荀貞漸漸地親近起來。

    皇甫嵩在廣宗城外屯駐了十天,諸部休整完畢,依次開拔,前往下曲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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