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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146 沙丘台上舊時月(一) 文 / 趙子曰

    廣宗城東邊臨清河,向西去二十里則是漳水。////城東、城西或臨水太近,或土質太鬆軟,皆不適合佈兵列陣。

    城南、城北皆合宜。廣宗黃巾駐在城外的主力在城南,同時皇甫嵩的中軍也在城南,因此皇甫嵩選擇了城南做為試探性進攻的方向。

    辰時初刻,皇甫嵩擊響了召將鼓。

    夏季天長,這個時候雖還是早上,但天光早亮了,漢兵的三軍也早已吃過了早飯,迎著早晨的涼風,在隆隆的戰鼓聲裡,宗員、鄒靖、董旻、牛輔、荀貞、傅燮等千石以上的司馬、校尉悉數來,雲集中軍。劉校尉帶著昨天選出的兩部兵卒,出漢營壘,於營前列陣。

    奉令前來觀戰的將校不少,好在中軍搭建的望樓也多,諸將校分別登上不同的望樓,於高處觀之。今天是個大晴天,此時天藍無雲,初升不久的朝陽灑下光輝,遠近的田野林木碧綠蔥蔥,顧盼左右,只見清河、漳水皆如玉帶,清河近,能夠清楚地看河面反射出的水光。

    荀貞、傅燮做為皇甫嵩的愛將,和皇甫嵩同處一個望樓。同在這個望樓的還有宗員、董旻、牛輔等人。皇甫嵩知荀貞帳下的荀攸、戲志才多謀善計,特別下令,允許他倆跟著荀貞上來。

    處身諸多千石、比二千石的將校之間,荀攸眼觀鼻、鼻觀嘴,捧手肅立在荀貞身後,一副拘束的模樣,和他平時在荀貞、戲志才面前的揮灑暢快意判若兩人。荀貞、戲志才知他每當有外人之時往往沉默少言,外貌若怯,因對他的這副模樣倒也並不驚奇。

    戲志才是個不受約束的性子,雖和荀攸並肩立在荀貞身後,但姿態形貌輕鬆隨意得多。望樓高達數丈,居高可以望遠,他望了會兒在營前列陣的出擊部隊,大約是覺得有些無趣,遂左顧右盼,卻不是看望樓上的諸將,而是眺望周邊的風景城池,他翹足往西邊望了好一會兒,喃喃道:「可惜,可惜!」

    劉校尉剛出營沒多久,還沒列好陣,諸將又知此次進攻只是試探性的,因此都較為放鬆,皇甫嵩聽了他的低語,轉笑問道:「戲君連言可惜,不知有何可惜?可是營前劉校尉列的陣有不足處麼?」皇甫嵩在最前,諸將環列在他的身後,因此他沒有看戲志才之前是在左顧右盼、眺望風景,以為他是在可惜劉校尉所列之陣,故有此問。

    戲志才不慌不忙地答道:「非也,非也。」抬起眼皮,望了眼營前列陣的漢兵,道,「我聞劉校尉出身將門,少習兵法,排兵佈陣自是其拿手之事,忠一介儒生,豈敢妄加置喙?」

    「那你在可惜什麼?」

    「忠是在可惜此地離巨鹿太遠,不能於望樓上遠見其城。」

    從廣宗往西,過了漳水,再行一二十里便是巨鹿縣。秦末時,項羽便是在這個巨鹿破釜沉舟大破的章邯。皇甫嵩「噢」了聲,笑道:「臨賊將戰而戲君好整以暇,當此戰鼓將擂、兵卒將發之時而戲君卻尚有興致弔古,寄托幽情,真膽勇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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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忠所以有暇,卻是因為廣宗黃巾必敗。」

    「我等兵方臨城下,尚未交一矢,戲君怎知廣宗賊必敗?為何這麼有把握?」

    戲志才遙指營西北,道:「敢問將軍,可知彼處是何地麼?」

    皇甫嵩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漢兵營外的西北是廣宗城外的西北,乃是一片望之無垠的田野,中有丘陵矮樹,外是漳水流淌。皇甫嵩道:「戲君的是漳水麼?」

    「非也。」

    「那麼的是大陸澤麼?」

    由廣宗向西北,過漳水,在巨鹿縣的北邊有一處大澤,名為大陸澤,佔地數萬頃,汪洋浩蕩,乃是天下有名的大澤之一。昔年大禹治水,「北過絳水,至於大陸」,大陸便的是大陸澤。

    戲志才又搖頭道:「非也。」

    「那是什麼?」

    「廣宗城西北不遠,古時有處沙丘,在前漢時尚存。」

    戲志才這裡,皇甫嵩恍然,接口道:「原來戲君的是沙丘離宮。」

    「然也。」

    廣宗縣境內地勢平衍,土壤概系沙質,處堆積成丘,故古名沙丘,先後有兩個國君在這裡建造過離宮,一個是商朝的紂王,一個是戰國時的趙王。不過,此地之所以有名,倒不是因為這先後的兩座離宮,而是因為自商紂以來有三個帝王、國君直接或間接地死於此地。

    最近的一個便是始皇帝,始皇帝在巡天下的路上病故於沙丘平台,即此地。往上追溯,推行「胡服騎射」使趙國得以強盛的趙武靈王也是死在此地,因為兒子們爭奪王位,他被困在沙丘離宮,最終餓死宮中。再往上,商紂王雖非死在此地,然其之所以國滅身死卻是因驕奢縱慾,築造沙丘離宮也算是他驕奢的一部分。商紂、秦始皇帝、趙武靈王都是一代之雄主,特別始皇帝,乃是華夏之祖龍,卻都或直接或間接的死在此地,這沙丘台又怎能不為天下王者忌諱?又怎能不有名於海內?

    皇甫嵩若有所悟,道:「戲君的意思是?」

    「此困龍之地也。真龍尚且接連隕落此地,況乎張角?算他倚仗兵多糧足,能守城一時,早晚必為將軍所擒!昔巨鹿一戰,項羽名震天下,今廣宗戰後,將軍定亦能威震海內。」

    皇甫嵩哈哈一笑,道:「嵩一介匹夫,只知報國安民,不能與項羽相比。」沉吟片刻,心道,「困龍之地雖為無稽,但兵卒多村野民夫,卻是相信這個。」因此下令,「把戲君的話傳下去,告之三軍,城西北是沙丘平台,真龍至此尚且不得活,況且張角賊子?」

    傳令兵應諾,即下樓傳話。

    皇甫嵩觀望樓上漏斗,見已是辰時三刻,又見劉校尉已列陣畢,即又命傳令鼓手擊鼓。

    劉校尉聞得鼓聲,便揮動軍旗,指揮部眾緩緩前進。早前盧植挖掘溝塹、築造圍牆的時候,沒有把整個廣宗城都圍住,畢竟要想克城還是得依靠兵卒進攻,所以空出了一些地方,供兵卒在攻城時所用。劉校尉所部前行數里,即至盧植留下的空口處,在此處又暫停列陣。

    廣宗城外的黃巾兵早聽了漢兵營內的鼓聲,知道他們要發動進攻了,因也早早地遣派了數千人出營,在營外相待。

    此時見劉校尉部停在了空口處,他們沒有站在原地等,而是踏著營中的鼓聲持兵列隊前行,迎了上來。別的不,只這份積極迎戰的作戰態度值得皇甫嵩等高看廣宗黃巾一眼。

    出營的黃巾兵卒前行,劉校尉部重列陣完畢。很快,兩支人馬相逢於溝塹和圍牆的空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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