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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王前驅 第517章 螳螂與黃雀(7) 文 / 克裡斯韋伯

    第517章螳螂與黃雀(7)

    「若要取宣、潤諸州,必先得經營廣德,經歷此番戰事之後,百姓流離,又無城郭,易攻難守,須得拿出個方略來,招募流散,修築城郭,將此地經營起來,才能屏障杭州。」呂方稍一定神,便從方纔的欣喜中恢復了過來,他很清楚廣德現有的情況,經歷了諸番大戰之後,此地百姓本就逃散了不少,而影響更大的是,鎮海軍對坡塘的破壞,這些坡塘被破壞以後,大量的水流到低窪處,將肥沃的良田變成了沼澤,而地勢較高處的田地卻無法得到灌溉。這固然阻止了淮南軍的進攻,但同時也對當地農業生產造成了極大地破壞。現在既然呂方打算重新經營廣德,擺在呂方面前第一件大事就是重新修繕坡塘,恢復當地的農業生產,然後才有談得上修繕城郭,囤積糧食,使之成為屏蔽杭州,進去淮南江東之地的基地。

    「大王所言甚是,廣德田土肥沃,只是戰後人口稀少罷了,不如從兩浙腹地各州中將罪人,無以聊生之民,移居此地,以五十人為一屯,分署頭目,修繕河渠坡塘,既可以灌溉田園,又能夠便於水路行舟,計口授田,資以種子農具耕牛,公私分其收穫,不過數年,定然能城郭堅固,倉廩充實。」

    「如此甚好,不過此事牽涉甚多,人從何處來?如何計口?如何授田?種子農具耕牛從何處來?如何分配收穫?修繕城郭要耗費多少資財,這些都要小心準備,你且與駱牙推商議一下,再拿一個方略上來。」呂方點了點頭,走回案前坐下一樁樁細心囑咐,陳允看到呂方臉上現出倦色,便躬身行禮退下。

    呂方一人坐在帳中,只覺得太陽穴上的大筋跳得厲害,便好似有兩支鼓槌在兩邊猛敲一般,生生的發疼。他閉上眼睛,伸出雙手輕輕的揉了起來,可是並沒有什麼效果,頭疼並沒有減輕,他不禁自失的苦笑了一聲,正如沈麗娘所說的,自己這雙手只能用來拉弓舞槍,給人按摩只會越按越難受,這時呂方越發的想念其遠在杭州的沈麗娘來,如果能夠有她在身邊,哪怕只是面對面的說說話,那感覺也要比現在好的多。

    呂方在帳中閉目歇息了一會兒,總算覺得好了點,重新走到懸掛著地圖的木架旁,重新看起地圖來,不時用炭筆在地圖上畫著什麼,他經常就這樣在地圖前呆上個把時辰。終於,呂方回到案前,高聲道:「來人!」

    「末將在,不知大王有何吩咐!」在帳外守候的王自生立刻進帳,躬身行禮道。

    呂方在几案上奮筆疾書。他的速度很快,不過是一會兒功夫便已寫好書信,小心的拿起信紙對上面吹氣,待墨跡被吹乾後,小心的裝好再在信封口處蓋上印鑒,一邊遞給王自生一邊下令道:「你立刻去徽州一趟,將這封信帶給陳璋和呂雄。」

    王自生小心的接過書信,心中不由得暗自好奇,自己身為貼身的侍衛頭目,平日裡幾乎是寸步不離呂方的,竟然被派出去當一個信使,這信封鍾到底記載了何等機密的信息。不過他在呂方身邊已經很長時間了,知道謹言慎行的好處,只是將那信放入懷中裝好,便躬身行禮準備出發。

    「你且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情!」呂方站起身來,走到王自生身旁,低聲道:「你將這書信送到徽州後,便喬裝打扮,去江西走一趟。」

    王自生聽了一愣,低聲問道:「請恕末將愚鈍,大王要小人前往江西,是要見什麼人,還是要送什麼東西,請大王告知,免得誤了大事。」

    呂方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即回答王自生的問題,過了半響,他才低聲道:「自生,方才淮南來人說江西鍾傳已死,兄弟不和,淮南欲用兵於此地,你以為如何?」

    王自生低頭思忖了片刻,抬頭答道:「末將以為絕不能讓淮南得逞,否則我鎮海軍再無寧日。」

    「不錯,不過也不能讓淮南軍立即撤軍,最好是讓其大軍在江西泥足深陷,無暇顧及我方,這樣我方才能有足夠的餘暇休養生息,侵攻江東,此番鍾氏兄弟內鬥,從實力大小,據有城郭來看,投靠淮南一方的應該是江州刺史鍾延規,此人勢力相對較弱,江州又毗鄰淮南。只是這般一來,江西便門戶洞開,那鍾匡時剛剛登上大位,威信未立,未必能驅使先父舊部,只怕並非淮南大軍之敵。你此番去江西,小心探察江西諸州將佐分別支持鍾家何人,其城郭堅否?糧草足否?士卒精煉否?以為將來之用!」

    「末將明白了!」王自生叉手領命,他猶豫了片刻,小心的說道:「末將說句逾越的話,先下手為強,既然大王已經覺得鍾匡時凶多吉少,為何盡快出兵呢?」

    王自生的問題雖然已經有些逾越了他的職分,但呂方並不以為忤,反而有幾分欣喜,畢竟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很明白一個優秀的將領的一個必要條件就是勤於思考,敢於思考,眼下鎮海軍正是用人之際,像王自生這種根正苗紅年輕一輩,更是培養的對象。

    「我不願出兵有兩個原因,其一眼下淮南與我軍剛剛和議,我若一開始就出兵江西,支持鍾匡時,說不定惹怒楊渥,使其重新進攻我方,這般豈不是平白替鍾匡時解憂,反而惹禍上身了?其二眼下江西那邊形勢混沌不明,我若出兵,只怕惹得生出敵意,反而有人投到淮南那邊去了,豈不是弄巧成拙?不如修生養息,靜觀其變,再做主張不遲!」

    「那若是淮南軍迅速取下洪州,我方再出兵豈不是為時已晚?」

    「那又有何妨?當年鍾傳雖然受朝廷冊封為鎮南軍節度使,但部屬多為僚蠻首領和本地土豪,其實不過是一個盟主罷了,憑借的不過是自身的威望和朝廷的一點名義罷了,袁、信、吉、撫諸州的刺史都是半獨立的軍頭。如今鍾傳一死,他自身的威望自然也不復存在,朝廷現在更沒有什麼了,實際上鍾匡時能夠有的不過是洪州和他自己的袁州兩地罷了,所以要拿下鍾匡時不難,取下江西全境卻是不易,與其立刻出兵,為淮南軍分散壓力,不如等到淮南軍將這個硬核桃砸碎了,我們再去那邊撿碎果子吃更為省力。」

    王自生點了點頭,作為一個年輕人,他對呂方還是處於一種信任到盲從的地步,叉手行禮後便立即出外去了。待到王自生離開後,呂方重新回到地圖旁,仔細揣摩了起來。作為一個已經在亂世中打滾了近二十年的老行伍,他自然明白計劃沒有變化快的道理,很多事情從道理上講是一回事,但是實際上又是另外一回事,那麼自己能夠做的就是盡量多一手準備,隨機應變,這才是在亂世中的生存之道,雖然自己不能立刻派兵前往洪州,但還是可以給淮南軍找一些麻煩的,想到這裡,他高聲道:「來人!」接著呂方便對進來的親兵下令道:「你且去請王宣州那邊,就說本王有要事與其相商!」

    王茂章快步行走在道路上,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圓領袍服,頭戴一頂葛布纀頭,在纀頭的下緣露出了不少白色的頭髮,在唇角旁有兩條深深的紋路,讓他那張黑鐵一般嚴肅剛強的面膛多了幾分淒苦,自從他出奔至鎮海軍,雖然呂方對其十分敬重,但卻沒有給予其統領一兵一卒的權力,只是留在身旁當做一個高級參謀罷了,往日那個手握重兵,叱吒一方的淮南重將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仰人鼻息的老頭子,比起喪子之痛,也許這個對他的打擊更大。

    王茂章進得帳來,只見呂方還站在地圖前寫寫畫畫,好似並未感覺到有人進帳的樣子,便叉手行禮道:「末將參見大王。」

    「王公免禮!」呂方轉過身來,伸手延請王茂章坐下,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容:「呂某想請王公前往江西洪州一趟,不知可否?」

    「此乃王某分內之事,只是大王要某家前往江西做何勾當呢?」

    「王公有所不知,方才淮南軍有使節前來,欲與我軍議和!」於是呂方將先前徐溫前來要求議和,以及江西鍾傳已死,鍾家兄弟不和,淮南軍即將入侵江西諸般事情一一向王茂章說明,而王茂章臉色雖然如常,但那一對唇角旁顫抖的深紋顯示了他心中的激動。待到呂方說完後,王茂章沉聲問道:「大王要王某前往江西是為了對付淮南軍嗎?」

    「是,也不是!」呂方答道:「王公深曉淮南軍內情,但鍾匡時卻未必能用。我讓王公前往江西,卻是為了留下一個尾巴,與江西那些刺史們留下一條通道,讓其到了危難之時,能夠第一個向我們求救。更重要的是,王公你老於兵事,對與江西諸州的戰力能有一個準確的評價,這對鎮海軍下一步的行動有著莫大的意義!」

    王茂章點了點頭,躬身行禮之後便轉身向帳外退去,口中並沒有言語。呂方突然驚奇的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王茂章那一直筆挺著的腰背突然佝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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