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國，一個春天的開始 第86章 蠕動 文 / 無語的命運
「……這是中國近代歷史上最為重要的一次戰役！此次征歐，我等遠征軍官兵無不深刻體會西洋諸國與我國之歧視，於我軍之輕蔑……今日，第一師之反擊，不僅將以一戰而展中**隊之風采，更將維繫中華之尊嚴……」
在戰壕中，數百名軍官站在彈藥箱上念著遠征軍司令的電報，士兵們拄著步槍，靜靜的聆聽著的長官的訓令，在長官的訓令中，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兩個詞「尊嚴」、「榮譽」，事實上，幾乎正是從他們踏入法國的那天開始，他們這些軍人不再是中國傳統意義上「行伍糧子」，不再是那吃斷頭飯的「糧子」，而是一群明白為何而戰的國家軍人。
「……這將是中**隊第一次於異國戰場的展現中國之軍威，我們如此之幸能親歷此次戰役，你們也許想像不到接下來的一切將會對歷史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如果我們勝利了，那麼，中國，我們的祖國將再一次重立世界強國之林，西洋諸國再不敢輕視我國……」
在軍官們的宣讀之中，戰壕內越來越靜，終於，隨著軍官們的「……遠征軍司令蔡鍔……」電報讀完了，士兵們看著他們的連排長，軍官們同樣看著士兵，每一個人的神情都顯得很是凝重，望著自己的下屬劉子山將電報塞進自己的口袋中，然後認真的說道。
「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強迫你們做任何我做不到的事情。我會第一個衝鋒，希望你們……」
突然，劉子山卻是把話聲一收，然後微微一笑。
「明天見！」
「明天見，長官！」
原本緊崩的情緒，隨著劉子山的話為之一鬆，第三排的士兵們會心的一笑，這句話已經代表了一切，即是勝利，也是活著。如果幸運的話，他們會活著看到勝利。
「師長來了！」
突然，在戰壕內產生了一陣陣騷動，頭戴鋼盔的何遂早已脫去了那身禮服，而是換上與普通士兵一致的軍裝，唯有領章上的將星依然在照明彈下閃爍著。他的左肩吊著一支衝鋒鎗，在戰壕中何遂每走幾步，都會停下來和士兵們或是軍官們說著話。他的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似乎他是來品味勝利的。
走到一個士兵的面前，何遂拍了拍他的肩膀，關切的問道。
「怎麼樣？緊張嗎？」
「不……不緊張！」
可是他顫抖的雙手出賣了他的真實反應。
「不緊張才怪，我也緊張啊！」
長歎一口氣，何遂看著周圍的士兵說道。
「我緊張。是害怕，害怕咱們第一次擔不起這個擔子，我害怕，咱們要是敗了，這洋鬼子就更有理由笑話咱們、瞧不起咱們了……」
帶著濃濃的福建腔的官話從何遂的口中吐出。可是他的這番坦白卻拉近了他和士兵之間的關係，對於他的坦白，士兵們不住的點著頭，在這片戰壕之中，何遂開始給士兵們上起了軍人、國家的課，開始給他們講述著。為什麼洋人會欺負中國、會瞧不起中國人，正像任何一個政治動員工作一樣，成功的動員往往是情感上的動員。
他成功了！
或者說，法國人的歧視使得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說服那些士兵，說服那些士兵在戰場上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那些他們曾經不懂得，現在卻已經深刻體會到的看似虛無的名詞而戰。為了……
「……兄弟們，我會和你們一起進攻，一起向德國人進攻，好了，兄弟們，你們現在知道我了吧！」
師長的說笑似的決心，卻是讓士兵們的胸腔中一陣火熱，在這一瞬間，他們明白了許多事情，他們明白，這一仗，他們只能勝，而不能輸！
「還有半個小時。」
李國輝也略微顯得有點焦躁的看著自己的手錶，這些手錶是遠征軍出征前，總理在送行宴上送給他們的，與中下層軍官的「出征紀念手錶」基本相同，上面同樣刻有兩字「凱旋」！此時嘴角抿成了一條剛硬的線條，現在，師長要隨部隊出擊，他這個參謀長要在家裡看家。
因為要和德軍打仗，現在誰也對第一師究竟能打成什麼樣子心中沒有底！何遂力排眾議拿出了一個非常特殊的攻擊計劃。鑒於當面德軍兵力弱火力強。他決定用不多的一線兵力起突擊。而且不進行火力準備！從而保證戰鬥起的最大突然性。
按照歐洲人常用的打法，往往是持續幾個小時，甚至幾天的炮擊之後，才會發起進攻，但是這種戰術在西線卻不適用，炮擊並不能擊毀所有工整，反而會暴露突擊部隊，最後還是突擊步兵在戰場上吃虧！
在膠澳會戰時，江蘇陸軍曾試驗過一種突擊戰術，就是使用步兵夜色偷襲，在奪取敵軍第一線時，對敵軍一線後方實施炮火壓制，從而切斷敵軍援軍，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部隊傷亡。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德軍的反應就會慢上一拍半拍的，在戰場上那一拍半拍卻是瞬息萬變的事情，那麼德軍就有可能處於被動！而且這次還選擇了幾處攻擊強點，而不是英法聯軍慣用全線突擊。只要在德軍的防線上撕開幾個口子，隨後果斷投入預備隊，就可以迫使德軍以兵力而不是火力和遠征軍打下去，只要堅持到法軍接收這片陣地，那麼遠征軍就取得了這場小戰役的勝利，而且不會損失太多人。
「通知前線各突擊重點和後方炮群測試通訊線路突擊集群開始預備。等候命令！」
突然，指揮部內的李國輝衝著身後的通訊官命令道。
接到命令後。後方的炮群緩緩的揚起炮口。配合中國遠征軍攻擊作戰的炮兵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層次是直接支援步兵攻擊的炮群主要由遠征軍自身所屬的炮兵組成包括師屬和三個團屬炮兵在內組成的炮群，在幾個突擊重點都配屬了多條有線的通訊網絡，甚至還有無線通訊電台，由前線的炮火引導軍官直接指揮炮火支援。而第二層次的炮群是法軍司令部為他們配屬的由三十個炮兵營組成的龐大的壓制炮群，還可以隨時得到炮兵指揮部控制的列車重炮的支援。
在法國人看來，儘管按照中國方面的計劃，不經炮火準備的進攻，無疑是一次冒險，但是由前方軍官直接引導炮擊的戰術，多少還是讓他們耳目一新。他們也樂得用中**隊去進行一次炮兵試驗。
一箱箱的炮彈早已從彈藥儲藏所中運到炮位後方，擦去保護油層的炮彈已經裝上了不同的引信，除了中國遠征軍的炮兵因為是直接支援而不需要毒氣彈之外。法國炮群還準備了大量的毒氣炮彈，這是用於屏斷德軍的後方，阻止德軍的增援，當然還要考慮到風向的因素。不過在這次攻勢當中似乎他們就成為了配角，此時，兩個國家的軍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情看著時間一分鐘一分鐘的流過。等待著起攻擊的時候。
「長官。還有十分鐘！」
在掩體內，警衛員扭頭看著師長。
「哦！」
端坐在椅子上，何遂卻是緊閉著眼睛，現在，他所需要等待的就是第一批突擊部隊的進攻，再過十分鐘他們就要出動了。而總攻的基準時間，是在第一批突擊部隊出擊後的一個小時，也就是說，他們需要在一個小時內，穿過縱深五百米的無人區。並且佔領德軍的第一道防線，時間夠嗎？
此時，在何遂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一副沙盤和地圖，這一地區德軍部署地情報這些資料已經被他閱覽研究過千百次，已經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腦海裡面。一閉上眼睛。他就能夠想起每一個已知的德軍堡壘……當然那些堡壘是法軍遺留的，儘管非常瞭解，但是誰知道在過去的十幾個小時中，德軍又進行了什麼樣的完善。
好了，現在不能再去想這些了。
戰鬥就要打響了。
現在戰壕中的近兩千名第一團的官兵，義無反顧的接受了國家、民族賦予他們的使命，並且在這種使命感下對即將到來地戰鬥躍躍欲試，何遂毫不懷疑他們將會在即將到來的戰鬥中拿出最大的勇氣。並且願意付出最大的犧牲。
但是這麼慘烈的戰鬥之後，中國真的能贏得所有國家的尊重嗎？
在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手撫著衝鋒鎗，好了，這些問題，也許應該是其它人考慮的問題了，至於他自己，他將在一個小時後，率領預備隊，向德軍的縱深發起進攻，在戰場上，槍炮不會區別出士兵或者將軍，在戰場上，子彈和炮彈破片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這是鐵與火的公平。
從潛遠鏡的目鏡當中朝外看去，借助德軍打出的照明彈，可以看到德軍的防線一片黑沉沉的。在兩軍之間近五百多米的無人地帶，已經被打成了彈坑套彈坑，下起的雪，被炮彈灼融，化成水，隨後無人地帶便充滿了泥潭，而且在無人地帶間，還有星星點點兩軍士兵屍體散步其間，這是法軍的反攻或德軍的進攻遺留下的印跡。
夜色中，這裡就是一個異常恐怖的存在，在這片男子死亡地帶上，成千上萬的法國人、德國人死去了。
看著這片甚至讓人感覺有些恐怖的無人地帶，劉子山清楚的知道，從白天德國人佔領這裡之後，法軍就不斷的用「75法國小姐」炮阻止德國人布設鐵絲網和地雷，當然，法國人一開始這麼做並不是為了給遠征軍提供方便，而是為了自己的反擊，現在這片無人地帶上的障礙物已經不多，除去德軍前沿的一部分，總的來說並不多，至於雷區一些零星的地雷也是在所難免的，而現在，最讓人擔心的，就是這些地雷會不會暴露他們的夜襲。
隨著秒針「噠噠」的走動著。緊張激動的情緒漸漸的籠罩住了劉子山的身心，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戰，就是這麼一樣意義重大的戰役，此時，他的胸膛中充斥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不過這種使命感和緊張，卻讓他頭腦這個時候分外冷靜。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出征紀念手錶。
還差兩分鐘！
就在他的心下道出這句話時，在戰壕中卻是傳起了命令。
「準備！」
命令下達了！
「刺刀上槍！」
劉子山衝著下屬們輕聲命令道，伴著一陣嘩啦啦金屬撞擊聲。士兵們將刺刀裝上步槍槍頭，在裝刺刀時，宋青雲的手不住的顫抖著，以至於他甚至都裝不好刺刀，看著下屬的緊張，劉子山走過去，握著宋青雲的手幫他把刺刀固定好。
「謝謝……長官！」
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劉子山環視著周圍的戰士們。取出了腰間的****，這時他的臉色嚴肅起來。
「兄弟們，明天見！」
「明天見！」
在士兵們相互鼓勵時，在劉子山先前呆著的那個狹小的掩護所內，一名電話兵用手遮住電話，突然電話中傳來兩個字。
「禿鷹！」
這是出擊的行動代號。禿鷹是食屍的猛禽，這或許代表著出征的突擊部隊將在屍海中穿行，在電話兵得到命令後，他立即半轉過身拉下一旁的開關，接著。戰壕內亮了一個個綠色的小燈，這是遠征軍特意準備的，不需要哨子，不需要口頭的命令，當綠燈亮起的時候，就是他們出擊的一刻。
深深吸了口氣。劉子山在戰壕裡面低聲說道。
「全體都有！」
原本站在戰壕兩側的弟兄們都開始檢查對方身上的裝備，此時他們身上的呢絨軍裝上面已經都擦上了許多爛泥，武器的鋼鐵部分和帶著蒙片鋼盔也都一樣。今夜星光黯淡雖說德軍不斷的打出照明彈，但是在無人地帶上有著這麼多彈坑進行掩護，還是有把握的，只要他們能和環境混成一體，就能夠突破德軍的陣地。
此時，在士兵們的身上。爆破筒被放在了最順手的位置，後腰處的手榴彈大都被擰開了引信蓋，甚至就連他們的右手也握著一枚手榴彈，連著拉火索的拉火環被扣在右手小姆指上，只需要臨近一甩就可以甩出手榴彈。
看到下屬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劉子山用力的一揮手。
「第一排，轉身背後！」
過深的戰壕只能通過梯子上去，第一排指的是背對梯子的戰士，接到命令的他們轉過身，扶著梯子準備離開戰壕，這時已經不需要再次傳達命令了，在過去的幾個小時中，命令早就不止一次的傳達給了每一個官兵——出擊！滲透突襲不成轉為強襲，各單位按照原定計劃執行！
接到命令後，劉子山用語調低沉的看著左右的兄弟們：
「兄弟們！多的話我就不說了，跟著我！」
士兵們默默不語的在夜色當中靜靜的看著長官。
出擊吧！
勝利或者死亡！
深吸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和其它各連排的軍官一樣，作為三排排長的劉子山率先攀上梯子步出了戰壕，在出戰壕的瞬間，他便趴倒下去，沒有驚起半點的響動。他向前爬了幾步舉著自己手中的衝鋒鎗，回頭看著弟兄們紛紛步出戰壕，隨後又看著對面德軍的陣地。
此時，夜色中無數人影都悄悄的從戰壕中爬了出來，那些一閃而過的黑影瞬間就消失於兩軍陣地間的無人地帶，那些滿是雪水的彈坑、泥沼這會則成為這些黑影的最好的掩護。
在不過一公里的位置上，一共佈置了三個突破點，每個突破點都配有一個突擊連，而在突擊連後方，還有兩個作為預備隊的突擊連，雙方出擊間隔為十秒，這意味著，這次突襲或者強襲將分成三個波次，如海浪沖周浪堤一般，最終徹底突破德軍的陣地。
在部隊出擊之後，突擊部隊幾乎如法國大蝸牛一般，緩慢的向前蠕動著，一分鐘，甚至只能蠕動數米，而漆黑的夜幕則掩蓋住了這些官兵們的身影。他們動作極為緩慢，甚至當他們滑入彈坑，滑入那些冰冷刺骨的雪水之中時，亦不會激起任何聲響，當他們出擊的時候，作為總預備隊的第二團、第三團的官兵們，則紛紛站在梯子上、空彈藥箱上屏息凝神的看著兄弟們的行動。
這完全是一次東方式的奇襲！
正如中國兵書上記載的「人銜枚，馬摘轡。」的靜寂一般，對於夜間偷襲，最為重要的就是靜。不在乎慢，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靜，靜到沒有一絲聲息，只有如此，才能避過敵軍的警戒哨。
當近六百名遠征軍官兵在彈坑和冰冷刺骨的雪水、泥沼中蠕動著的時候，在他們的前方德軍的陣地上卻沒有任何動靜，而在天空上偶而的會有一發照明彈升起，接著照得大地一片慘白。每當所處的位置被照明彈照亮時。原本在泥沼間蠕動著的官兵們，便會立即低下了頭將自己的臉埋在爛泥當中，甚至將身體完全沒於冰冷的雪水之中！
呢制的軍衣早已被冰冷刺骨的雪水浸透，正在匍匐前進的劉子山和他的兄弟們一樣，此時都完全拋開了一切念頭，他們的眼中只剩下了一個事物。那就是前方的德軍陣地，他們唯一的願望就是把軍旗插在那裡，那面十八鐵星軍旗是遠征軍出征前，湖北省贈送的曾於武昌飄揚的十八鐵星旗，那面旗曾經改變了那個國家。而現在，他們卻在讓這面改變整個國家的軍旗，在歐洲高高飄揚，用那面旗去改變世人對中國、對中**隊的感官。
「上帝啊！」
透過觀察哨的潛望鏡，法?內盧爾少校仔細的盯視著戰場，儘管現在戰鬥還沒打響。他卻已經完全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幕驚呆了，甚至於在他離開潛望鏡，休息眼睛時，打量著身邊的中**官們，神情也發生了變化。
雪水有多冷，他當然非常清楚，別說是將自己的身體完全沒入雪水，任由冰水浸透自己的軍裝。就是他無意中踏在冰水中，一丁點冰水浸入靴中，他都會凍的渾身顫抖著，不停的咒罵著，寒冷本應該是人的意志無法忍耐的，可是現在，在無人地帶中，那些即便是仔細觀察也很難發現的中國官兵，卻完全改變了他的這一印象。
「你們一定能打贏！」
只是這一看似再簡單不過的發現，就讓內盧爾少校用激動的言語衝著周圍的中**官們說道，可是他發現，這會卻沒有任何人理會他，沒有任何人注意他，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無人地帶中，不可覺察的蠕動吸引著，為此，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德軍的陣地，無論此時如何的寂靜，最終，這靜寂還是會被德軍陣地上的槍炮聲所打破，此時他們都緊張的喘不過氣來，他們清楚的知道，儘管在字面上，防禦那些的德軍兵力相對薄弱，但是相比於三個連一個營的突擊部隊來說，德國兵力還是非常強大的，而且還有工事優勢以及火力優勢！
如果德軍哨兵發現無人地帶中那些蠕動著前行的士兵們，一但突擊部隊被發現，那麼偷襲就要立即轉為強襲，那時突擊部隊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將是極為慘重的，而更為重要的是，到那時，他們還有機會能夠佔領德軍陣地嗎？
一但德軍有了準備，一但德軍作出了反應，一個團兩千多名官兵發起的強襲，即將衝上那個浪堤，巨浪也有可能被打散，到那時……到那時……這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甚至在心下向世間的一切神佛祈禱著。
「願上帝保佑他們！」
見一些軍官似乎是在祈禱，內盧爾少校也開始在心下為這些來自東方的軍人，異教徒祈禱著，他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麼緊張，同樣也從未向現在這樣，去佩服一群人，不為其它只為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法**人永不具備的精神。
在死一般的靜寂之中，在無人地帶中，有那些在緩緩向前蠕動著的，如幽靈一般的中**人們攜帶著各種武器，如暗夜幽靈或者地獄死神一般，靜靜的衝出地獄，朝著人間，向著德軍的陣地撲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