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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七百七十八章 宮裡的意思 文 / 知白

    第七百七十八章宮裡的意思

    當王咆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聽說過李閒的事跡。包括十八騎闖遼東,幾乎在萬軍之中將高句麗元帥乙支文德擊殺。硬生生將大隋老將軍麥鐵杖的屍體搶了回來,燕雲十八騎一戰成名。之後李閒叛離朝廷,在燕山立下山寨。

    再之後帶著千餘人馬,自大隋最北邊的燕山千里奔襲東平郡巨野澤,兩戰屠滅巨野賊張金稱數萬大軍,緊跟著將當時如日中天的知世郎王薄擊潰,直接導致了王薄這個當時極有可能成為綠林道霸主的人,現在淪落為竇建德手下的一個不受重用的將領。

    接手齊郡,魯郡之後,李閒的名字開始在大隋的疆域上廣為傳播。與綠林道上實力第一的瓦崗寨對陣,從無敗績。

    殺文刖,擒楊廣。

    誅劉黑闥,滅杜伏威。

    每一件事,都足夠驚天動地。

    十年,李閒由一個不入流的小小馬賊,成為如今天下間最有權勢之人,靠的絕不僅僅是運氣。

    也是在很小的時候,王咆就知道李閒有一柄黑刀,有一匹舉世無雙的大黑馬,還有一身標誌性的黑甲。

    他記得,義父王伏寶曾經不止一次提起過李閒這個人。雖然沒有交集,但義父對這個人頗為推崇。王伏寶曾經說過,不提李閒後來諸多事,單單說在遼東帶著兩萬大隋府兵殺出重重圍困回到中原,歷時月餘,轉戰千餘里,這件事絕不是隨意一個人就能做到的。

    雖然在那個時候,大部分綠林道上的豪傑都是用運氣來總結李閒那一戰的輝煌。

    曾經不止一個人說過,若是自己當時在遼東,照樣也能將那兩萬府兵帶回來,而有了那兩萬府兵,要想打下一片屬於自己的領地簡直易如反掌。要知道第一次征伐遼東的時候,宇文述帶著南下突襲平壤城的三十萬府兵,可是大隋最最精銳的人馬。

    要知道,大隋自立國一直到征伐遼東之前,府兵在對外戰爭中從來沒有打輸過!即便是面對號稱天下致銳的草原狼騎也凜然不懼。

    滅南陳,征吐谷渾,抗擊突厥,每一戰都打出赫赫威名。

    羅藝於萬軍之中單刀傷可汗,達溪長儒兩千騎兵力抗四十萬狼騎。

    靠的不是他們個人的武藝有多強,而是他們手下都有一支百戰精兵!

    聽著這個人的故事逐漸長大,王咆心中也有諸多的不服氣。他曾經對王伏寶說過,如果有朝一日他帶兵和李閒相遇。那麼他一定撕碎了李閒的黑甲,崩斷了李閒的黑刀,再將那匹大黑馬搶過來,最後一刀割破李閒的咽喉。

    當初聽到他這番抱負的時候,王伏寶哈哈大笑。

    並不是譏諷的笑,而是讚揚著義子的豪氣。

    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到的時候,王咆發現現實和理想之間的差距猶如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直到直面李閒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做好打這一戰的準備。他本以為來的人是燕雲軍的一個將軍,是自堯城趕來支援被他圍困的這支殘兵的燕雲軍。

    即便他看到了那面烈紅色戰旗上巨大的李字的時候,他還是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而當他終於醒悟的時候,那大黑馬載著黑甲騎士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王戈!」

    看到那黑甲將軍天神下凡一般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王咆下意識的喊道:「到我身邊來!」

    自從王咆記事開始,親兵隊正王戈就一直與他寸步不離。尤其是自他領兵之後,王戈與他便形如一人。因為王戈的後背上縛著王咆的九把刀,因為那是王伏寶歷年送給王咆的生日禮物。九把刀,每一柄橫刀上都寄托著王伏寶對他的殷切希望,也寄托著王咆自己縱橫天下的志向。

    王戈知道這九柄橫刀對王咆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到了王咆的身邊,而這個時候,王咆恰好舉起了手裡的那一柄橫刀,試圖將迎面而來的黑甲將軍斬落馬下。王戈瞭解王咆的武藝,他甚至確定,即便是大將軍王伏寶也未必是王咆的對手。

    事實上,自十五歲之後王咆在夏軍之中就難覓對手。

    曾經有人說過,便是大夏猛虎蘇定方也不一定能贏得了王咆手裡的九把刀。

    王戈催馬向前,讓自己的後背露在王咆面前的時候,王咆手裡的橫刀已經舉到了半空。王戈之所以要衝到王咆身前,是為了讓王咆能夠更加順暢自如的從他背後將那些橫刀抽出來。他在王咆還小的時候就跟著他,兩個人之間已經形成了一種令人震驚的默契。

    但是這默契,在那個人面前不堪一擊。

    王戈就位,王咆舞刀。

    但就在這時候,那個如惡魔一般的黑色身影到了他們面前。恍惚中,王戈似乎是看到了那個人手裡忽然炸起了一道黑色的閃電,那是燃燒著能焚盡一切的黑色火焰的閃電。他的眼睛驟然間瞇了起來,突然間覺得這黑色竟然如此妖異,如此之美。

    黑甲將軍手裡有一道閃電。

    這是王戈的第一感覺,他沒有時間再去想別的了。那黑色的遠比一般橫刀要長的刀子瞬間沒入王戈的脖子裡,嚓的一聲,他脖子上的鏈甲被刀鋒輕而易舉的切開,緊跟著被切開的就是他的脖子。

    在王戈失去意識之前,他竟然還聽到了一串清脆之極的響聲。

    他背後來不及被王咆抽出來的八柄橫刀,幾乎同時被一刀斬斷!

    八刀盡斷,王戈的脖子也斷了。當他的頭顱飛上半空的時候,他甚至還看到了少將軍王咆才舉起來的橫刀也被那魔鬼一樣的人斬斷,緊跟著那黑色的刀鋒一旋,自上而下劈落。

    人的頭顱在被切下來之後,還有極短暫的一段時間可視可聽。

    正因為如此,王戈看到了少將軍的胸口上綻放出一團血花。

    少將軍……竟然連刀子都沒有劈出去!

    ……

    ……

    「帶著這麼多刀上戰場……有意思。」

    跌落在地的王咆在昏迷之前,恍惚中聽到了那個黑甲將軍說話。

    「殺人而已,何必九把刀?」

    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個黑甲將軍便催動坐下大黑馬繼續向前衝了出去。然後王咆失去了意識,眼神逐漸朦朧隨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之所以沒死,只是因為他的運氣真的好到了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步。

    後來王咆在回想起來的時候才明白,之所以李閒沒有再看他一眼,是因為李閒自信於那一刀一定殺了他,而李閒不知道他身上有一件竇建德賜給王伏寶的金絲甲。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幾百名親兵將他從亂蹄之中搶出來,然後拖上馬背瘋了一樣的逃命。

    他沒有被李閒那一刀斬殺,也沒有被戰馬踩死。

    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抱負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殺李閒,斷黑刀,碎黑甲,搶黑馬……在李閒那一刀面前不過都是一個不入流的笑話罷了。

    小人物

    他悲哀的發覺,自始至終李閒都沒有正眼看自己。或許在李閒眼裡,自己就是個更加不入流的小人物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保護著他的那幾百個親兵在殺出戰團之後只剩下十幾個人。而燕雲精騎似乎對這十幾個人完全沒有興趣,根本就沒有理會他們逃走。在顛簸中醒來的王咆回身去看的時候,發現自己麾下的騎兵已經被燕雲精騎衝擊的支離破碎。

    在將夏軍騎兵殺了一個對穿之後,分成無數個小隊的燕雲軍精騎如同耙子一樣來回梳理著。潰敗的夏軍騎兵根本就沒有一絲抵抗的餘力,哀嚎的聲音響徹天際。

    敗了

    這是王咆第一次如此慘痛的失敗。

    他沒有死在李閒的刀下,也沒有死在王伏寶的刀下。他其實很明白,義父那一刀其實已經劈下來了,就劈在他心裡。他沒死,雖然王伏寶憤怒到了極致,雖然在某個瞬間王伏寶真的想一刀剁了他。想到自己被王伏寶一腳踏翻,想到自己傷口裡不斷的淌血……王咆的眼神裡就閃過一絲痛苦,他不懷疑,如果不是當時蘇志等人阻攔,義父那一刀一定會砍下來。

    躺在軍帳的床榻上,王咆眼神空洞的看著大帳的頂部。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又或是什麼都沒有去想。

    就在這個時候,大帳的簾子被人從外面撩開。王咆立刻閉上眼睛裝作熟睡,因為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咆兒的傷勢如何?」

    進來的人走到他身邊問道。

    然後醫官的聲音在王咆身邊響起:「回大將軍,少將軍的傷勢很重。若不是回來的時候用過了傷藥,只怕已經救不回來了。不過即便如此,也難保不會留下什麼遺害……卑職擔心……即便少將軍養好了身子,也再難恢復如之前那樣強壯。刀傷破開了肚子,洩了元氣,沒有幾年很難復原。」

    「派人把他送回洺州去……大營裡沒有足夠的傷藥,還是回洺州好一些,記住!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少將軍是力戰而傷的,若是你們提起來騎兵盡死的事,休怪我無情!這件事若是被朝廷裡的人知道,不僅僅是咆兒……我也會受到牽連!這個時候我不能倒,否則……誰來守護大夏?」

    聽到這句話,王咆的心裡忍不住一酸。

    他救我……不過是怕影響了他的前程?

    他看重的……還是他那大將軍的職位?

    王咆感覺自己的心裡裂開了一道口子,在淌血。

    ……

    ……

    當馬車搖搖晃晃進了洺州城的時候,兵部只是派了一個品級不過從六品的主事在門口等著。雖然王伏寶上書朝廷的奏折裡把王咆寫成了一個力戰不退的英雄,但毫無疑問,王咆的身份地位還不足以讓朝廷裡的貴人們親自來迎接。

    兵部的主事只是交待了幾句,然後就轉身離開。馬車緩緩啟動,經過了大街小巷到了王伏寶的府邸門前。

    躺在馬車裡的王咆想,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麼多百姓,只怕誰也不會想到馬車裡躺著一個才從鬼門關爬回來的人。

    他自嘲的笑了笑,忍不住喃喃了一聲。

    小人物。

    進了府門之後,王咆才剛剛在自己的房間裡躺下來,就有朝廷裡的官員進來探視,只不過卻不是來探視他的傷情。那幾個面無表情的官員站在王咆床前的時候,王咆甚至錯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來自陰曹地府的牛頭馬面。

    「王咆」

    站在最前面的官員身穿紫衣,顯然是個四品以上的大員。

    「本官是刑部侍郎戈理,奉旨前來問你幾句話。」

    這個四十幾歲,臉色白的如同發了病一樣的陰沉男人看著王咆,他的眼神毒的就好像一條露出了尖牙的眼鏡蛇,而說話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點人氣。

    「你負傷……是不是因為王伏寶救援不力?是不是敗了?敗勢如何?死了多少士兵?丟了多少土地?唐軍是不是已經渡過了漳河?王伏寶是不是畏戰退縮?本官還聽說,王伏寶有意投降?唐軍的人,是不是見過王伏寶?」

    戈理看著王咆認真的說道:「你可要仔細想好,本官問你的話……是宮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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