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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王前驅 第377章 詭道中 文 / 克裡斯韋伯

    第377章詭道中

    城中的守兵們雖然還看不清楚那首級的容貌,可城外那些敵兵的喊話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幾個眼力好的也看清楚了挑在木架上的明光鎧是趙權的,數十道目光立刻都聚集在副將的身上,雖然礙於軍法嚴苛,無人敢於出聲詢問,可饒是那副將背對眾人,也能感覺的到被眾人視線圍聚的那種焦灼之感。

    那副將手中捧著主將的首級,不到半個時辰前還是和自己交談的生人,現在卻已經身首異處,陰陽相隔,饒是他是歷經生死的武人,此時心下也有幾分惻然。他心思縝密,方才城下敵兵喊得那些話也不是沒有破綻,他也知道不盡屬實。本來此時他應該下令手下射殺那喊話的敵兵,表明自己堅守的決心,震懾手下的軍心,可他畢竟並非城中主將,在守兵中威望不高,敵兵的行動又實在是太快太狠,在夜裡孤島之上,城內是狐疑之眾,外邊又看不清楚虛實,若是一個不好,只怕激起手下嘩變,那可就大事去矣,想到這裡,他打定主意,想辦法拖延時間,只要天色微明,便能搞清楚城下敵兵所言是否屬實,那時候是戰是降便簡單了。

    副將在城中低頭思忖,城外那幾人興許是耐不住性子,又高聲喊道:「爾等莫不是以為我方才是虛言恫嚇不成,也罷,你們看看山下碼頭處的情形,那便是我水師前鋒火船,待到天明,我軍水軍一到,便是你有數萬大軍,在這孤島之上,也不過是束手待斃,那時便是你們屈膝歸降,也要看某家有沒有興致接收你們了。」說到這裡,那人大笑起來,話語中滿是倨傲之氣。

    城中守兵此時早已個個豎起了耳朵注意對手的喊話,聽到那人方纔所言,也顧不得自己的崗位,個個衝到這邊的土垣上,往山下的港灣望過去。當年舟山島上之所以在此地建一土城,留兵駐守,便是因為此地居高臨下,對下面的天然良港一覽無餘,只見在朦朧的月光下,五六個火點正往己方船舶停放處那邊快速移動過去,應該便是城外敵兵所說的敵軍火船了。雖說那些火攻船的數量少了點,後面必然還有大隊。他們知道在海灣外側都留有哨船巡邏,若有敵軍水師前來,早就有通報過來,如今遇到這般局面,要麼是敵軍水師太過龐大,哨船已經全軍覆沒;要麼是敵軍行動太快,哨船還來不及通知。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港灣中現在停靠的數百艘大小船隻幾乎都是空船,水手都在岸上睡覺,加之停泊那麼密集,只怕在第一波火攻下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沒了水軍,島上的守軍不過是砧板上的肉,對方餓也餓死你了。想到這裡,守兵們不待副將下令,已經紛紛高聲喊道:「上官莫要心急,我等願降。」紛紛將手中兵器盡數扔出土垣,有幾個性急的乾脆解下盔甲,翻過木柵欄往陳璋那邊跑過來,口中還喊著:「莫要放箭,我等乃是歸降之人。」

    看到守兵這般模樣,那守門校尉四處彈壓,可攔得住這邊,欄不住那邊,眼見得越來越多的守兵不是翻牆逃走,便是往這邊擁擠過來,一個個眼神不善,明顯是要挾持上司,他正驚惶間,卻覺得肩膀上被人輕拍,回頭一看卻是副將,臉上滿是苦澀之意,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到副將道:「罷了,開門投降吧。」

    守門校尉聽了一蒙,正想說些什麼,便只見士卒們一陣歡呼,從自己身邊一擁而上,將橫在城門上的橫木抬起,準備開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嗎,只聽到副將苦笑道:「形勢如此,你我也只有隨風倒了,只求能保住明州的家小便是老天保佑了。」聽到提到留在明州的家小,那守門校尉身形不由得一震,昂著的頭也不由得垂了下來。

    陳璋站在城外,相距城門不過四十餘步的距離,依稀可以聽到土垣後的喧鬧聲,身後近百名兵士正坐在地上進食歇息,方纔的伏擊和上山的急行軍消耗了他們大量的體力。他一雙眼睛一瞬不瞬,死死的盯著城門,雖然他強自鎮定,可從不住顫抖的指尖,不難看出他此時心中的激動,雖然先前他將數名軍士喬裝作潰兵,隨余修混入城中,以為內應,又讓留在船中的軍士發動,以火攻港中的船隻,使出諸般手段,可畢竟他手下滿打滿算也不過兩百人,而島上光敵兵便有千五之眾,更不要說許多水手民夫,若是敵軍守將堅持下去,一到天明真相大白之時,只怕自己連個死處也沒有,想到這裡,他雙手顫抖越發劇烈,汗水沿著手指不住滴下,竟彷彿剛剛洗了手一般。

    陳璋身後的幾名親兵看得清楚,他們此時的心情緊張只怕不下於主將,可事已至此,前面便是萬丈深淵,也只有硬著頭皮衝過去了。正當他們以為已經沒有指望,準備硬起頭皮硬功的時候,正當此時,突然城內傳來一陣喊聲,依稀可以聽清楚是「我等願降。」,陳璋聽到,一時間也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的多了,耳朵的幻聽罷了,回頭想要詢問身後手下,看到那幾人臉上露出的狂喜,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陳璋一時間又驚又喜,竟然說不出話來,若不是他心知越是這等時候,越要不可忘形,只怕早就跳了起來。他正待命令手下軍士上前逼近壕溝,給敵軍更大的壓力,只見遠處的柵欄上現出幾個人頭來,接著便看到他們翻了出來,一邊揮舞著雙手,顯示他們手中未持武器,一邊高聲喊道:「莫要放箭!」

    看到這般情景,陳璋心頭大定,知道今夜之事已經成了大半,立刻手下領著十人將這些投降軍士押解到路旁看守,免得讓他們看到己方虛實,徒然生出事端來。果然過了半盞茶功夫,不遠處的城門大開,數十名敵方兵士出得城來,夾道拜倒在塵土中。

    陳璋立刻領著軍士入城,同時讓余修將降兵中的軍官盡數挑選出來,單獨關押,而剩下的軍士便打散了,編入各隊之中,他雖然知道這些兵士都是敵軍精銳,一旦發現他口中「鎮海大軍」並未前來,很有可能會倒戈相向,現在兵力缺乏到了極點,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陳璋一進得城來,便立刻給余修升了官,從一個大頭兵一下子到了正九品的陪戎校尉,也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手下還給了五名陳璋手下的老兵和十名降兵,陳璋還許下一個大餡餅,只要這一戰結束,回到杭州,立刻讓他在自己府中當一個虞侯,連趙權那件明光鎧也賞給了他。余修身上披了那件明光鎧,看起來倒是神氣了不少,連說話的嗓門高了三分,此時對陳璋已經是死心塌地。他是最明白陳璋的底細的,自然也知道「鎮海大軍」大半不實,可他此時已經和這些昔日的敵人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若是陳璋第一個完蛋,他下場也絕不會好到哪裡去,是以進城之後,他便干的十分賣力,將手下的降兵驅使的腳不沾地,一副忠犬的模樣。

    待到諸事處理完畢,陳璋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三更末了,眼看再過個把時辰便是天明了,山下的營地現在更是混亂。先前水手營區在陳璋派出的手下縱火下,雖然火勢蔓延,民夫水手們自相踐踏,死傷不少,可是四周的明州軍營在沒有收到彈壓命令的情況下卻是不動,只是嚴守自己的營門,準備待到天明再做處置。可後來有火攻船了,他們再也不能守在營區穩坐釣魚台了,畢竟若是這些船隻損毀了,便不能完成接濟趙引弓大軍的任務,只怕營中守將都要受責罰。所以各營守兵雖然沒有接到山城上主將的命令,還是不得不派出部分兵士驅趕著民夫水手去撲救船隻的火焰,盡量挽救多的一些船隻來,只是在這黑夜火場之中,要驅趕水手民夫撲救著火的船隻,其混亂程度可想而知,哭喊聲、哀求聲、喊殺聲,火焰燒灼木材的斷裂聲,夾雜在一起,隨著火焰直衝夜空,彷彿阿修羅地獄現身人間一般,便是在這山城之上,也能依稀聽到。

    陳璋站在土垣之上,看著山下的慘景,心急如焚。他此時手中便是算上那些降兵也不過一百三十餘人,可山下的光是敵兵便不下一千四百人,只有出奇制勝,可這般情形下,連找到敵軍首腦在哪裡都是千難萬難,更不要說出奇制勝了。可若是留在這山城之中也不過是坐以待斃,一到天明,真相大白時,自己也難逃死路。「難道自己這麼多次甘冒奇險,到了最後也不過是徒然嗎?」想到這裡,陳璋的心中不由得滿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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