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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渡河(五) 文 / 知白

    眼看著高麗人的圍堵被李閒帶著騎兵的衝擊扯開了一條縫隙,在距離乙支文德的人馬只有百米左右的時候李閒立刻打了個手勢,後面的親兵吹響號角,三千多人的騎兵隊伍跟著李閒的大黑馬華麗的一個轉彎向一側衝了出去。這樣騎兵成規模的高速衝擊中如此突然的轉彎對於騎兵的御馬技術要求極高,很顯然,大隋的騎兵雖然在規模上絕對比不了草原上的突厥人,但控馬的技巧絲毫也不比草原人差。

    三千多人的隊伍兜出一道極漂亮的大弧線,在高句麗人的槍陣前面轉了個彎然後朝著圍堵裂開的縫隙中殺了過去。[.]

    「別急著過河!速度不要太快,讓高麗人追過來!」

    李閒回身對獨孤真說道。

    獨孤真點了點頭,他知道李閒的意思。用騎兵來回衝擊扯開包圍圈其實算不上什麼太高超的戰術,大隋的府兵訓練有素,要完成這樣突兀的轉彎其實不算什麼難事。獨孤真之前也想到了這個辦法,他出身大隋世家從小接受的教育遠不是寒門子弟的孩子能比的。無論是兵法韜略還是個人的武藝,獨孤真雖然在獨孤家族中算不上最出色卻是年青一代中有名的人物,所以,正因為如此他反倒是對寒門出身的李閒很欣賞,但更讓他欣賞的,卻是李閒之前的話。

    已經扯開了縫隙卻不急著衝出去,而是帶動高麗人追上來。

    這是瘋子才能想到的主意,不過很顯然,只要高句麗人上當,那數萬圍追過來的高麗人就會被大隋的騎兵牽著鼻子走。

    傳令兵吹響了號角,大隋的輕甲精騎開始緩緩的將速度放慢了一些。果然,氣急敗壞的乙支文德立刻調集人馬追了上來。

    就這樣,為了追堵李閒,高麗人的包圍開始緩緩的分成兩塊。大部分人還在圍攻分散開來的大隋府兵,大約六七萬人的隊伍分出來從兩側追擊李閒帶著的騎兵。包圍圈的分開讓一部分大隋士兵得以殺出,他們開始陸續往薛萬徹帶著的大隊人馬方向突圍。

    整個薩水南岸十幾里之內都殺的亂了套,失去指揮的隋軍下意識的往人多的地方靠,只有大隋的戰旗還能飄揚著的地方,他們才會感覺到一絲安全。

    薛萬徹率領的步卒滾雪球一樣已經收攏近兩萬潰兵,鐵獠狼將李閒的話說給薛萬徹後,薛萬徹咬著牙點頭,命令大軍向薩水北岸突圍。

    這時,鐵獠狼帶來的騎兵中,忽然有數十人開始大喊:「燕將軍已經派人過河去尋宇文元帥,弟兄們往河北岸殺啊,宇文元帥會派人來接應咱們的!」

    這聲音一開始只有幾十個人喊,後來帶動著其他騎兵一塊跟著喊,千餘人的騎兵來回奔馳著給步兵們打氣,不多時整個隊伍就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一時間大隋府兵們的士氣就被這個希望徹底激發了出來,人群開始沸騰起來。

    「聽到了嗎?燕將軍已經派人過河去了,宇文述大將軍答應派兵來接應咱們過去了!」

    「弟兄們往前衝啊,只要過了河就能跟大軍匯合了!」

    「宇文元帥沒有丟下咱們,左屯衛的燕雲將軍已經派人過河請他來接應咱們了!」

    士兵們興奮的吼著,他們的眼神中都是求生的**。

    薛萬徹詫異的看向鐵獠狼問道:「燕雲真的已經派人請宇文元帥回軍救援了?宇文元帥答應了?」

    鐵獠狼點了點頭道:「燕將軍已經派人過河去求宇文元帥了。」

    薛萬徹歎了口氣道:「只怕求也是白求,你不該讓人喊話的。若是弟兄們好不容易殺過了河,卻根本沒有援軍只怕士氣立刻就會低迷下來。這個時候,咱們的人已經經不起打擊了。」

    「怎麼可能!」

    鐵獠狼故作驚訝道:「我們燕將軍是請示了宇文元帥之後帶著人馬從北岸殺回來的,如今已經收攏了這麼多士兵,難道宇文元帥會丟下咱們不管?」

    薛萬徹苦笑道:「若是他肯管,你們燕將軍又怎麼會需要自己在軍中亂喊?你看看,除了燕雲手下你們這三個折衝營的兵,跟著你們回來救人的有幾個?燕雲還是太年輕了,官場上的事……他不懂!宇文述才不會派人來接應咱們!丟在河道南邊的人馬都已經是他的棄子了,唯一的作用就是多阻攔一會兒高麗人的追兵!」

    他看了一眼鐵獠狼道:「你知道為什麼宇文述沒阻止你家燕將軍過河來救人嗎?別說是什麼宇文述元帥不會丟棄自己手下的士兵,別說是什麼仁義道德什麼扯淡的同袍情義,他之所以讓你們燕將軍帶人殺回來,只不過也是想讓燕雲多沖幾個來回,多擋住一回高麗人!咱們這些殺回來的人也一樣,都是棄子!」

    他苦苦的笑了一聲:「所以,你不該讓人喊那些話的。」

    鐵獠狼一臉惶恐道:「那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薛萬徹雖然性子直,但他畢竟也是世家出身,薛家雖然比不上宇文家,獨孤家這樣的一流世家,畢竟從小的耳濡目染他見過太多的權謀詭計了。若是他肯靜下心來仔仔細細的考慮問題,其實比誰都不笨!只是這個人性子太直脾氣太急,所以和相對沉穩的薛萬均來說顯得過於毛糙了些。

    薛萬徹擺了擺手道:「趁著現在士兵們鬥志正盛,趕緊過河吧。至於過了河的事…到時候再說!」

    鐵獠狼連忙道:「那好,我帶著騎兵先沖,將軍您帶著隊伍跟上,殺過河之後我再帶著人去接應燕將軍。」

    薛萬徹想了想搖頭道:「河道中騎兵的優勢發揮不出來,你帶著人在側翼接應,我親自挑選精銳步兵開路!」

    「不必!」

    雄闊海站在薛萬徹馬前說道:「我奉燕將軍命令特地前來相助將軍渡河,請將軍調派一千精銳步兵給我,卑職保證能殺開一條血路!」

    ……

    ……

    宇文述在親兵的保護下一路向前急衝,過了河他才發現,原來在與高句麗人談判的這段時間內,乙支文德竟然已經趁機調集了如此多人馬。他一直以為大隋遠征軍雖然斷了糧,但運氣卻不能不說好的離譜。先是高元自己送上門來求和,期間乙支文德對隋軍也沒有攻勢,這些都曾讓宇文述很高興,他不止一次說過高元和乙支文德是個蠢貨之類的話。但是現在看來,戰場上對敵人的輕視帶來的,往往是巨大的打擊。

    宇文述歎了口氣,想起之前那個叫燕雲的少年攔在自己戰馬前面的時候,那種氣勢竟然連自己都有些為之折服。可惜,少年人終究還是太缺少經驗了。那個時候還想著殺回去,也只有他這樣寒門出身的人才會有如此勇氣吧。

    宇文述自嘲的笑了笑,已經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同樣衝動的帶著人馬殺回去救同袍是什麼時候了。記憶中好像也有這樣年少熱血的時候,可是如今就連記憶都已經模糊了起來。

    我老了嗎?

    宇文述不由自主的想到。

    我是老了,可大隋還沒有老!

    他自我安慰的想著,大隋才建國二十幾年,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有史以來,那個朝代能發動數百萬人遠征?遼水河畔,陛下意氣風發的指著遼水東岸問那是什麼地方的時候,士兵們的鬥志是何其旺盛?

    可是……才短短半年的時間,這是怎麼了?

    這個時候他和於仲文等人在親兵的保護下,已經將大隊人馬落下了很遠。從過了馬訾水之後隊伍就開始限制糧草供給,只有他們這些大將軍的親兵依然每天保證三頓吃飽,只有這些親兵們的戰馬還有足夠的草料。八個將軍,近三千親兵,這是隋軍逃亡的第一陣營,在他們後面,是放羊一樣完全不成隊列的大隋府兵。

    大將軍們都已經先跑了,雖然後面的隊伍過了河但一樣是被拋棄的人。薩水北岸同樣有數不清的高麗人圍追過來,曾經見了大隋府兵就遠遠逃開的那些高麗小部族的人,現在竟然敢以幾百人,千餘人就敢對撤退的隋軍發動進攻。而最讓人悲哀的是,二十萬過了河的大隋府兵,竟然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數不清的高句麗人從四面八方湧來,他們就好像一群一群的野狼,不斷的撲上去啃咬撤退隋軍這隻大象。而這只飢餓的大象在面對危機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力氣反抗。雖然它看起來依然強壯,毫無疑問,它已經連奔跑的力氣都快沒了。

    撤退逃走的隋軍第一陣營中那些人,都清楚後面丟下的同袍會是什麼結局。他們已經斷糧很多天,每天一碗稀粥根本就補充不了多少體力。而那些早就已經守候在這裡的高句麗人同樣是飢餓的,但他們飢餓的不是肚皮,而是**。

    宇文述自己都很詫異,為什麼此時,自己會如此平靜。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於仲文等人,還有臉色慘白卻依然咬著牙縱馬狂奔的劉士龍。

    除了被嚇壞了的劉士龍之外,好像於仲文,薛世雄,張瑾,荊元恆等人的臉色都沒有什麼異樣,平靜的令人難以想像!

    是啊……

    宇文述在心中歎了口氣,他知道這是為什麼。

    因為,這些人就算戰敗了逃回去,因為本身家族的龐大力量,只怕陛下也不會輕易的做出什麼過分的決定。只要找兩個替死鬼,這件事對他們對自己來說,其實……都不算什麼。沒錯,這次遠征將損失掉大隋最精銳的三十萬府兵,動搖了大隋的根本,可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嗎?那些兵是大隋的兵,是陛下的兵,不算他們的兵。

    至於替死鬼

    宇文述心中早有人選。

    左屯衛將軍辛世雄斷後的時候畏戰先退,導致大軍陷入重圍。這個理由,無論如何也還是說得過去的。

    至於其他人……宇文述掃了一眼臉色慘白的劉士龍,心中一聲冷笑。

    ……

    ……

    「高句麗人把北岸堵住了!」

    「薩水北面也全都是高句麗人!到處都是!」

    「援兵呢?宇文元帥派來的援兵呢?」

    「燕將軍不是派人去請援兵了嗎!援兵在哪兒?」

    「天啊!我們被宇文述給騙了!」

    「沒有援兵……都他媽的是騙人的!」

    被高麗人壓制在河道中艱難前行的隊伍,越是接近北岸,越接近了真相。薛萬徹看著隊伍逐漸的喪失了繼續向前衝的勇氣,心中也冒出了無限的悲涼。宇文述走了,自己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不會派人回來的。河北岸同樣是地獄,原來……過了河的隊伍,對於宇文述他們來說,同樣也是棄子。

    那自己呢?

    父親會派人來接應自己嗎?

    兩萬好不容易才聚集起來的大隋府兵絕望的發現,根本就沒有什麼援兵。北岸到處都是高句麗人,而後面的追兵已經再次圍了上來。河就在面前,可是……渡河過去,真的就是一條生路嗎?

    這河?

    還需要渡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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