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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八百三十二章 西邊 東邊 文 / 知白

    山間小路雖然比不得大隋時候修建的官道平坦,馬車行走在鋪了一層碎石子的小路上也略顯顛簸,但卻也多了幾分情趣,山中看山,總是比山外看山要多幾分韻味。即便這小路在顛簸,看風景的人心情好也就沒什麼可以挑剔的。

    幾百匹高頭大馬護著一輛馬車緩緩而行,或是因為此次出行不是戰事,所以護衛在馬車前後左右的jing騎表情也都頗輕鬆,不時有人低聲交談幾句。也有人指著遠處山景讚歎一句,每個人看起來都很輕鬆。

    可事實上,這幾百鐵騎心中哪裡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放鬆。此行雖然不是遠征,但比起遠征來好像也沒少幾分凶險。

    他們要保護的馬車裡那個人身份太尊貴,尊貴到不容許出現一點意外。

    若真有一點意外,也會引起軒然大波。

    馬車純黑色,打造的極結實也寬敞。這馬車比普通馬車要打上一倍有餘,車廂裡就算坐十個人也不會覺得太過擁擠。這樣巨大的馬車一兩匹馬肯定是拉不動的,拉扯的是八匹雄駿異常的草原良駒。

    在馬車一側,一匹大黑馬跟著馬車小跑,或許是因為百無聊賴,這大黑馬不時打一個響鼻。

    數百鐵騎前進的隊形看似散亂,實則分工明確。這幾百人乃是從十萬jing騎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佼佼者,每個人都是手上也不知道奪了幾條人命的百戰警銳。這幾百人在外圍,貼近馬車而行的是十二個青衫刀客。

    緹騎加上青衫刀客,馬車裡那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大黑馬無聊的甩著尾巴,不時看向馬車的眼神裡都是不滿。車窗簾子拉開,一章俊朗的面容出現在大黑馬面前。

    「再敢撞車,晚上就把你燉了吃肉!」

    這面相清俊的當世第一權貴竟然威脅一匹馬,而那匹馬偏偏聽懂了似的打了個委屈的響鼻,把頭扭向一邊不去看他。

    李閒笑了笑,把頭縮回馬車裡笑道:「這個畜生就好像真能聽懂人言似的,算起來它已經陪了我十一個年頭了。待回到長安之後就給它找一匹漂亮標誌大眼睛雙眼皮的母馬做娘子,讓它好好過日子。」

    啾啾外面的大黑馬似乎聽到了這句話,歡快的叫了兩聲。

    馬車裡的人頓時笑了起來,躺在馬車裡身上蓋著一張絨毯的達溪長儒笑道:「我還記得當初在塞北那座無名山上,當時血騎中的人,包括鐵獠狼他們四個在內,當然也包括我在內都有些好奇,這大黑馬怎麼就入了仲堅的法眼。當時也看不出他有什麼神駿之處,偏生血騎的那些坐騎烈馬全都對它服服帖帖。後來才知道……」

    他遁了一下,因為車裡還有女子便沒說出來。

    偏是阿史那結社率不知道那段往事,追著問後來怎麼樣。歐思青青把她拉過來耳語了兩句,小丫頭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她把頭扭向窗外看風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忍俊不禁。

    「想不想你姐姐?」

    李閒問。

    阿史那結社率點了點頭,卻沒回答。她沒有回頭看李閒,也不知道是還因為之前的事而感到害羞,又或是因為其他什麼事。這馬車裡坐著的六七個人都是心思靈動剔透的,除了達溪長儒半閉著眼睛沒有看到她眸子裡一閃即逝的不捨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敏銳的捕捉了她眼神裡的東西。

    葉懷袖拉起阿史那結社率的手,沒有說什麼。她手心裡的溫暖讓阿史那結社率覺得很舒服,所以她帶著感激的看了葉懷袖一眼。

    「出了燕山,再往北走不了多遠就是原來索頭奚人的草場,不過現在屬於我們偉大的契丹部族大埃斤歐思青青。」

    李閒故意轉移話題,將車窗簾子拉起來指著外面說道:「我記得那個時候和鐵獠狼他們回來的時候,還在距離這裡不遠地方放了一把火。那是回來時候的事,現在那片草場應該早就恢復了生機,或是看不出當年那一場大火的痕跡了。」

    達溪長儒瞇著眼睛笑道:「這草原上總是有很多回憶,可回憶就在人的腦子裡而已,人已經老了,可草原上看起來卻永遠有勃勃生機似的。」

    張仲堅搖了搖頭歎道:「可惜了,那段日子沒跟你們在一塊,想想也有些遺憾。」

    張婉承撇了撇嘴道:「有什麼遺憾的,要遺憾也是他們遺憾才對。」

    李閒連忙拍馬屁道:「就是為了彌補我們的遺憾,所以這次才帶上姑姑您。」

    「哎呀,你的意思是這次出行完全是為了彌補你們的遺憾,我和你阿爺就是你們彌補遺憾的工具?」

    李閒啞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求助的看向身邊幾個聰慧的女子,卻發現她們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葉懷袖對張婉承豎了豎大拇指讚道:「犀利」

    長孫無垢讚道:「霸氣」

    歐思青青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表達,好不容易想起個詞彙連忙不甘落後的說道:「夠爺們兒!」

    他們說說笑笑,馬車外面的前後左右四個騎馬而行的大漢也跟著笑。他們是血騎四虎,他們再一次跟在達溪長儒身邊踏入大草原。外圍負責警戒的鐵騎卻把心思都放在觀察四周的環境上,不敢有一點鬆懈。

    可是即便他們再細心,也不會發現三十里外有一隊人馬往相反的方向縱馬而過。那是十三個女子,風塵僕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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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里外,正月催馬追上最前面的阿史那朵朵有些疲憊的說道:「小姐,要不要歇歇?」

    阿史那朵朵擦了擦額頭上汗水,指了指已經出現在面前的大山說道:「過了燕山入了關之後再歇吧,還有很遠的路要趕。」

    …………長安城大明宮北衙勝屠小花將厚厚的一摞紙張遞給坐在椅子上的謝映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冷茶後覺著心裡也暢快不少:「這人名單上基本上已經齊全,屬下這幾日核對過,軍稽處暗地裡佈置的諜子全都動了起來,應該不會差什麼人。這些傢伙自以為做的縝密妥當,哪裡知道別說是這長安城,便是整個天下若是軍稽處的人想查,又怎麼可能有事查不到?」

    謝映登笑了笑,將那份厚厚的人名單從頭至尾極認真的看了一遍。

    「事涉有國公爵位的三人,皆是李淵朝時候的老臣。隴右世家的幾個掌門人,怕是嫌棄自己活的太長了。侯爵以下官員十三人,也差不多都是李淵當初的手下。其中一大半也是出身隴右世家。從五品以上的官員六十七人,四品以上十二人,三品以上兩人。這第一頁的人名不過七十幾個……後邊的沒一頁紙上最少也有二百個人名。」

    勝屠小花道:「一共三十六頁,僕從下人的名字沒有在列。」

    「男丁多少?」

    謝映登問勝屠小花回答道:「一千六百七十八人,其中五十歲以上的老者二百六十一,十四歲一下的孩子二百九十九。這些世家大戶中有不少族人在外敵任職,很多人都已經做到了縣令,縣丞,甚至郡丞,郡守的職位。真要是動起手來,軍稽處的人就差不多都得撒出去。為了保證差不多在同時拿人,距離遠的諜子就先出發,距離近的再等一段日子。」

    「嗯」

    謝映登點了點頭道:「城裡還不知道我已經回來了,便是杜如晦大人和程名振將軍也不知道,吃過午飯之後派車把他們兩個接到北衙來。多繞幾個圈子,多換幾輛車。」

    「屬下遵命……為什麼是吃過午飯再把兩位大人接來?」

    勝屠小花忍不住問道。

    謝映登認真的回答道:「省了管飯。」

    勝屠小花忍不住噗的一口把剛喝進去的冷茶噴出來,心說謝大檔頭難得幽默一把,可這幽默一次就能把人笑死。堂堂軍稽處大檔頭,北衙南衙這兩座將來能呼風喚雨的衙門的掌舵人,竟然在算計一頓飯。

    謝映登自己也笑了起來,擺了擺手止住笑聲說道:「用最快的速度往江都送消息,讓萬玉樓派人負責捉拿江淮一帶那些世家在那裡做官的。那個什麼正理教不過是屁大的教派罷了,他這段日子只怕閒的又胖了不少,也該讓他幹點正事了。」

    「喏」

    勝屠小花輕聲應了一聲。

    謝映登從桌子上拿起另一份名單遞給勝屠小花道:「你剛才給了我一份,我現在也給你一份名單。比不得你給我的名單上那麼多人,但份量一點也不輕。」

    勝屠小花把那份名單接過來大致看了看,隨即臉色一變:「這麼多?從五品別將以上總計三十九人,四品郎將以上的有十幾個。」

    謝映登擺了擺手道:「這會差不多已經都死了,我還沒回到長安城諜子就帶著消息追了上來。主公打算洺州城破之後就把這些人拿下,那些世家之人兩邊站隊伎倆徹底惹惱了主公。你拿著這份人名單,派人挨家挨戶的盯著。不管是僕從下人還是家中親人,一個也不能走脫,先盯著,等主公派回來的人馬到長安之後再動手拿人。」

    他說世家兩邊站隊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自然,似乎都忘了他出身江南謝家,曾經可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

    「屬下遵命。」

    「還有件事。」

    謝映登想了想又吩咐道:「宮裡面那人住的院子外面,有多少黑袍守著?」

    「四十八人輪換。」

    「等事情了結之後……這四十八人也沒必要留下了。竟然讓人在眼皮子地下來回傳遞消息,就算他們都沒有被收買留著也沒用了。等事情了結調這四十八人出去河東做事,我會安排緹騎在半路等著。」

    「喏」

    勝屠小花心裡湧出些許不忍,但很快就拋到了腦後:「就是還不清楚宮裡面那個到底怎麼打算的,他被困的那麼緊,怎麼走出去?」

    謝映登搖了搖頭歎道:「他怎麼都走不出去,除非是躺著出去。」

    …………冷清清的小院子裡長滿了野草,不時有幾隻蟋蟀跳出來出現在人的視線中。這不大的院子裡不大的一片草叢,就是它們的樂園也是家園。

    皇帝李承德搬了一個小凳子又在門口坐下,看著那些跳來跳去的蟋蟀怔怔出神。

    手腳粗大的宮女在他身邊坐下來,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看卻不知道皇帝在看什麼。她的手在袖口裡把玩著那顆份量比李承德藏著的那顆毒藥足很多的藥丸,笑了笑之後語氣溫柔的問道:「陛下,您怕死嗎?」

    李承德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怕死,哪有人不怕死的?」

    宮女低下頭,醜陋的臉微微泛紅:「我不怕……能陪著陛下,就什麼都不怕。」

    李承德心裡一震,看著宮女那張粗糙的臉忍不住鼻子發酸。他心裡想著,若是大事真能成,便是真的答應了她讓她做皇后也是不錯的,雖然她醜,她粗鄙,但她真心實意的對我,這才是最難得的。

    「朕因為怕死,才要拼爭。」

    李承德抬起頭,看向刺眼的太陽:「蟋蟀以方寸為家,但朕的家是整個天下。這小院子若不是朕的龍興之處,那就只能是朕的墳穴。你埋西邊,朕埋在東邊。那個時候,天下就不是朕的家了,這院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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