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國,一個春天的開始 第306章 文刀(求月票!) 文 / 無語的命運
汽笛聲中,一輛「奮進」2型機車拖曳著十數列「藍鋼車廂在津浦線上隆隆地前行著,這列「藍鋼快車」並不是因隴海鐵路、津浦鐵路、關內外鐵路年初加入國際聯運快線而投入使用,而是津浦線鐵路提速的結果。
產自連雲港的「奮進」2型機車是連雲港機車製造廠在年初時,為鐵路加入國際聯運而特意研製的,拖曳二十節藍鋼車廂時速超過80公里,可以說是整個國際聯運線上速度最快的客運機車,也正因如此,才會接到美國太平洋鐵路公司多達二十輛機車定單。
對於國人而言,無論是帶有「國際聯運」標誌的「國際聯運藍鋼」或是帶有隴海、津浦路局標識的「藍鋼特快」,都像征著高速與舒適。
與普通列車不同,藍鋼車廂採用的是全封閉車廂,冬季供應暖氣、夏季供應冷氣,在列車運行時車廂內始終保持26攝氏度,這對於國人而言,乘坐藍鋼快車無疑就意味著舒適與享受,當然因為價格的關係,藍鋼特快,從來都是有錢人的專屬。
此時列車已經使過了山東的山區,進入了黃淮平原,眼睛由近及遠向遠方平鋪出去,遠眺著地平線消失在蒼茫的遠處。在天地交際處,是煙靄色的一種茫茫,就像一堵褐色的牆頂天立地於天地相交處,也許哪裡是一個或是一片村莊,並且還密密麻麻的長了很多落了葉的樹木。向地平線盡頭眺望著,遠方顯得是那樣的朦朧和神秘,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初冬的平原,色彩很單調,土黃是渲染這個畫面的主色調,在這個基調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點綴。加上灰濛濛陰鬱的天空,使得天地之間都充滿了一種沉悶和壓抑。
火車不停的向前飛奔著,映入眼簾的景色也在不停的發生著變化·就像不停變換著場景的銀幕。一大片棉田飄然而至視野之內,這片棉田就像一個微縮的森林景觀,是那樣的茂盛、稠密。零星被遺漏掉的棉花,雪白的綻放在一片黑褐色當中·像夜幕中的點點繁星。
與普通車廂不同,車廂夾層裝有隔音板、車窗加裝雙層玻璃的藍鋼車廂裡面,一片的安靜。除去偶爾感覺到有些輕微的晃動感覺,乘客幾乎很難覺察出來列車正在鐵路上行駛著,餐車內,三三兩兩的富人和外國人在那裡一邊用餐,一邊交談·人們談論的焦點卻離不開戰爭,不是歐洲的戰火,就是魯蘇兩省的硝煙,在這個全世界都燃起戰火的時刻,人們的話題永遠也離不開戰爭。
用餐時,餐桌上的餐盤紋絲不動的樣子,著實讓黃興對這藍鋼特快生出了好感來,和之前他所乘座的津浦路上那種行車的感覺比起來·這裡都已經就像是在房內一般,很舒服,而這讓人心覺愜意的溫度·更是讓人有一種置身春天的感覺。
「此次去連雲,那李致遠待不待見我們,還是一說啊!」
對於連雲港之行,黃興倒是沒多少底氣,原因非常簡單,眾所周知,在「二次革命」時,李致遠高調反對「以武論是非」,而其最後策反江蘇陸軍各師,正是出於「絕國人此後以武論是非之心」。
按照他的說法是「以武論是非先河一開·中國將陷四十年戰亂而止,億萬黎民何罪,卻因政見不同,而陷生靈塗炭之境!遭兵火之劫!」
有人說他李致遠是「嘴上的漂亮文章」,直動手起來也是一個心狠手辣、毫不客氣的主,他們作出這個評價的觀點很簡單·就是從其「二次革命」期間策反各師的舉動中可見一二,可黃興卻覺得事情絕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黃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用餐布拭去嘴角的牛排湯汁,何海鳴故做賣.弄的擠出些笑容。
「問題不在他李致遠如何想,將來的問題根本是在大總統想如何!」
兩句話的後後三字雖同,但意思卻截然兩種意思,瞧著似在沉思的黃舉,何海鳴又繼續解釋道。
「現在連雲港,工廠數百家,工人逾二十萬之多,連雲雖是免稅,然每月收取各種費款卻多達百餘萬元,而李致遠名下又有**公司所屬三十六家公司企業,其中僅連雲鋼鐵公司,目前每月獲利即高達數百萬元,論其財力,李致遠絲毫不遜於袁世凱!」
一直以來,國民黨同袁世凱數度交手,最終都敗在「錢」上,即便是當年「二次革命」若非因「錢」而意圖染指連雲,又豈會有後來的李致遠的報復,也正因如此,何海鳴首先才會從錢上說道起來。
「財力不遜於其,而軍力更不遜於其,江蘇陸軍雖為江蘇,卻是姓李,過去大家只是猜,可膠澳事變之後,卻無人再疑此事,其又利用膠澳事變,順理成章的擴建陸軍,以江蘇陸軍現在十個師的兵力,與袁世凱可謂半斤對八兩。」
拿起餐桌上的高腳杯喝一口杯中的白開水,何海鳴的面上帶著些嘲弄之色。
「李致遠愛國,世人皆知,可他這次卻把自己的家底暴露無遺,有充足財力為後盾,又有十師陸軍為其張目,再有民心為其用,怕袁世凱再是大度,也難對這樣的人放不下心啊!可以說,咱們現在去連雲港,大總統那邊恐怕已經睡不踏實了!」
何止是睡不踏實,在何海鳴看來,大總統沒準現在已經寢食難安、如刺在心了,剩下的就是在將來加幾把勁、燒幾把火了。
「咱們去連雲,李致遠不待見也得待見,先不說自膠澳事變後,多少有識之士前往連雲,投身淮海經略使公署,單就是枚叔先生在那,他李致遠都得見得咱們,無論是公開或是私下,大總統的疑心病一生……」
冷笑之餘何海鳴端起高腳杯,喝著那微涼的涼白開水,那面上的冷笑中帶著些得意,很多時候殺人並不一定要用刀,用刀殺人的是那是莽夫,用腦的才是智者。
本來這車廂內的溫度很是宜人,可是在聽了何海鳴這一番話後雖不是針對自己,但是黃興卻直覺得背脊都涼了。雖然說黃興的書讀得不太好,但他畢竟出身書香世家,一部二十四史,他也讀過不少,何海鳴這番話,若說要在中國歷史上找例子那是俯首可拾的,在歷史上,這種反間計不知道害死了多少賢臣名將,不知多少賢臣名將,未死於敵人,反倒死於他們所忠的朝廷之手。
此時,黃興再看著在那侃侃而談的何海鳴,看著這位湖南同鄉一時間,很難再把他同自己所熟悉的那個人聯繫起來,過去在他看來差點被滿清在武昌砍了腦袋的何海鳴全不是那種玩弄陰謀之輩,他是軍人,怎麼可能會定出這樣的計量?
覺察到克強先生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何海鳴於心下苦笑一下,陰謀人人會用,只不過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何時行以陰謀,行以詭計。
「若是真是如此,到時,只怕李致遠所臨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束手待斃、二是……」
儘管在某種程度上那或許是自己所期待但話到嘴邊黃興卻是說不出來了,二就是以武論是非了,儘管將自己視為軍人,但是黃興卻不願見中國再演以武論是非之事,有些事情一次也夠了。
事實上,上次敗於李致遠之後對那個年青人,和孫先生提及其時的「咬牙切齒」不同,他的心下沒有一絲恨意,或者說根本就談不上恨,戰場之事何恨之有,更何況他也有他的道理,相形之下理虧的還是自己。
而再見其收復膠澳,為保國利不惜一切的舉動,黃興的心裡倒是生出幾分相形失色之感,可現在,自己這些人朝連雲港一去,卻等於把他逼到了一個「生死兩難」之地。
「這次去連雲,他若是不見我等,無疑自食「團結一致」之言,若是見我等啊!大總統那邊……」
何海鳴笑搖著頭,面上的得意之色卻於此時消失於無形,最後不無遺憾的說道。
「克強先生,有時候,人總得去做他們並不願意做的事情!」
現實就是如此!
心下感歎之餘,何海鳴把視線朝著車窗外投去,望著那一塊塊套種的棉田,整個人便陷入沉思之中。
「爹,算算時間,那群國民黨人也快到連雲了!」
在居仁堂內,剛從府外回來的袁克定有些擔心的說道,和袁世凱不同,在他看來,即便是那些國民黨人有的在「民族大義」的感召下回了國,可他們仍然是亂黨,而現在這些亂黨又去了連雲,這居心不可不謂之叵測了。
瞧著兒子那副緊張樣,袁世凱在心下有些失望的長歎之餘又向兒子交了底:
「克定,咱們一直都有一個大敵人,那就是國民黨,嗯,應該叫革命黨。膠澳事起後,孫黃分裂,黃興等人回了國,現在孫文還留在國外,他們隨時都會伺機報復,這次還和日本人勾搭在一起,可以說,有此一事,再加上以黃興為首的國民黨中的軍系人物紛紛回國,孫文等人至少在短期內算是不足為懼了!」
袁世凱在說出這番話時,面上帶著些得意,膠澳事變帶來的效果是難以估量的,至少在打擊革命黨上,可謂是遠超十個師,現在舉國上下,誰人不知革命黨人勾結日人,意欲為其傀儡,可謂是民國之石敬塘。
「爹,雖是如此,可也不要小看了革命黨,他們的力量還是很大的!」
袁克定的話卻沒換來袁世凱的贊同,袁世凱只是搖頭說道。
「革命黨的力量是很大,可他們卻忘了,現在舉國可謂是人心思定,孫文的二次革命,為什麼舉國皆贊同中央,原因就在於人心思定,商人無意輸餉、士紳不予支持,這革命如何能成?現在,最關鍵的就是人心,你爹我當年是靠著人心,重回中樞,出任總理大臣,又靠著人身成為了這大總統。這國內各界的態度怎麼樣,你清楚嗎?」
爹的話倒是讓袁克定一愣,在他看來,當年爹是靠著「北洋軍」怎麼今天又扯到人心上了。「大致瞭解一些,爹說人心思定倒也不假,各界雖說無意反對膠澳之事,但卻也希望膠澳事變能盡快平定·自歐戰爆發,國內經濟大為好轉,報紙上●提到,一些工廠剛一開工,利潤即超往年同類工廠數倍,兩月之利可抵過去一年之利……」
在袁克定談起此事時,袁世凱含著雪茄想了很久·然後才開口說道。
「若是沒有李致遠的先見之明,又豈有那些紗廠、織廠、麵粉廠的大獲其利,這次不知有多少人對他是承情不盡啊!」
父親的稱讚卻讓袁克定的眉頭一跳,接著他又不無輕蔑的說道:
「他不過就是運氣好罷了,當初想多賣機器,誰曾想卻碰到歐戰,這承情,也是承老天的情啊!」
「你啊!」
搖著頭·歎著自己這兒子腦子還沒開竅,袁世凱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再緩緩地吐出來。
「要是你能有李致遠兩分之能·你老子我也不會······罷了!承情不儘是好事」
先前的訓斥讓袁克定神情有些窘迫,又聽爹說商人對其承情是好事,反倒有些糊塗了。瞧見兒子沒弄明白自己的意思,袁世凱便皺眉解釋道。
「嗯,現如今,舉國人心思定,若是膠澳事變有得妥善解決,既便不由政府引為,面實業之暴利,舉國上下必將大倡實業·而舉實業又需時局之穩定!」
袁世凱的左手在沙發上輕輕地拍了下,臉上帶著一絲得意。
「到那時,人心思穩,就可為我所用,明天,這報紙上會登出我同日本公使的談話·那日置益想行反間計,你爹我就借他的手,施這個反間計,回頭你去找些人,請他們專門寫一些關於這方面的文章,也在報上登出來。」
「是!」
雖說還不明白爹要用的是什麼法子,但袁克定還是恭順的應了下來。
而袁世凱又在沙發上拍了一下。
「大家常說,那個什麼借刀殺人,可他們卻不知道,這刀不一定非要是鋼刀,文刀也能殺人,文刀殺人,要借勢!」
瞧見袁克定一臉迷茫狀,袁世凱的眉頭一皺,他這榆木腦袋就是不開竅啊!
可這會袁克定卻是興趣大增,便有些疑惑的問道。
「爹,這借文刀殺人和日本人有什麼關係?」
雖說惱著兒子榆木腦袋不開竅,可袁世凱卻並沒有解釋,有些事情還是讓他自己去悟出來的好,別人教的總趕不上自己個悟出來的。
「這件事,你好好辦,看看找幾把好文刀!」
見爹無意解釋,袁克定明白爹是想讓自己悟出其中的道理,於是便點頭應道。
「我想這事叫楊皙子去做。」
在他認識的人中,論起文筆來,最好的也就是楊度了。
「楊度這個人書獃子氣太重,不過倒是一把好文刀,他能體會其中的意思,也知道如何去辦這件事,就是不知他願不願意幹。」
「他願意幹。」
一見自己的推薦的人選得到贊同,袁克定便興奮地說道,
「楊皙子的書獃子氣是重,但他的官癮更重,而且他對李致遠一直懷恨在心,自然願意當這把文刀。」
見兒子多少開了些竅,知道看人了,袁世凱便笑了笑說道:
「楊度這個人聰明是聰明,但有點聰明過頭了。情緒易波動,興致來了,熱得可以燒開一壺水;興致去了,冷得可以結成一塊冰。楊度其人偶爾用用可以,不過他不是什麼大器之材,更談不上是棟樑之材,也就是幕僚之能吧!」
在用人、看人上,袁世凱的眼光一直有自己的獨到之處,而這也正是他希望袁克定能學會的。,
「父親教導的對。像楊皙子這樣的人才多得很,棟樑之才豈又能輪得到他。」
生怕淡了爹對自己的好感,袁克定又繼續說道,
「若是單以棟樑之材,那李致遠倒算是棟樑之材?」
「嗯,你能看明白這點就不錯了,人才和棟樑之材不同,前者為人,後者為用,楊度非用之材,這件事,我不便出面,這事由你去辦,你放手讓楊度去幹,他明白我的意思,也知道怎麼去辦,火弱了、過了,都不合適。這點你明不明白?」
袁世凱盯著兒子吩咐道。
袁克定沒有父親縱橫捭闔的才具和吃苦耐勞的習性,卻學到了父親機巧權詐翻雲覆雨的手段,對父親的這個吩咐他自然心領神會,忙說道。
「父親考慮的是。這件事,父親完全不要出面,由兒子指使楊皙子、梁燕孫他們去辦。到時候,父親您就只管著在一旁看這文刀如何殺人就行了。」
「克定,你還是沒明白,不是文刀殺人,而是文刀卸甲!」
「是!孩兒明白了!」
父子倆促膝而談談了大半夜時間,直到最後,待袁克定離屋後,袁世凱卻看著滿天的星斗,似自語的說道。
「致遠老弟,本大總統可是在京城對老弟是翹首以待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