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王前驅 第422章 甘苦 文 / 克裡斯韋伯
第422章甘苦
「什麼,只需五十餘日?」呂方渾身不由得一震,小心翼翼的從錦囊中取出數粒谷種,便將錦囊收緊口子納入懷中,倒好似這錦囊中裝的不是谷種,而是價值連城的珍寶一般。
呂方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掌上的谷種,過了半響方才抬頭問道:「借問一句,這谷種應當本非中土所產,可是來自佔城,真臘?」
聽到呂方的問話,王審臉色大變,驚道:「不錯,正是南蠻所產,不過此谷種在福建所種的也不多,相公如何得知?」
「不過是聽原來客商傳聞罷了,當時也沒當回事,沒想到造化之奇,非我輩所能揣度。」呂方笑著搪塞道,腹中暗想「果然正如自己所料的,這谷種便是宋代方才在南方推廣的占城稻,只是想不到此時在福建便已經有推廣種植了,有了這谷種,自己積糧練兵,以觀風雲變幻的計劃又多了幾分把握了。」想到這裡,呂方取出錦囊,將手中那兩粒谷種又重新放回囊中,拱手作長揖道:「王公這等重禮,某家代兩浙萬民拜謝了。」
「不敢。」王審趕忙讓開呂方的施禮,他對呂方的反應很滿意,來杭州之前,他通過和王道成的交談和其他渠道,得到了不少關於呂方的資料,經過分析後王審得出結論,呂方這人自奉甚薄,不愛財貨珍寶;已經位至兩浙之主,可也只有一妻一妾,看來也不像是喜歡美色之人;而又是贅婿出身,自己這邊也沒有親族,妻子那邊的外戚也被呂淑嫻管束的極嚴,向從那邊打通關係也是不太可能了;想要投其所好,贈送這良種便是最好的選擇了,一來的確對呂方有極大的好處,二來所費也不多,而且往深裡說,福建這邊如是推廣開來,兩浙與福建山海相連,幾粒谷種又是哪裡禁止的住的,還不如現在做個順水人情,將這樁婚事辦成了,自己這邊便是受益無窮了。
呂方將錦囊交給一旁的駱知祥,此時他的心情較之剛才要好多了,眼前這個王審雖然貌不驚人,可是處事沉穩,知民間疾苦;那去世的王潮將威武軍節度使之位跳過他傳給了其弟王審知,卻沒有聽說什麼兄弟不和的傳言,可見王審是一個顧全大局之人,威武軍的高層也是比較團結的;王審知痛快的將趙引弓的財帛悉數還給了自己,可見其人並非貪圖財貨的短視之人,對於福建民力的使用也比較節制,威武軍和福建本地居民的矛盾也並不激化。在當時的經濟技術條件下,如果敵人的內部沒有什麼問題,即使鎮海軍的力量佔有優勢,想要消滅一個地勢險要的敵人還是很困難的,既然無法消滅近鄰,那就應該盡可能的建立良好的關係,好抽出更多的力量來進行內政和對付北方的強敵,那麼與對方的聯姻也不是不可以提的,反正自己的女兒年齡還小,真正成親至少還要五年,在這個亂世,五年時間可能發生很多事情,而且如果自己將女兒嫁給其他人,一旦自己兵敗身亡,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可是如果和王家聯姻,最少也是能保住一條性命,為自己在亂世中留下一條血脈。
「潤華,請原諒父親的自私吧!畢竟在朝不保夕的亂世之中,個人的那點感情實在是太過輕薄了。」呂方歎了一口氣,心下突然感到一陣無名的悲涼,自己現在雖然手握重權,一聲令下,便能讓萬人赴死,可是卻不能保證自己最後能安然的在床上去世,更不要說護得家人安康了,畢竟在這個亂世,無論你是怎麼樣的強者,在時代面前,都顯得那麼的無力。
呂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肅容道:「王使君欲與我家皆為秦晉之好,這本是一樁美事,只是我還有一樁事情,若您答允了,呂方自當從命。」
「呂相公請講,若是王家力所能及之處,自當應允。」王審肅容答道,他早已注意到一直以來呂方的不正常表現,這下聽到呂方鄭重其事的提出條件,知道便是緊要關頭,趕緊小心應答。
「夫妻之間,須得性情相投,我那女兒愚笨的很,只怕未能侍奉君子。此番王公回福州時,請帶上我那女兒的一名婢女,也好事先知道世侄的喜好。」
聽完呂方的條件,王審心下大明,定然是呂方愛惜女兒,雖然看過了王延翰的圖像,可是還放不下心來,此次帶去的婢女定然是他的心腹,便是去查看一下王延翰的容貌性情,免得是個瞎跛之類的,害了他女兒的青春,這也是應有之意。趕緊笑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此番好事成諧,延翰便是呂相公半子,明年閒暇時,自當前來拜訪。」
堂上的鎮海軍將吏見聯姻之事既成,知曉內情的,心中的大石頓時放下,紛紛上前大聲道賀,此時他們的道賀聲較之方纔的多了三分歡喜,少了兩分擔心,其中的甘苦也只有堂上之人才能知曉了。
已經是初更時分,屋中靜謐無聲,只有偶爾飛蛾撲火時發出的辟啵聲。呂淑嫻獨坐在几案前,雙目凝視著案上的燈籠,神思不屬,好似在等候什麼一般,暈黃色的燈光照在臉上,較之白日裡,少了兩分英氣,卻又多了三分柔美。
「唉!」屋中突然傳出一聲輕輕的歎氣聲,呂淑嫻站起身來,伸出手去要撲滅燈籠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失望。突然門外有人說道:「今日之事都遂了你的意,你又何必歎氣呢?」
「任之!」呂淑嫻驚道,聲音裡滿是驚喜,只聽得卡嚓一聲,房門便被推開了,門口站著一人,看身形正是呂方,被陰影遮著的臉上也看不清什麼表情,肩上已經有了一小塊濕痕,卻是被露水浸濕的,也不知在屋前站了多久。
「夫君你為何不進屋?夜寒露重,小心生病了。」呂淑嫻上前兩步,想要拉丈夫進屋,卻突然又停住了腳步,此時兩人相距甚近,只見呂方的臉色非喜非怒,呂淑嫻和他做了十餘年夫妻,深知這個丈夫心事藏得極深,便是自己這個做妻子的,心中也不知有多少秘密隱瞞著自己,這十餘年來,兩人琴瑟和諧,夫唱妻隨,莫說是吵架,便是紅臉也是極少有的,更不要說像今天這般事情了。
呂方站在門前,一雙眸子看著妻子,臉上神情變幻,倒似平生第一次認識眼前這人一般,過了半響,方才幽幽的歎了口氣,道:「罷了,我這又是何苦呢?今日之事,本是你對了。」
呂方這句話好似一根機樞,一下子打斷了呂淑嫻心中的那根緊繃著的弦,只見呂淑嫻一下子撲到丈夫懷中,無聲的哭泣了起來,呂方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伸出手想要撫摸妻子的頭髮,手掌到了頭頂上又收了回去,旋即拍了拍呂淑嫻的背,歎道:「莫哭了,莫哭了,我也知道你心中的苦楚,唯一的親身骨肉卻得遠嫁他方。只是當今之世,稱心快意者又有幾何?我輩親族衣錦食肉,食百姓脂膏,如今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呂淑嫻哭了半響,方才漸漸停了下來,從丈夫懷中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已經紅腫,兩頰緋紅,輕聲道:「我今日那般要挾於你,你可恨我否?」
呂方想了一會,苦笑道:「先前還有些恨,可方才見到了你又有些恨不起來了,畢竟潤華也是你的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要說疼惜,堂上之人又有誰能比你更有資格呢?」
聽到丈夫的話,呂淑嫻滿足的歎了口氣,輕輕的將自己的頭靠在丈夫的胸膛上,幽幽道:「能得夫君這番話,妾身便是立即死了也心安了,當年我要嫁給你,族中之人除了父親人人反對,可我卻明白,像夫君這般襟懷寬廣之人,天下又有幾個呢?女兒家遇到了若是不嫁,只怕要後悔一世的。」
二人在屋中相擁,都只覺得心中安適平靜,外間的煩惱之事,此時都拋在腦後。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呂淑嫻突然感覺到丈夫身體一陣發抖,這才發覺自己也是渾身發冷,掙脫出呂方的懷抱一看,才發現屋門還是大開著,一陣陣的寒風往屋內灌進來,透骨生寒,呂方方才站在門口,替自己擋住了風口,只怕已經凍僵了。
呂淑嫻趕緊搶上一步關上房門,抓住丈夫的手,快速的摩擦了取暖,又將屋中的暖爐捅著了,呂淑嫻一邊忙亂著,一邊嗔怪道:「任之你是凍傻了嗎,幹嘛在站在風口處那麼久,若是凍病了,該怎麼辦?」
「那又何妨,有你這個女諸葛在這裡,我正好偷偷懶,在床上賴上兩日。」呂方隨口調笑道,話剛出口便發現不對,果然呂淑嫻的動作立刻停滯了,過了半響,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丈夫沉聲道:「夫君,淑嫻自從出嫁之後,便只姓呂方的呂,而非呂家的呂了,夫君若是要復舊姓張,妾身也自當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