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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27 高素三勸 文 / 趙子曰

.    沒注意時間,晚了點。

    第二更。

    ——

    荀貞循聲看去,見是高素。

    高素也出來迎他,三兩步從門前的台階上跳下,急聲大叫:「萬萬不可。」

    荀貞騎在馬上時,為了舒服,把佩刀取了下來,這會兒重新插入腰間,一邊整理袍帶,一邊瞧著他,奇怪地問道:「為何不可?」

    「……。」

    高素大叫是出於情急之下。他已經把一切都安排了,為了灌醉文聘及其隨從,還特地拿出了珍藏多時,產自遙遠交州的蒼梧清,並從賓客、徒附中選出了十來個身高體壯的,各令飽食,給以兵器,藏在堂外,約定:當席上酒過三行,由他來拖住荀貞,然後以擲杯為號,眾人齊齊鼓噪殺出,務要打文聘一個頭破血流、鼻青臉腫。

    他支吾了會兒,擠出來一句:「來的都是客。」沖文聘呲牙咧嘴地一笑,又說道,「這大老遠的,天也快黑了,風寒地凍的,怎麼能讓仲業再回去呢?反正酒席已經擺下,不差多個三五人,何不一起入席?飲些酒水,也能暖暖身子。」

    不久前,他還差點和文聘刀劍相向,轉眼間就變得熱情好客,荀貞頓起狐疑,審視他的面容。高素只咧嘴笑,等奴婢們將諸人的坐騎都牽走後,肅手相請:「貞之,文聘,請登階升堂。」

    荀貞問文聘:「你來前,怎麼與我仲兄說的?說你什麼時候回去了麼?」

    文聘答道:「先生說,只要不耽誤明天下午學經就行了。」

    「那既然這樣,子繡說得也不錯,要不你就等明早再回?今晚隨我在鄉捨中住上一夜,如何?」

    文聘笑道:「我還沒在鄉捨裡睡過呢,也很想聽聽荀君那夜聞警擊賊之事。」

    「好,那今晚咱們便連床夜談。」

    高素催促說道:「巷中風冷,貞之,快走,快走。」扯住荀貞,登上台階,往院中去,一面走,一面說,「你那夜擊賊之事,我也想聽!我可沒功夫晚上和你連床夜談,等會兒酒席上,咱們以『擊賊』佐酒,你說一段,我們便飲一卮!也學一學古遊俠之事,以殺人救危下酒。」

    荀貞笑著應好,與諸人共入院中,來到堂前。

    堂外北風漸大,捲來濃雲,壓在頭頂,院中樹木的枝杈被風刮動,嘩啦啦直響。天色將晦,面前的堂屋飛簷翹角,廊上的柱木渾圓,黝黑迫人。堂中已點起了燭火,越顯出院中幽冷。

    高素歡喜慇勤地引諸人登堂,剛上堂,聽到高二咳嗽了一聲,扭頭去看,卻見是文聘帶來的那幾個甲士不肯入內。

    「你們怎麼不進來?」

    「我等僕從,當侍立在外。」

    高素一心行妙計,哪裡能容他們披甲、帶刀的侍立堂外,心道:「若將你們留在堂外,我的妙計必難行矣!」說道,「大丈夫傾心待人。我家只論壯士,不說僕從。」撩起衣裳,又從堂內出來,強拽著他們往裡邊拉。

    荀貞觀其舉止,越發狐疑,心道:「這高素雖慕遊俠,但卻不是個肯折節下士、厚結奴從的人。……,奇哉怪也,他先是不允文聘走,現在又拉著文聘的僕從登堂,這是想幹什麼?」心中一動,視線在高素、高二、高三等高家人的臉上游移而過,驀然醒悟,猜出了一種可能,「我與高素相交雖不久,但已頗知其為人,知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先時,他與文聘爭鬥路上,未佔便宜,必定忿氣銜恨,如今他卻熱情好客,轉變得忒也突然,……,莫非他是想要?」

    他也從堂內出來,從容顧盼堂前院中,雲低天暗,風聲中,來往的奴婢們皆步履匆匆,在高素與文聘僕從的說話聲中,隱約聽到遠處人聲。看起來一切正常,但此時有心懷疑之下,當再去看高素的神色時,只見他雖帶笑熱情,但眼中卻似有焦躁之意。

    荀貞心知,恐怕是猜對了高素的心思。他心念電轉,笑道:「既然高君慇勤,你們就不要推辭了。」

    高素大喜,說道:「對,對,不要推辭了!」強拽著諸甲士進入堂內。

    ……

    堂內燈火通明。

    挨著牆,相對放了兩列七八個青銅燈架,俱高三尺,各有造型,或為立牛,其背負燈;或為臥羊,其首負燈;又有半跪裸女,一手執燈,一手按膝。

    兩列燈架間,擺放了十幾個黑底描紋的漆木案幾,每個案幾後邊皆有一榻。幾上也都放的有一個燈具,較低,只有一尺上下,亦造型不同。合計二十多個燈,把堂內映照得如白晝也似。

    高素急不可耐地坐上主席,請荀貞諸人落座。

    荀貞坐西席上首,文聘、許仲、程偃等依次在左。鄉吏們都沒有來,對面坐的是高家的幾個族人、高素在本亭的朋友。高二、高三作為親隨,分別跪坐在高素左右的小枰上,他們面前沒有案幾,主要是負責給高素斟酒。

    高素高踞上座,眼睛直往文聘、諸甲士的身上瞅,見他們都帶著兵器,甲士們也未去輕甲,笑道:「兵甲累贅,不能痛飲。諸君,且請去甲、去刀劍。」以身作則,先把佩劍摘下。

    東側諸人也有幾個帶刀劍的,隨之取下。荀貞等也將佩刀、佩劍解下,放置榻邊。但當甲士們去輕甲時,荀貞卻止住了。高素不樂,問道:「貞之,你這是作甚?」

    荀貞笑道:「子繡,你適才說『你家只論壯士』。既然壯士,豈可無甲?我等解刃即可,且留他們披甲助興。」

    「只論壯士」這話是高素自己說的,他一時語塞,反駁不得,只得尷尬地笑了兩笑,權且默應了。

    待諸人俱皆安坐,他連句開場白都沒有,直接拍案下令:「上菜,上酒!」

    頭戴綠幘的小奴奉著食盒候在堂外,婢女在堂外去掉布履,襪衣入內,接過食盒,將菜餚一一放到諸人面前的案上。

    盛菜的小漆盤應該是同一批買的,樣式、繪色俱同,都是紅黑兩色,古樸鮮艷,或盛肉食,或盛素菜。又有耳杯,分兩類,一為食杯,一為酒杯。兩杯色皆內紅外黑。食杯大,可容半升,盛羹所用,內用小篆寫三字:「君幸食」。酒杯小,形如船狀,杯底亦有三字:「君幸酒」。

    為便食,左餚右羹,酒漿也在右邊。膾炙在外,蘸醬等調料在內。

    此外又有箸、匕、勺、壺諸物。

    高素強自耐心,待酒食具備,器具上齊,將酒杯捧起,說道:「此酒產自交州,名為蒼梧清,是我去年從一個蒼梧商賈手上買來的。得之不易,平時很少飲用。今日荀君來任我鄉有秩,特奉上此酒,表我歡快之情。……,為諸君上壽。」

    對坐在東邊的諸人來說,高素是「尊者」,聞他祝酒「為壽」,忙都「避席伏」,口稱不敢。

    西側諸人唯荀貞馬首是瞻,像那文聘,宛縣大族,許仲,鄉間名俠,他兩人根本就沒有把高素放在眼裡。再如程偃,要非荀貞相助,妻子都差點被高素搶走,當然也更不會對高素客氣。再又如小夏、小任,眼中也是只有荀貞、許仲,並無他人。他們之所以參此酒宴,不過是因為荀貞的關係。所以,聞其上壽後,也只是舉杯而已,都安坐不動。

    荀貞為表尊重,說了兩句遜謝的話。

    西座諸人的表現與東側諸人截然不同,不過高素並不在乎,他的心思全在文聘身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催促諸人:「快將酒飲了,舉白、舉白!」舉白,就是亮杯底。

    東側諸人回席飲盡,亮出杯底。

    一個三十來歲的平幘男子讚道:「芳香醇厚,真美酒也!」復將酒杯斟滿,高高舉起,對高素說道:「今夜歡聚,在下能有幸得見有秩荀君,皆賴高君之力。……,為君上雅壽。」得了高素的祝酒,他也回敬一杯。

    只可惜,高素看都沒看他,緊盯著西側諸人,著急問道:「貞之,你怎麼不讓仲業飲酒?」

    卻原來,當文聘欲飲之時,荀貞把他制止住了。荀貞笑道:「仲業尚未弱冠,不可飲酒。」

    「怎不能飲?弱冠?我七八歲時就開始偷喝我父藏酒。仲業雖少,亦七尺男兒,自古以來,哪裡有大丈夫不喝酒的?……,仲業,速飲、速飲!」

    文聘很聽荀貞的話,將酒杯放下,說道:「荀君有令,聘不敢飲。」

    高素再三勸說,文聘只是不聽,荀貞雖然態度溫婉,卻不肯改口,他萬般無奈,眼珠一轉,說道:「也罷,今晚咱們是聽荀君講擊賊為主,飲酒為輔。你不肯飲也就罷了。……,誒?你的這幾個從人怎麼也不飲?」

    那幾人中為首者說道:「不敢亂禮。」

    「不敢亂禮?」

    「美酒當奉尊者。少君是我等的主人,主人不飲,我等身為僕從,怎能先飲?」

    高素直著身子,瞪大了眼,欲待反駁,卻又知對方說得不錯,自己不佔道理,半晌不知說什麼好,氣急敗壞,乾脆霍然起身,索性發怒說道:「今宵歡宴,舉座十餘人,人皆舉白。豎子文兒,為何獨你與你家的甲士不飲?……,你們不肯喝,是看不起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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