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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八百二十二章 第四個皇帝 文 / 知白

    第八百二十二章第四個皇帝

    五月初的時候,四十幾萬燕雲軍完成了對洺州城的合圍。而一直到這個時候,城中的大周皇帝王咆似乎都沒有表現出什麼驚慌失措。城牆的守軍嚴陣以待,但從一開始王咆就放棄了在城外與燕雲軍交戰的打算。

    燕雲軍也沒有擺出什麼圍三缺一的陣勢,洺州城四面都被圍住,毫不誇張的說,就算從城中飛出來一隻鳥雀,只要燕雲軍願意也能射成一團爛肉。但有竇建德這麼多年對洺州的經營,想要旦夕之間就攻破這座雄城也極難。可推算出來的周軍兵力不下二十萬,之前十幾萬周軍離開洺州,城內的守軍依然不下七八萬人。

    以這個兵力守城,且城中不缺糧草。即便是燕雲軍中諸將,也沒人覺得這一戰會十分順利。

    「王咆既然明知道守不住洺州,只是早早晚晚的問題,為什麼不逃?如果誠如之前情報所說的那樣他圖謀博陵涿郡,他在大軍到來之前有機會走的。可現在他分兵出去大半,自己卻留在了城內。怎麼說……都有些詭異。」

    張亮看了李閒一眼後繼續說道:「除非,真的如主公推測的那樣。」

    徐世績點了點頭道:「他是把自己當成了餌,想引咱們來。之前分出去的兵馬是為了接應鐵勒人,與鐵勒人聯兵之後,有兩個可能。其一,周軍十幾萬,再加上數量不明但絕不會低於十萬的鐵勒騎兵兜一個大圈子回來,攻我軍後路。但這樣萬里迢迢的奔襲,顯然並不明智。」

    「其二,也是我擔心的……若是周軍匯合鐵勒人的騎兵之後並不急於返回救援洺州,那他們會去哪兒?我昨夜和主公商議了很久,若周軍真的不回援洺州,那就只能是攻打咱們必救之處。長安太遠,敵人不可能繞這樣一個大圈子,如果真打算攻打長安,他們的人馬沒到咱們就已經先回去了。東都……也不太可能。所以想來想去,或許王咆的打算是東平郡……」

    「巨野澤!」

    張亮低呼了一聲,隨即皺眉道:「若是攻打巨野澤,澤裡現在兵力空虛倒真怕守不住。」

    「怕什麼?」

    長孫無忌笑了笑道:「若王咆真的是這個打算,那才是真的白癡。」

    眾人一愣,紛紛看向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微笑道:「世人皆知東平郡是主公根基之地,可那是以往。如今主公定都長安,擁有四海天下,那天下便皆是主公的根基之地,巨野澤雖然重要,卻早不是如以往那樣不可或缺。王咆若是打的巨野澤的注意,我只能說他真是個白癡。」

    徐世績看了李閒一眼,發現主公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他點了點頭道:「輔機說的話,其實有理。巨野澤是主公當年兵出四方的根基之地不假,但現在真要說起根基,長安城才是。且巨野澤易守難攻,鐵勒人的騎兵再厲害也不可能游過水泊去,更不可能騎馬直上險峻大山。我擔心的……是周軍和鐵勒人肆意破壞才穩定下來的各處屯田。」

    「一年毀壞,三五年也恢復不了生機。」

    羅士信道:「若這樣說起來,不管是打巨野澤,還是去破壞咱們的屯田,就算鐵勒人的騎兵再快,一兩個月內也休想做到。那王咆憑什麼以為,他能守得住洺州一個月?王咆不死,他派出去的十幾萬人馬尊其號令,王咆若死,那十幾萬人馬就成了沒有家的棄兒,要麼作鳥獸散,要麼佔山為王去!」

    「至於鐵勒人,在草原上的騎兵確實有些可怕。可到了中原腹地,難道憑著那孤軍深入的一支騎兵真能搞出什麼大禍端來?只需調集四方兵馬聚而為之,就算真是虎,下了山進了城,也只有被亂棍打死一個下場。」

    聽到這裡李閒才第一次插嘴:「不知道札木合是真的自大,還是他身邊有人為他出了這個糊塗主意。已經春暖,他若是回老家去休養一陣子,用不了多久還能和突厥人爭霸草原。可他卻偏偏帶著連番惡戰的人馬孤軍南下,是自大還是自信……都太輕率了些。」

    「是啊……」

    長孫無忌道:「臣也想著,是不是札木合被中原的錦繡江山饞的燒壞了腦子,怎麼幹出這樣白癡之事。若說是有人勸他南下,那這人是幫他還是害他,猶未可知啊。」

    「哈哈」

    眾人皆大笑起來。

    「無論如何,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先拿下洺州。李道宗的十萬人馬已經拉開線探聽消息,孤讓薛萬徹盯緊了出洺州那十幾萬周軍。如果有可能,就讓薛萬徹和李道宗一西一東把那支周軍夾住,至於鐵勒人……如果真打著直取東平郡的主意,那就讓札木合長長記性,讓他知道中原不是草原。最好……他是沿河而下走的水路!」

    眾人再次笑了起來。

    雄闊海笑道:「若真是走了水路,那就真不用擔心什麼了。」

    羅士信道:「要是札木合身邊真有個出謀劃策的人,只怕也是個二把刀軍師,根本不瞭解中原現在的情況,或許讀過幾本兵書,想搞出什麼圍魏救趙的名堂來。草原人讀咱們漢人的兵書,這事其實有些令人擔憂。可若是草原人讀了幾本兵書就以為可以在中原縱橫開闔了,那就沒什麼擔心的了。」

    「如果……」

    李閒笑了笑:「如果札木合身邊真有個軍師,孤倒是真想知道,這人……是誰。」

    ……

    ……

    洺州城

    萬春宮

    身穿一身黑色繡團龍帝王服飾的王咆在御花園中緩步而行,他的走很慢,看的很仔細,哪怕是看到路邊有一朵不知名的野花開了,也會駐足停留一會兒。正是花開時節,園子裡不少花都已經開了,草綠花紅,滿眼都是讓人看了舒服的景致。

    「說起來,朕這還是第一次在這園子裡走走。」

    王咆看著腳邊一朵金黃色的野花笑了笑說道:「從進了洺州城開始,朕就在御書房裡幾乎沒出來走動過。這洺州城有多大,朕不知道。就連萬春宮有多大,朕不知道。就連這御花園有多大,朕也不知道。」

    跟在他身後的裴矩垂首道:「陛下日理萬機,確實太辛苦了些。正是春暖,應該多走走。」

    王咆伸了一個懶腰,忽然一腳將路邊的那朵野花踩爛:「越是讓人舒服,讓人喜歡的東西,就越是毀人。朕初掌朝權,哪裡有時間流連花叢?聲樂絲竹讓人沉迷,美酒美色,讓人沉迷,這園子裡的景致何嘗不會讓人沉迷?朕若是因為喜歡這風景就多走走多看看多流連,那早早晚晚朝政就要荒廢。」

    「楊廣……也極喜歡看風景,是吧?」

    他問。

    裴矩心裡一緊,點了點頭如實道:「楊廣確實喜歡遊玩,大江南北之景色都讓他喜歡。不管是北國冰雪風光,還是江南花紅柳綠,他走到一處便愛上一處。最愛的地方便是江都,其實大隋到了最後,他已經知道無力回天。曾經有一次和微臣說過……朕沒守住先帝留下來的基業,但朕只要還做一天大隋的皇帝就不能屈從,這是朕不能選擇之事。朕可以選擇的……便是死在何處。江都這地方風景之秀美天下為最,朕愛這裡,所以就留在這裡。」

    「屁!」

    王咆聽了這話忍不住罵了一句:「天下最窩囊的事莫過於此!朕曾聽說楊廣年輕時候也是雄心壯志,怎麼做上了皇帝反而越發的軟弱無能?三征高句麗雖然說起來不是什麼長臉面的事,但朕尚且還佩服他有這個魄力。可在此之後,楊廣便一無是處,死在江都……不過是他維護自己臉面的話罷了,已經逃無可逃,惶惶之犬鑽進江都就不干呢出來而已。」

    「陛下說的是。」

    裴矩點頭應了一聲。

    「朕現在這江山,比起楊廣困居江都時候如何?」

    王咆問。

    裴矩想了想說道:「遠強與楊廣。」

    「裴矩,你就是改不了這愛拍馬屁的性子。實話實說……朕哪裡還有什麼江山?不過是洺州一城而已,城外就是李閒的數十萬大軍!比起困居江都時候的楊廣來還要大為不如,你竟然能說出遠遠強於他的話來,可笑啊……不過,楊廣心灰意冷,朕的心沒冷!這一點,朕確實遠強於他。」

    「知道朕為什麼非得在被李賊的兵馬圍困住都城的時候,反而到御花園裡來走走嗎?」

    王咆問。

    裴矩垂首道:「臣愚鈍,不敢揣摩聖意。」

    「你愚鈍?你要是愚鈍……這世間便沒幾個聰明人了。朕到這花園裡走走,就是想讓下面人看看,朕不擔心,不害怕。大兵壓境,朕還有心思賞花,下面的人知道心裡便也能鎮定些。現在外敵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內亂。」

    「城外數十萬大軍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城裡的人怕了。」

    王咆看了一眼被自己踩爛了的那朵野花,笑了笑說道:「朕既然在這個危亂之際登基,自然不會放棄得之不易的位子。只要朕的洺州可以守住一個月,朕就不信李閒不退兵。只要他退,到時候在出城追擊,這是逆轉這天下格局唯一的機會。朕把身家性命都壓在了城外那十幾萬人馬的身上,當然,還有那些個草原蠻子。」

    「草原蠻子……怕是信不過。」

    裴矩小聲提醒道。

    「朕從來沒信得過他們,札木合就是個白癡!與這樣的白癡合作,只因為他手裡有二十萬騎兵罷了。他以為中原天下取之簡單至極,那就讓他知道中原這江山有多難打。讓他去禍害李閒的根基之地,東平,齊郡,魯郡,那裡若是被草原蠻子殺一個天翻地覆,李閒怎麼能坐得住?到時候他的人馬和札木合的人馬拼一個兩敗俱傷,札木合死了,他也實力大損,朕才有機會逐步奪取天下。」

    「這計劃長遠,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但朕不擔心什麼……因為朕還年輕,很年輕。」

    「黃河南北諸郡是李閒不能不守住的地方,即便札木合只是過境的蝗蟲一樣而不是佔據城池,李閒也扛不住。為什麼?因為他現在是中原實力最大的那個,他把天下看做是他的天下,那麼天下出事他都得擔著。朕不一樣,朕只有一城,只管好洺州就是了。至於天下百姓受苦受難,現在和朕沒有一個銅錢的關係。」

    「等札木合死了,李閒敗了,天下是朕的天下了,朕再去好好養民就是了。」

    「裴矩,你覺得可行?」

    裴矩點了點頭,由衷的讚道:「陛下才是真的雄才大略!」

    「可是朕怕啊。」

    王咆笑了笑道:「裝作不怕,其實還是怕。不過朕怕的不是外面的強敵,而是城裡的人。」

    「城中都是陛下忠實的臣民,陛下怕誰?」

    裴矩小心翼翼的問道。

    「怕你啊。」

    王咆微笑著溫和說道:「朕真的怕你……楊廣,宇文化及,竇建德……你已經伺候死了三個皇帝,真委實不敢做第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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