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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15 出城激戰 文 / 趙子曰

    昨天有點事,耽誤住了,更得晚了。這是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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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護城河,衝入黃巾軍陣後,因為鎧甲齊全,又是騎馬,荀貞起初很輕鬆,沒感到什麼壓力,不費吹灰之力就衝破了護城河外那數百名為說是士卒、實為農人的道眾的防線。

    他出城是為了鼓舞郡兵的士氣,當然不能就此停止,催馬馳行,接著向前衝鋒。

    沖了沒多遠,較遠處的黃巾士卒奔跑著圍了上來,刀劍矛戈、鋤掀棍棒,各色各樣的兵器橫七豎八打來。

    荀貞沒有過太多馬戰的經驗,大規模的戰鬥這更是第一次,地上又有積雪,比較滑,擔憂繼續快速衝鋒的話,坐騎會摔倒或被人絆倒,略微放緩了馬速,一腳牢牢踩住馬蹬,兩腿夾/緊馬腹,鬆開韁繩,居高臨下地揮動長矛,將最先奔著坐騎砸來的一支鐵掀挑開,手下不留情,順勢刺入這個黃巾士卒的胸口。

    這個士卒年紀不大,頂多二十歲,面色黧黑,適才揮掀劈砍的時候毫無章法,只是在胡亂揮舞,料來「從賊」前應是個尋常的農人,之所以沖在隊伍的最前邊,不外乎人多膽壯,加上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卻沒料到剛剛出手,才不過一合,就胸口中矛。

    大冷的天,他只穿著一件麻布粗衣,鋒銳的矛頭輕而易舉地刺入了他的胸腔內。鮮血綻放。他不可思議地低頭看了眼傷口,荀貞回手將長矛抽出,鮮血噴射。他下意識地試圖用手摀住傷處,一柄長刀從側面砍在了他的脖上。他想看看是誰砍他,臉還沒扭動,已無力倒地。

    拿刀砍他的是許仲,從出城始,他就一直緊隨在荀貞的馬側。

    荀貞和許仲都沒再看這年輕的農卒一眼,從他倒地的屍體邊奔馳而過。

    荀貞雖然同情起義的黃巾士卒,但現在戰場上,雙方是敵我的關係,你死我活。惻隱心要不得。再者說了,一將功成萬骨枯。哪一次打仗不死人的?既然上了戰場,就要有戰死的覺悟。不管你是王公貴胄,還是農人百姓;不管你是久經沙場的老卒,還是初次上陣的新丁,在戰場上都一樣。沒有人會同情你。

    荀貞一馬當前,揮矛奮擊。許仲左砍右殺,勇武無敵。劉鄧一手高舉紅旗,一手猶有餘力,執矛廝殺。三人帶頭,百餘賓客所向披靡。很快,就把圍上來的第一波黃巾士卒殺散。黃巾軍人馬眾多,殺散了一波,又上來一波。接連衝過三波圍堵,荀貞漸感吃力。

    左側斜對面一人舉刀砍來,荀貞不避不讓,仗著矛長,在環首刀砍到前先將此人刺倒,緊接著正過身子,揮矛橫掃,又把從正面刺來的一柄長矛擋開,隨即躍馬前衝,大喝一聲,握緊矛柄,用力前刺,再將正面這人刺倒。馬不停步,從這人的身上踩踏奔過。

    連人帶馬幾百斤重,這人躲閃不及,眼睜睜看著馬蹄踩上他的大腿,伴隨著「卡嚓」的脆響,腿骨被踩斷了,他痛呼大叫。

    叫聲未落,劉鄧的坐騎、後邊賓客們的坐騎,接連從他身上踏過。

    鮮紅的血四處濺射,灑在積雪上,灑在鄰近的西鄉賓客、黃巾士卒的馬上、衣上。他的慘叫戛然而止。

    這個死法太慘烈了。黃巾軍的士卒多是農人,看得心驚肉跳,他們沒經歷過戰陣,聚眾圍殺荀貞等人,本就是一時衝動,這會兒勇氣下去,不少人丟下武器,轉頭逃跑。

    荀貞趁機朝身後望了眼,不知不覺,他們已遠離護城河有兩三里遠,遙見城頭上旗幟飄揚,遠聞城中鼓聲不斷,旗幟、鼓聲中,很多人臨城觀戰,多是披甲執矛的守卒,文太守、荀攸、戲志才、鍾繇、費暢等人也在其中,只是因為相距太遠,分辨不出誰是誰。

    他轉回頭,挺矛四顧,圍在身邊的這撥黃巾士卒雖然四下逃竄,不遠處卻有更多的黃巾士卒蜂擁跑來。

    江禽提著矛,徒步奔到他馬前,叫道:「荀君,離城遠了!要不要殺回去?」他的臉上、衣甲上儘是血跡。

    「受傷了?」

    「都是賊人的血。」

    「你的馬呢?」

    「剛衝陣時,馬受了驚,不肯往前走,沒奈何,只好下馬徒步。」

    荀貞復又回望,這才發現不止江禽,隨他衝殺的賓客們好多都從騎馬改成了步行。

    戰陣交鋒不比捕拿盜賊。就拿眼下說,城外兩萬多人,他們這一百來人陷入其中,前後左右全是凶神惡煞也似的敵人,槍矛劍戟如林木一般紛沓殺來,叫喊聲振動四野,不是經過訓練的戰馬,還真受不了這嚇人的陣勢。

    這次跟荀貞出城的百人全是騎馬的,現在大眼看去,仍留在馬上的大約只有一半。

    不過,儘管半數人都棄了馬,但因賓客們皆身著鎧甲,又皆為遊俠出身,且久經操練,故而傷亡的不多。並且,他們雖也和江禽一樣都是渾身血污,然而精氣神仍還不錯。

    荀貞心道:「這數百賓客乃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錢,今日與黃巾頭次交鋒,不宜折損太多。若有馬時,還可繼續衝陣,如今半數改為步行,一旦陷入重圍,縱使能脫困而出,傷亡必多。得不償失。」

    他們衝陣到此時,凡經過處,黃巾軍無不潰敗,已經大大振奮了郡兵的士氣,實也沒有必要繼續犯險了。這時,聽到遠處一陣鼓聲。荀貞順著聲音望去,見是從波才的戰車處傳來。隨著鼓聲,原先立在波才邊兒上的數百騎士、數百甲士開始移動,移動的方向分明就是他所在的位置。

    荀貞心知,此必是波才見他們勇猛無敵,憂恐黃巾軍士卒喪失了士氣,故此調動主力精銳前來圍剿。

    他心道:「波才主陣處那些騎士、甲士一看就不比尋常黃巾士卒,如果被他們圍上就危險了!」當機立斷,仰頭大笑。

    江禽問道:「荀君笑什麼?」

    「太平道以妖言蠱惑民心,聚了些愚夫愚婦就自以為勢大,膽敢造反!不知死活地圍我郡府。我本以為他們有多厲害,如今咱們只百人出城就把他們給攪了個翻天覆地。不過如此!這樣的敵手還不如當日咱們在繁陽亭時剿殺的那股群盜,殺之無趣,勝之不武。」令道,「回城去!」

    江禽知他心意,湊趣地哈哈大笑,說道:「可不是麼?妖道無知,不識天高地厚,說是叛逆圍城,不如說是主動送死。真是好笑。」大聲傳令,「荀君令:此等弱賊,殺之無趣,轉回城去!」

    荀貞留下江禽殿後,撥轉馬頭,帶著許仲、劉鄧等親隨護衛奔到後隊,變後隊為前隊,令劉鄧將紅旗指向城門,大呼道:「殺回城去!」

    他們從城中出來一路廝殺,路過處的黃巾士卒多被他們殺散,這回城的路比來時好走,卻沒料到突有變故出現。

    走沒多遠,兩個黃巾士卒奮不顧死,揮舞著長刀劈砍荀貞坐騎。

    荀貞可能因為力氣消耗太大,只擋住了一柄,另一柄未能格架住,坐騎的前腿被砍傷。

    好在他反應快,在坐騎屈腿向前栽倒的那一瞬間,甩開了馬蹬,躍身跳下。跳下時,他手中的矛頭向上,矛柄向下,來不及調轉矛頭,便用矛柄奮勇一擊,打中砍傷他坐騎前腿的那個黃巾士卒,正中其下顎。反手一刺,將另一人刺死。殊不料,那個被打中下顎的黃巾士卒非常勇悍,也不知是不是有親人剛才被荀貞在路上殺死了,眼中噴著仇恨的怒火,不顧舌頭被牙咬住,死盯著荀貞,嗚嗚叫著,順嘴流血地依舊舉刀撲來。

    刀沒有矛長,遠距離對陣吃虧,近距離白刃戰佔便宜。

    荀貞急/抽回長矛,連退兩步,企圖拉開與他的距離,刀鋒已到面前。

    許仲、劉鄧在荀貞身後數步外,救援不及。

    許仲睚眥欲裂,發出了今日出戰後的第一聲怒吼,奮力把手中刀投出,旋轉著擋開了劈向荀貞的刀鋒。劉鄧呼喝大叫,也將長矛擲出,如流星趕月,矛頭從這個黃巾士卒的前胸刺入,穿出體外。這黃巾士卒被長矛帶著踉蹌退了好幾步,欲待再鼓勇上前,沒了力氣,不甘地瞪著荀貞,無力地捏著長刀倒在了地上。

    許仲趕馬衝到,跳下來,說道:「荀君,上馬!」

    劉鄧亦舞旗衝到,反手抽出佩刀,奔到荀貞身前,繞著荀貞轉了半圈,把趁隙逼上來的黃巾士卒盡數殺退。

    繁陽亭越境擊賊、陽城手刃沈馴,荀貞也經歷過不少危險了,但離死亡這麼近,這還是頭次。

    生死關頭,他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把長矛支在地上,站穩腳步。

    他不接許仲遞過來的韁繩,舉目四看,近處大約還有七八十個黃巾士卒,雖被劉鄧逼退,但因受三四十步外一個提刀壯漢的催促、攆趕,仍沒有潰散,復有聚攏之勢。他遂以矛指之,說道:「此賊小帥!」問隨在許仲、劉鄧後頭追上來的親隨、賓客,「誰與我殺之?」

    許仲一聲不響,放下韁繩,撿起環刀,躍步上前,撞入黃巾士卒中,挺身奮擊,連殺四五人,衝過人堆,到這披甲的壯漢前。他去勢極快,從躍步到近前,只用了幾個呼吸,提刀的壯漢驚惶大駭,沒有膽子應戰,掉頭欲逃。許仲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一腳踢中他的腿彎。

    這壯漢身不由己仰面後摔,許仲個子低,托住他的後背,橫刀放在他脖前,就像殺雞一樣,往回一拉,割斷了他的脖子。

    許仲用的是荀貞贈給的百煉鋼刀,極其鋒利,繞著這壯漢的脖子轉了一周,將其首級取下。

    這壯漢沒了腦袋,只剩下個軀幹,鮮血從脖子斷口處噴湧向天。

    人的死法分好多種。若說被馬蹄踩死是一種慘烈,那麼被割下首級就是一種對旁人的震懾。周近的黃巾士卒哪曾見過沒有腦袋的屍體?眼見方纔還威風凜凜的一個小帥就這樣容易地被許仲殺死、沒了腦袋,全都驚駭膽裂,彼此擁擠著驚叫逃散。

    江禽奉荀貞命令,在後壓陣,適才趕不上援救荀貞,此時見許仲威風凜凜,黃巾士卒懼怕,他小有聰謀,乃藉機大呼:「吾乃郡南江伯禽是也!故北部督郵荀君在此,誰來送死?」

    江禽在郡南的名聲不小,荀貞在全郡的名聲更大。黃巾軍的士卒這才知道他們是在與誰交戰,逃跑地更快了。後邊來的不知底細,還在往前追趕荀貞他們。兩下碰頭,撞成一團。

    逃跑的士卒急著跑,一邊推擠後邊來的那些人,一邊叫道:「出城的是荀乳虎!出城的是荀乳虎!」

    從近及遠,一時間,遠近幾里地,到處都是「荀乳虎」、「荀乳虎」的叫聲。

    近處的、較遠處的、遠處的黃巾軍士卒約有近千人。上千人中總是有勇士的,便有聞聽是荀貞在此,自恃勇武,不退反進,想衝上來殺了他立功的,但更多的卻是或者立刻止步,或者加入逃跑行列。你撞我,我撞你。混亂不堪。

    荀貞固然威名赫赫,可「故北部督郵在此」這句話若是在出城時喊出,效果肯定遠不及現在。不管怎麼說,城外的黃巾士卒也有兩萬多人,不像那夜雪下攻莊時,莊中道眾不多。人多膽壯。荀貞的威名再大,隨他出城的只有百十人,黃巾軍的士卒不見得會懼怕,而此時就不同了。他從城中殺出,又原路折返,來回所向無前,黃巾士卒本就驚懼,再又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好比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九成的人沒了阻他的膽勇。

    荀貞上了許仲的坐騎,揮矛前衝。

    許仲提著那小帥的首級回來,徒步護衛。劉鄧用左臂抱住大旗,右手執刀,叱吒衝殺。大小蘇、大小高等居中指揮。江禽穩穩殿後。

    眾人騰湧爭進,併力向前,勢如破竹,順利地退回到了護城河邊,在紅旗的引領下,過橋入城。

    城頭上、城門內,鼓聲未停。

    高素、馮鞏率人擊鼓,兩人累得滿頭大汗。文聘搶步出了門洞,給荀貞牽馬。諸人歸入城中。

    加上荀貞、劉鄧等,出城時百餘人,歸城時只少了兩人。此戰,殺傷黃巾士卒數百,自身陣亡兩人,傷不到十人。

    城門緩緩關閉,荀貞轉頭回望,透過門縫看到波才派出圍剿他們的那數百騎士、數百甲士還未到河邊。

    文太守紆尊降貴,帶著鍾繇、戲志才、荀攸、韓亮、費暢等人,下了城頭,親來相迎。

    文太守眉開眼笑:「穎陰乳虎,名不虛傳。久聞卿名,今知卿勇。」

    鍾繇、韓亮等郡朝吏員個個露出欽佩的神色。

    唯獨郡丞費暢額頭汗水涔涔,腿腳發軟,躲躲藏藏地縮在諸人後邊,不敢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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