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146大進軍1 文 / 克裡斯韋伯
段凝見眾將對于歸降並不反對,心中不由得暗喜,趕忙對李從珂笑道:「陛下如此寬厚,我等罪臣實在是感激不盡,只是數萬大軍,無論是遣散還家還是分編易幟都不是倉促間能夠搞好的,還需些時日,還請殿下見諒,在陛下面前提我等分說!」
李從珂見段凝如此回答,心中也不禁暗喜,他也沒想到招降之事這般順遂,趕忙笑道:「那是自然,不過黎陽、延津二地彷彿,段公須得快些交接,免得生出變故來!」這兩地乃是黃河上的重要渡口,若不將其控制在手,李嗣源在汴京只怕睡覺也睡不安穩。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段凝趕忙應道,說話間便招來軍使,派其趕往李從珂所說的兩地,讓其與晉軍交接,此時完畢之後,段凝便親自引領李從珂察看部伍,輜重,只見數萬梁軍不戰而降,甲仗堆積如山,李從珂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暗忖道:「朱友貞任用段凝這等鼠輩為將,其國豈有不亡之理!」
段凝在前面帶路,如何知曉身後的李從珂心中所想的,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想方設法討得眼前這沙陀漢的歡心,待到清點查閱完降軍之後。段凝諛笑道:「殿下忠於王事,一路來想必辛苦了,末將備得薄酒,還望賞個薄面,讓末將為諸位接風洗塵!」
李從珂心中冷笑了一聲,但他也知道「受降如受敵」的道理,若是崖岸自高,搞的對方惱羞成怒,反倒壞了義父的大計。想到這裡,他拱拱手笑道:「也好,那邊叨擾了!」
「請!」段凝趕忙伸手延請。一行人回到府衙,只見後堂上早已佈置停當,段凝讓李從珂坐了首座,自己在一旁打橫作陪。李從珂的隨員和粱將們在兩廂坐開了,段凝見眾人坐下了,輕擊雙掌,酒餚便如同流水一般送了上來,李從珂為了活絡氣氛,第一個站起身來,舉杯道:「列位,雖然以前大家各為其主,多有仇怨,但以後便是一家人了,也是萬千之喜,來,某家先滿飲了此杯!」說到這裡,李從珂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堂上眾人也紛紛滿飲了杯中酒,所不同的是,李從珂的隨員們個個臉帶傲色;而粱將們則一個個動作遲緩;唯有段凝一人滿臉喜色,倒好似當真覺得是大喜事一般。
酒過數巡之後,場中氣氛也漸漸活絡起來了,李從珂與段凝二人都存了拉近距離的心思,在他們兩人的努力下,在粱晉雙方的隔閡也漸漸消融了。這時段凝遣人搜羅的十餘名女樂上得堂來,載歌載舞,在美酒和女色的烘托下,堂上眾人也漸漸熏熏然,一時間忘了坐在對面的不久前便是生死相博的仇敵。
次日,李從珂便遣人返回汴京向李嗣源通報自己受降成功,自己留在封丘收編粱軍,而段凝則緊隨其後,百般慇勤,幾天下來,李從珂對其的印象也大為改觀,覺得這傳說中的佞臣也不是那麼可惡,處事幹練,言語可喜,處處都想在前面,將自己捧得舒適無比,比起自己原先那些言語粗魯,一身馬糞味的手下,是要強上百倍了。
五日後,李從珂已經將梁軍整編的事情弄出了一個眉目,也完成了酸棗縣內黃河岸邊要點的控制,便準備依照他出發前李嗣源佈置的方略,一路向西,經過滎陽、成皋、鞏縣所在的低山丘陵。進入洛陽盆地,控制西京洛陽,然後控制洛陽城北的重要渡口孟津,尤其是河陽三城,以控制浮橋;向西則佔領宜陽,硤石,澠池、新安等要點,如果有餘力,則繼續沿著黃河南岸向西,攻取陝城,函谷,完成對整個函谷通道的控制。以利於下一步對關中的經略。這樣一來,李嗣源本來據有的河內、冀南、粱地、洛川這幾大塊便完全連成一氣了,李嗣源本來是晉軍首將,對於河東所據有表裡山河,居高臨下重要戰略優勢十分明了。他現在據有的地盤,幾乎和當年朱溫所有的地盤重合,所計劃的方略則是效仿朱溫故智,先經略關中,然後從河內出軹道、關中渡蒲津兩路夾擊進攻河中,佔領河中之後再多路並舉,從太行山兩側同時進攻河東,使人口兵力較少的河東無力抵抗。對於開封以南、淮河以北的大片土地,李嗣源不準備投入大量兵力進攻,而是只打算派出使者招撫,滿足於地方勢力的表面臣服即可,這樣一來可以專心於西北面的強敵,二來也可以避免和南面的吳國直接接觸,節約兵力。在李嗣源看來,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爭奪關中、河東,以取得對河東的夾擊之勢,至於一馬平川的黃淮大地,完全可以緩一步再說。
封丘縣衙,李從珂坐在首座之上,下面兩廂站滿了將佐,他剛剛得到了李嗣源的新任命——西京留守、西北安撫使,督領歸降他的五萬梁軍佔領洛陽,進而經略關中。第一次執掌方面的他竭力壓抑住心中的激動,表現出一副鎮定自若的大將風度,心中暗下決心,要抓住這次大好機會,做出一番事業來。
「陛下令我等西向,佔領洛陽,汝等新投我軍,須得全力奮戰,多建戰功呀!」李從珂沉聲道。
「喏!」兩廂的將佐沉聲應道,幾乎所有歸降的粱將心情都很矛盾,作為一個武人,在這亂世裡陞官發財的唯一途徑就是殺人建功,既然已經降了李嗣源,自然要為將來的功名富貴搏一把,這般說來,進軍洛陽是個好機會,但對方真的能像說的那樣不計前嫌,公平相待嗎?
「嗯!」李從珂滿意的點了點頭,猛的站起身來:「兵貴神速,馬上出發!」
在李從珂帶領著收編的梁軍西向的同時,留在汴京的李嗣源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梁國原徐州節度使,老臣敬翔突然發出檄文,歸附呂吳,為故主報仇,並聲稱吳國已經舉師北伐,號召梁國其他州郡起兵響應。
建昌宮,大殿之上,李嗣源身披黃袍,端坐在寶座上,氣度儼然:「眾卿家,徐州敬翔起兵之事,你們都以為當如何?」
中門使安重誨出列答道:「敬翔昧於天命,抗拒天師,當以兵討之,以儆傚尤!」
李嗣源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其餘人,其餘將領也紛紛出列發言,絕大多數人的意見都是出兵討伐,在這一點上眾人都形成了共識,只是出動兵力多少,派遣何人為將還有些爭議,不少晉將都要求出兵,在他們看來,這是個十分輕鬆的美差:敬翔雖然是有名的謀臣,但他在徐州只是相當於半流放,麾下既沒有精銳的士卒也沒有勇武的將領,而且汴京被破後,徐州守兵必然也是人心惶惶,如何能與剛剛攻破汴京的沙陀精兵相抗衡?至於檄文中提到的吳軍援兵,他們更是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已是十月份,秋水已過,河流水淺,不利於行舟,吳軍強大的水師根本無法北上至徐州,在這種情況下,吳軍又怎麼會投入大軍來到一馬平川,利於車騎衝突的徐州呢?就算有少量吳軍北上,也濟不得什麼事。
眾人正在殿上掙得不可開交,突然聽到一聲響,卻是兩旁的宦官敲響了雲板,幾個懂得些禮儀的知曉這是宮中肅靜的儀仗,趕忙停止爭論,回到列中。只見李嗣源沉聲道:「敬翔如此頑冥不化,寡人當親領大軍討之!」
殿上頓時大驚,安重誨第一個勸諫道:「一個老匹夫,如何勞動聖駕,老臣領一軍前往即可,至尊在汴京安坐即可,且待佳音!」
李嗣源笑道:「獅搏兔亦用全力,徐州乃淮北重鎮,敬翔又是梁國老臣,若是拖延時日,引得周邊郡縣相應,來年呂吳北上,便是大禍。從汴京至徐州不過六百五十里,可以汴水運糧,大軍徐行,十五日可至,十日破城,十五日返回,算來不過四十日即可,算來河東幽州也來不及出兵,汴京必安如泰山。」
眾將聽到這裡,心知他已經下了決心,只得齊聲應喏!
徐州,經過十餘日的行軍,呂潤性率領的三營新軍已經趕到徐州,拜敬翔的檄文所賜,一路上的州縣並沒有抵抗,並且提供了足夠的糧食,泗水兩岸,隨處可以看到正在清理河道的民夫,這是為來年吳軍水師由淮入泗所做的準備,從這一切來看,敬翔的歸降是有誠意的。沿途的風景都讓呂潤性萬分興奮,隨著離戰場越來越近,空氣中瀰漫著火藥顆粒和鋼鐵的味道,呂潤性逐漸從先前的那種灰暗情緒中走了出來,那種熟悉的緊張和興奮代替了先前的無力感,他磨掌擦拳的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彷彿一隻即將入場的鬥雞,興奮不已。
「降臣敬翔拜見殿下!」
呂潤性看著眼前這個頭髮斑白的老人,面容枯瘦,顯得顴骨格外突出,灰褐色的皮膚上滿是老年斑,那件紫色的官袍穿在身上,顯得裡面空蕩蕩的。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父親在自己面前屢次提到的那個老謀深算的敬翔?呂潤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見過與之齊名的李振,相比起眼前的這個衰頹的老人,李振就要顯得氣度雍然,形容俊雅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