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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第696章 楊劉4 文 / 克裡斯韋伯

    第696章楊劉4

    李存勖騎在馬上,身後的「李」字大旗被大風刮得獵獵作響,身後傳來有節奏的戰鼓聲。一箭地外,兩千餘名河東兵步卒正隨著鼓聲從西、北、南三面向梁軍營寨包圍過去,只留下東面空缺。由於被河水已經浸泡了幾天的緣故,梁軍營寨外的地面已經完全變成了泥濘地,河東軍士卒行走在其間,一步一滑,不時有人跌倒,從李存勖這邊望過去,軍隊的陣線扭曲的很,就好像一條在草叢中滑行的毒蛇。

    這是,梁軍營寨中突然出噴射出一條白煙,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與此同時,空氣中也傳來了隆隆的轟鳴聲,被這巨大的聲響所影響,前進的河東軍陣型有些混亂。李存勖疑惑的皺起了眉頭,轉身向自己身旁的那名叫邈佶烈的大漢喊道:「謝彥章在搞什麼玩意?我們且去看個究竟!」

    那漢子一把扯住李存勖的馬韁,大聲喊道:「這應該是梁軍的弩機一類的東西,大王還是在這裡靜觀便是,莫要傷了千金之軀。」

    李存勖大喝道:「生死自有天命,你若是怕死,在陣後便是!」說罷便一鞭便抽在那漢子扯住自己馬韁的手,對方吃痛鬆開了馬韁,李存勖一夾馬腹,胯下坐騎便向陣前飛馳而去。

    河東軍陣前,隨著一聲尖嘯,一發鉛彈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泥濘的地面好像一張軟床,吸收了三磅炮鉛彈巨大的衝力,耗盡了沖量的鉛彈無奈的在泥坑裡打了個滾,除了濺起了沖天的泥漿和碎草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影響了。

    安達福厭惡的啐了一口,將濺進口裡的泥水吐了出來,方纔那發擊中地面的炮彈將他從頭到腳濺了一身的泥漿,他噁心的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泥漿,睜開雙眼,這時耳邊的鼓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安達福本能的舉起手中的武器,一邊吶喊著,一邊向不遠的梁軍營寨衝去。

    「快裝藥,快裝彈!」謝彥章氣急敗壞的大聲喊叫著,一旁的梁軍炮手正忙亂的清洗炮膛,裝藥準備下一次射擊,對於方纔的第一次火炮射擊的效果,讓謝彥章頗為失望,雖然從彈著點濺起的滿天泥漿來看,這火炮的威力十分驚人,但可能是炮手太差的緣故,偏差實在是太大了,三發炮彈不是太遠了飛過了敵軍的行列就是太近了落在河東軍陣前,造成的最大傷害不過是濺了敵兵一身泥漿罷了。其實火炮射擊效果這麼差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梁軍炮手素質太差,還有一部分原因要歸結在謝彥章自己身上,他將掘開河堤使梁軍營壘外變為半泥沼地,這固然限制了河東軍騎兵優勢,也使得炮彈落地後既陷入泥中,無法使用跳彈殺傷敵兵。

    在謝彥章的催促下,那些梁軍炮手裝彈的速度不但沒有加快,反而因為慌亂出了不少差錯,眼看得耳邊的鼓聲越來越急促,而那些炮手們卻還火炮旁忙作一團,謝彥章只覺得頭疼欲裂。

    終於,在謝彥章的耐心幾乎要崩潰的時候,粱軍炮手終於重新裝填好了炮彈,謝彥章看了看寨外,河東軍已經衝到了寨牆旁,在他們兇猛的衝擊下,驚魂未定的梁軍守兵開始動搖起來,眼看就要垮下來了。謝彥章惶急的抬起頭來,想要找個顯眼的目標。突然,他指向約兩百步外的大旗下一隊人馬對炮手喊道:「看到那面大旗了沒有,這炮可以打到那麼遠嗎?」

    那炮手戰戰兢兢的答道:「打是可以打得到,只是沒什麼準頭了!」

    「好,就給我打那面大旗,只要打中了,我重重有賞!」謝彥章惡狠狠的喊道,壁壘外河東口音的喊殺聲越來越響亮了,而與之相對的守兵的吶喊聲卻越來越有氣無力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反正就憑這幾門銅炮也打不退寨外敵軍的猛攻,還不如賭賭運氣,說不定能夠打中什麼河東軍的緊要人物,還能迫使敵軍撤兵。

    河東軍大旗之下,李存勖坐在馬上,胯下的坐騎焦躁不安的刨著地面,顯然這頭好動的畜生已經被激昂的鼓聲和不遠處的喊殺聲所感染了,它的主人也是如此,李存勖的表現並不像一個即將獲得全勝的大軍統帥,反倒有點像老師限制住的頑皮漢子,他不時偷偷的打量身旁那個胡名叫邈佶烈的大漢,在發現對手用充滿警惕的眼光盯著自己時候,只得有些喪氣的又偏過頭去。

    正當此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厲嘯,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回事,李存勖胯下那匹健馬便倒了下來,緊接著其身後的河東軍帥旗也倒了下來,場中頓時人嘶馬鳴,亂作一團。

    混亂中,邈佶烈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用他渾厚的嗓門高呼道:「都別亂動,都別亂動,別讓梁賊鑽了空子,大王你怎麼樣了!沒事吧!」他跳下戰馬,衝到李存勖身旁,只見李存勖躺在地上,一條腿被沉重的戰馬壓在軀體下,雙目緊閉,臉色慘白,一副受創頗重的模樣。

    「快,快把戰馬搬開!」邈佶烈趕忙下令道,兩旁的親兵趕忙湧過來一起用力,將壓在李存勖右腿上的戰馬屍體搬開去,旁人這才發現那戰馬已經少了半邊腦袋,不禁咋舌驚呆了,這馬頭骨頗為堅硬,便是讓大力士用大鐵椎猛擊也沒有這般效果,也不知是何等利器才有這等威力。

    馬屍剛剛搬開,邈佶烈便衝到李存勖身旁,從腰間解下水囊,含了一口猛的噴在對方臉上,又猛掐了幾下人中,李存勖才悠悠醒了過來,慘呼:「痛殺我也!」邈佶烈趕忙問道:「大王,你感覺如何?」

    「大腿,還有右腰都痛得厲害!」李存勖的嗓音很微弱,一副隨時都會昏死過去的模樣,邈佶烈目光轉向對方的右腰,只見一根斷槍頭刺穿了鐵甲,深深的沒入腰間,伸手一摸,只覺得一片溫*熱,收手一看滿是血跡,心知李存勖此次受傷不輕,趕忙厲聲喝道:「快傳軍醫來,準備網床!」

    諸將本慌亂間,見有人發號施令,立刻便有了主心骨,紛紛去執行命令去了。李存勖勉力睜開雙眼,對邈佶烈笑道:「大兄,小弟不聽你忠言,至有此禍。若有不豫之事,繼岌便勞煩你了。是兒若是頑劣不堪造就,大兄便取而代之便是,只是莫要誤了先父之志!」

    「大王休得胡言!」那邈佶烈趕忙答道:「這不過是一點輕傷罷了,將養數月便好了,某受先王大恩,自當竭忠盡智。大王還是閉目休息,莫要說話,牽動了傷勢便不好了!」

    李存勖聞言點了點頭,他此時傷勢沉重,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精力說話了,便環視了諸將一眼,有以目示邈佶烈點了點頭,諸將會意齊聲應道:「大王請放心,吾等自當聽從總管節度!」李存勖這才放心的閉目昏睡過去。原來這邈佶烈本是李克用的義兒,邈佶烈本是他的胡名,漢名卻是叫李嗣源,隨李克用轉戰三十餘年,履立戰功,官至蕃漢內外馬步軍總管,乃是河東鎮的首將,在河東軍極有威望,便是李存勖本人,對其也極為敬重。

    這時大夫已經趕到,察看了一會地上的李存勖的傷勢,起身在邈佶烈耳旁低語了幾句。李嗣源點了點頭,大聲喝道:「快將大王抬到網床中,莫要顛簸了。」說話間,便有數名士卒牽了兩匹戰馬來,在兩馬之間用麻網相連,上面再鋪了一層氈墊,再將李存勖置於其中,這樣一來,馬匹行走之時,其間的傷員也不至於受到顛簸,加重傷勢。待到載運著李存勖的馬匹退下了,李嗣源轉過身來,沉聲喝道:「諸將聽令,鳴金退兵!」

    眾將頓時嘩然,一個性急的喝道:「大王受粱賊暗算,我等正要攻破賊寨,將其兵將個個刺心處死,方雪此恨,大總管為何要退兵呀!」

    「是呀,大王雖然受傷,但攻破敵寨也就半個時辰的事情了,為何不滅敵後再退兵不遲呀!」

    面對眾人的反對聲,李嗣源卻好似充耳未聞一般,自顧喝道:「大王既然已將諸軍交我節度,你們就當聽我軍令,爾等這般吵雜,莫非當某家行不得軍法了嗎?」

    諸將聞言默然,這李嗣源在河東軍中數十年的積威著實了不得,這些將佐多為熊虎之士,但在李嗣源面前,連半個多餘的字眼也不敢多說,紛紛叉手行禮退下。很快,響亮的鳴金聲便響徹了戰場的上空。

    謝彥章站在寨牆旁,看著漸漸退去的河東軍背影,只覺得眼前的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方才河東兵已經衝破了數處寨牆,突入寨中,眼看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卻沒想到情勢突然轉變,敵軍突然鳴金收兵了,難道自己方纔那一炮真的打中了河東軍中的什麼緊要人物,可就算如此,先破了自己這寨子在退兵也來得及呀?此時的謝彥章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嗣源騎在馬上,憂慮的目光停留在一旁的那輛白色的馬車中,在火光的映射下,顯得更加陰森,而受傷的李存勖就在那輛車中。雖然此番大破梁軍,但河東軍士卒的士氣並不高漲,李嗣源的耳邊不斷傳來低微的抱怨聲,但他並沒有讓親兵制止,作為一個幾乎生下來就在軍中長大的老軍漢,他很瞭解丘八的心理:當兵的可以忍受各種各樣難以言喻的勞苦和危險,但畢竟也是人,必須有發洩的渠道,士兵們拚死拚活的打了勝仗,是為了賞賜和戰利品,自己放著唾手可得的敵營不去攻佔,丟下那麼多俘虜和輜重連夜退兵,那些軍漢肯定不滿意,自己若是連抱怨這個渠道也要堵住了,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只是自己現在已經不是,起碼不全是一個簡單的軍漢了,要想的,要考慮的比一個單純的軍人要多得多:大王受了重傷,生死不知,如果有個萬一,李家數代人,千萬人流了無數鮮血打下的這片基業就會立刻分崩離析。那些現在還忠心耿耿的將領和盟友們就會立刻變為野心勃勃的敵人,只有爭取每一分,每一秒,趕在大王受重傷的消息的傳播開之前,盡快的將這支大軍帶回太原,控制住河東的中樞,才能將這一切的影響降到最低。相比起這一切來,那個寨子裡的幾千名殘兵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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