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0章 老闆】 文 / 流年如妻
從牛家大院出來,時間尚早,吳普直接撲到「東新居」爛尾樓,果然在這兒找到了李鐵。
聽過吳普直入主題的開場白,李鐵驚訝地半天沒能愣過神兒來。
「你是說,政府準備將這棟樓收回去了?」
吳普道:「政府壓根兒也沒有將這樓放出來過,你們鳩佔鵲巢,屬於非法侵佔,只不過現在政府對這塊地方上了心,想將它們用做正當途徑。」
「娘的——」李鐵惱怒地咒罵一聲,神情沮喪,「這塊破地方能用來做啥?三間鞋廠,一間水泥廠,一家傢俱廠圍在周圍,整天整得烏煙瘴氣的,政府還指望誰將這塊地拿去幹啥?這些腦袋遭驢踢的,這不砸老子的場嗎?」
吳普笑道:「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法留住這塊地方。」
「你說真的?」李鐵狐疑的將吳普望一陣,繼而搖搖頭,道:「老子這功夫沒心思開玩笑。政府要幹事,難道讓老子拿刀跟政府對著幹?」
「如果你不想活了,那倒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李鐵大眼一瞪,罵道:「別尋我開心,老子這會兒是真上火了。」
吳普拉過一張矮杌子坐下,看著焦急上火的李鐵,問道:「鐵哥,咱談點實在的,你坐下,成麼?」
李鐵愣一愣,也拉過一張矮杌子坐下,仍舊很是光火,道:「想談點啥?先說好,再尋老子開心,老子就真火了。」
吳普不理會他的埋怨,稍稍理一理思緒,道:「你的理想是什麼?」
李鐵驟地瞪大眼睛,半晌才將頭一埋,苦笑道:「像我這種人能有啥理想?要真說想幹成啥樣兒的話,老子就想在南城區這塊土地上做幾天道上的土皇帝,能讓手底下的兄弟有錢掙有酒喝有女人玩。」
吳普道:「別整那些虛的,說點實在的。」
李鐵抬頭望著樓外不見月光的夜色,道:「好吧,我心底確實有個美好的夢。很小的時候我媽就沒了,我也不太記得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愛唱歌。隨時隨地都在哼著歌,我睡著的時候她哼著,我醒著的時候她也哼著,做飯的時候哼,洗衣服的時候哼。反正我就沒見過她不哼的時候。
我也不知道她的歌究竟唱的好不好聽。她每次哼的不太真切,但是感覺很好。後來稍稍懂點事,我就想將來長大了一定要開一個可以唱歌的地方,讓她想怎麼唱就怎麼唱。
可是現在不用了。」
真情流露的李鐵臉頰上滑下兩顆淚珠。吳普沒料及簡單的一問會牽動這個硬漢子的傷心事。同時他也極為感動。男人肯當著另一個男人流淚,那說明他真的把你當做了不可割捨的手足。
滿打滿來算與李鐵見面不超過三次,可就是這為數不多的次數,他就將自己當做了兄弟……
吳普輕輕一歎,拍拍李鐵,道:「我不是有意觸動你的傷心事。也沒有想到你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我想伯母知道你有這份心,她會開心的。」
「那你呢,有什麼理想?」李鐵抹一把臉,盯住吳普轉移了話題。
「今天不談我的理想,只談你的。」吳普笑笑,並不接招,「也就是說你的理想是經營一家歌廳,因為現在伯母不在了,所以你放棄了這個理想,是嗎?」
見吳普不順著自己的話走,李鐵也不太在意,道:「倒也不是說放棄,只是那玩意兒確實離我太遠。這些年在南城區廝混,今天和這個鬥鬥,明天和那個鬥鬥,人得罪了不少,局子也進了無數回,早他媽爛了。那理想,就先留著吧。」
「呵呵。」吳普笑笑,他已經知道了李鐵的真實想法,這個硬氣的混子不缺乏拼勁兒,缺的是一次機會而已。
「李鐵,你覺得如果將這『東新居』做成一個歌城怎麼樣?」這次吳普直接叫出了李鐵的名字,也不管李鐵的愣神,只是直勾勾的盯住他,目光凌厲如刀。
李鐵被吳普盯著,心頭不自主地顫了顫,那目光中透出的氣勢逼人。他並不陌生這種目光,一年前一個擁有通天手段的道上人物來清河,他遠遠地瞥了一眼,那大人物正好看過來,其目光仿若一把寒光閃閃地大刀迎面砍過來,充滿了冷冽凌厲的氣息。
李鐵永遠忘不了那種氣息,有一段時間天天齜著牙瞪眼,他希望能夠瞪出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可那氣勢豈是隨便瞪瞪眼就能瞪出來的?
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時隔一年,竟是在一個十六歲少年的身上再次感受到了這種氣勢。他心頭的震驚無與倫比,同時非常沮喪的認識到一個事實,眼前的少年很有可能並不是那麼尋常。
見李鐵沒有回應,吳普又道:「這幢樓地面上的樓層全都只有空架子,利用率不大。但是地下三層卻可以大加利用,用來做ktv再合適不過。自然,周邊環境是需要考慮的因素之一,的確噪雜了些,但這於歌城本身並沒有太大影響。南城區如今還沒有比較上檔次的量販ktv,只要能夠做出一家規模不小的來,周邊的這些工廠自然就會被清退出去。」
「當然,這些是很久以後的事。如果真的要做,我們先要考慮現在。剛剛來的路上我看過了,這裡的環境雖然不好,但是交通卻非常便利。至少有四條路可以通到這裡,分別連接好幾個大型小區和市場。而且咱們還佔有一個較為便利的優勢,你在南城區的名氣頗為響亮,你手下那些混子以市裡幾所高校的學生居多,然後就是剛剛畢業在社會上待業的小青年。這些人其實可以作為一批較大而且有保障的客源……」
吳普侃侃而談,很快便把將「東新居」改成ktv量販的好處細細數了出來。這一細數下來,李鐵的眼睛瞬即亮了。
按照吳普的闡述,這簡直就是一件穩賺不賠的生意嘛。
李鐵被說動了,被說的熱血沸騰,再打量這棟樓的時候,他仿若看到了白花花的一堆大票子。只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道:「我這些年也倒騰過一些小生意,你說的這些都挺有道理,可是將這麼大一棟樓改成ktv,投資得多大去了?」
吳普在來的路上已經在心裡粗略的算了個大概,如今還沒有跨越新世紀,新一輪的經濟飛躍還差那麼一點點時間,打造一家上檔次的ktv,一百萬緊巴巴的就能湊合下來。
當即將這個數字報了出來,李鐵卻驚得直接從矮杌子上跌了下來,「你他娘的又尋老子開心咧,一百萬,一百萬老子沒有——」
說著他從地上爬起來,氣惱地翻出身上所有的錢往地上一扔,「看清楚了,這是老子全部的身家……」
吳普好整以暇地挪挪屁股,低沉一喝打斷他的咆哮,道:「坐下,我沒有說完。」
「老子——」李鐵仍舊氣惱,聽到吳普的輕喝,喉嚨裡剩下的話生生地嚥回了肚子裡。這一聲輕喝使他再次想起了一年前見到的那個大人物。
那個大人物如今也才堪堪二十歲,可就是這樣一個年輕的傢伙,一舉一動間卻帶著令人不可抗拒的上位者威嚴,使人不敢違逆。
而此刻,在吳普的身上,李鐵豁然再次看到了這樣的氣勢。
李鐵十三歲就開始在社會上打滾,什麼樣的人沒有接觸過?自然練就了一番識人的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安然地在清河市的地頭混到現在的地位。一年前的那個大人物身後有通天的背景,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所以不到二十就在道上立下了威名,這無可厚非。
這個社會不乏大背景的人,那個大人物有大背景,自小受環境熏陶,所以舉動間便有不怒自威的氣勢。而眼前的少年身上亦有這樣的氣勢,那麼,這個少年為什麼就不可能擁有通天的背景呢?
李鐵越想越心驚,他不會去猜測一個擁有通天背景的人物為何會看重他,也不會去猜疑吳普究竟擁有什麼樣的背景。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他早就明白怎樣謹守本分。他在意的只是這是一個機會,以及怎樣去把握住這個機會。
他的性格果決,如是一想,當即鄭重地坐下來,道:「如果有一百萬,我保證能把攤子拉起來,而且絕對不會虧了。
吳普大致猜到了李鐵前後態度變化的原因,淡淡笑道:「單是不虧並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不過現在談結果顯然早了。飯要一點點吃,路要一步步走,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說。」
李鐵道:「只要資金到位,其他的門路都由我來打通,一個月足夠了。」
吳普道:「資金不是問題。但是有些地方你直接出面顯然不行,你這張臉在南城區太熟了。找一個人來充門面吧,形象好一些的,最關鍵的要可靠可控。」
李鐵咧嘴笑道:「這個好辦,我大哥就行。」
見吳普蹙眉,他趕緊解釋道:「我大舅的兒子,三十六歲,已婚,在廣州打工,人本分的很。」
吳普略一沉吟,道:「以最快的時間找他回來,在官面上有個交代。另外,這張折子你拿著,該打點的門路你去打點,該準備的事情盡快著手準備。」
吳普言簡意賅的將一些事情安排結束,隨手遞過一張銀行存折,上面是今天剛剛存下的三十萬。
若說李鐵先前心裡還有些許猶豫的話,看到存折上一長串的零以後,他頓時堅定了念頭。同時間,他仿若已經看到自己在清河市崛起的一幕。
他是個耿直的漢子,捏著這一份機遇,他也看到了吳普對其的信任。所以並不在意對方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他站起身來真摯的對著吳普鞠了個躬。
「往後,你就是我的老闆,有事你儘管吩咐。」
吳普微微側了側身,現今所有的路才剛剛開始,接受李鐵的鞠躬為時尚早了些。
然後兩人又細細的斟酌了一些細節問題,走出「東新居」時,已是深夜。吳普便再沒去別的地方,逕直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