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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燕雲騎風烈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玩得真漂亮啊 文 / 知白

    「校尉大人,咱們團本來實際人數應該是三百一十三人,但前任崔校尉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他的親兵和兩個旅率共計三十二人,現在士兵實數是二百八十一人。人數到齊,請校尉大人檢視。」

    王啟年閃躲了一下,不與李閒的視線相交而是垂著頭說道。

    李閒問道:「一個不差?」

    王啟年道:「一個不差!士兵們仰慕校尉大人您的威名,很早就站在門前等候大人您的到來,有一個前日跑肚拉稀腿都拉軟了的也爬起來參加列隊迎接大人您,由此可見士兵們對大人您的尊敬。事實上,我在左屯衛護糧兵已經干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誰來做校尉的時候大家這麼歡迎的。我發誓,絕對沒有一句謊話。」

    王啟年垂著頭,語氣誠摯的說道。

    李閒哦了一聲,感興趣的問道:「那個士兵在哪兒,指給我看看。」

    他很好奇,難道自己的名氣真的這麼大了?已經有重病都不惜爬起來迎接自己的粉絲了?這絕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這是到了左屯衛輜重營護糧兵駐地後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確實令人振奮。

    王啟年勇敢的抬起頭,直視著李閒的眼睛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極認真的說道:「就是我。」

    李閒怔住,隨即點了點頭,同樣極認真的說道:「王啟年,你真的是個好樣的。拉得腿軟了還能堅持著帶著隊伍在這裡等我,我很感動。」

    王啟年誠摯道:「大人的威名赫赫,卑職從那日在遼水畔見了大人的英姿之後便徹夜難眠,輾轉反側。一直心中遺憾不能和大人這樣的真英雄真豪傑再見一面,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我一閉上眼,就是大人您斬殺那些高麗蠻子的雄武模樣。天天盼天天盼,卑職終於感動了上天將大人您送來護糧兵做校尉,從今以後每日都能聆聽大人你的教誨,卑職必將心曠神怡如沐春風。」

    李閒輕笑著,掏出紲布手帕遞給王啟年道:「先把口水擦擦。」

    「謝大人!」

    王啟年感動的幾乎痛哭流涕:「大人對卑職的愛護之心,卑職必定銘記於心永世不忘。」

    這一頓馬屁,當真拍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如車廂中的連環臭屁想躲都躲不開。

    李閒很詫異於王啟年這麼一個人才,在左屯衛輜重營混跡了二十幾年為什麼沒有被人帶走也沒被人打死。愛聽馬屁的人怎麼捨得丟下他孤零零的在護糧兵中期待下一個聽眾?不愛聽馬屁的人怎麼能忍得下這長河決堤一般的響亮讚美之詞?

    李閒趁著王啟年假惺惺擦眼淚的時候掃了一眼將胸脯都挺的筆直的護糧兵,二百多人,一個個雖然看起來精神抖擻,但毫無疑問他們的裝備和正規戰兵相差不少,雖然皮甲橫刀這樣的制式裝備每個人都有,但從歪斜的陣列甚至握刀的姿勢就能看的出來這些傢伙一定疏於訓練。

    李閒多多少少有些失望,這和他在左屯衛將軍辛世雄帳外空地上看到的那些操練的士兵相去甚遠,自己的第一批官軍手下素質上確實不怎麼令人放心。其實這也難怪,參加護糧兵的都沒打算過真真正正的上戰場殺敵立功,他們的家境基本上都不錯,參軍來遼東無非是想在履歷好看些。跟著大軍在遼東走一圈,回去也是他們吹噓的資本。這些護糧兵不屬於左屯衛的正規編製,其實大部分都是從各地來的良家子第中挑選出來的。

    事實上,他們每個人的家族在地方上或大或小都算是望族。換句話說,他們都是來鍍金的。

    但其中不乏抱著功名但在馬上取這樣念頭的年輕人,只是要麼沒有錢送禮要麼有錢送禮所以待在護糧兵中渾渾噩噩的混日子。沒錢送禮的,惆悵於不能上陣殺敵為國立功也就沒有機會實現自己心中夢想封侯拜將。有錢送禮的,則惆悵於這場戰爭打得太長了每日無所事事著實的不如在家裡吃喝玩樂自在。

    但,這並不等於他們不崇拜英雄。

    當他們看到李閒在遼水東岸躍馬揚刀的時候,也曾幻想過那個黑甲黑刀騎大黑馬的英雄就是自己。殺人衝陣如入無人之境,十八騎就敢在高麗人的地盤上耀武揚威。但可惜的是,他們大部分人有這個夢想卻不敢去實現,因為他們都清楚一個道理,當英雄是有危險的,不如不當。

    而降服這樣一群士兵說容易絕不容易,因為他們各自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比如王啟年,就一再宣稱自己是江南王氏出身。幸好,李閒和駙馬都尉宇文士及是舊識,還深得陛下看重的傳言早就在護糧兵中傳開了,混在這裡的人沒一個是真正的世家子弟,所以對於來頭比他們都要大的燕校尉他們沒有牴觸心理。

    李閒占的便宜在於,他是陛下直接派來左屯衛的。這天下是世家門閥的天下,平民子弟就算再努力也不如有個好出身。他們雖然不知道燕校尉的出身,但他們知道燕校尉的靠山是大隋最大的那個世家,楊家。是大隋站得最高的那個人,陛下。

    王啟年用那塊紲布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後很認真的疊好方方正正的揣進皮甲裡面,珍重的就好像那不是一塊不值什麼錢的紲布,而是一塊繡了金絲銀線的寶貝。這一下動作雖然沒把李閒噁心著,但看了心裡也絕對說不上爽。

    「大人,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帳篷?卑職昨日知道大人要來,已經連夜整理乾淨了。」

    王啟年問道。

    李閒擺了擺手道:「先帶我去看看營裡還有多少輜重,另外,把民夫都聚集起來,清點一下人數。」

    王啟年變戲法似的從皮甲中抽出一本書冊雙手捧著遞給李閒道:「這是營裡現有東西的賬本,大人放心,我親自核對過,一點都差不了。另外,那些民夫已經在營地中集合了,就等著大人您訓話。」

    李閒不得不承認,王啟年絕對是個人才。

    先進了營地,果然,一千四百多人的民夫隊伍已經集合完畢。在王啟年的指揮下,吃苦受累的民夫們居然站立的比護糧兵還要整齊。只是他們身上的衣服確實太髒了些,而且臉色就沒有一個好看的。事實上,這次征伐遼東最受罪的就是他們。吃不好,睡不好,非但餉銀少得要命,干的活又髒又累不知道什麼時候還得上戰場當炮灰。比如渡過遼水那一戰,府兵死傷總計兩千多人,其中還包括第一日和麥鐵杖一同戰死的左屯衛千餘名士兵,而民夫的死傷人數,卻是驚人的五千多人!傷亡數字是府兵的兩倍還要多,大部分人都死在了遼水中連屍體都尋不回來。

    就是這樣一群眼神裡看不出一點神采的民夫們,硬是被王啟年訓練的能整齊的喊一聲:「歡迎校尉大人!」

    而當李閒用了半個多時辰檢查輜重的時候又驚奇的發現,抽查的一部分輜重數量上竟然和王啟年給的賬本記載絲毫不差。對於一個沒有校尉來督管的輜重營來說,這真的是一個奇跡。

    李閒由此推斷,王啟年真不是一個貪官。

    無論是他不敢貪還是真的清廉,能忍住誘惑足以說明這個人絕不是看起來那麼猥瑣而虛偽。

    李閒先讓民夫們解散回去休息,然後將二百八十多名護糧兵帶到了空地上命令其列陣站好。之後,各隊的隊正,伍長,什長出列向李閒報到,李閒發現這個團的配置簡直爛得一塌糊塗。來遼東已經這麼久,有的隊正居然還記不住全部手下士兵的名字!三個月,記不住五十個人的名字只能說明兩個問題,要麼,這樣的傢伙就是蠢笨如豬,要麼,就是懶惰如豬。

    二百八十多人,六個隊,幾乎都不滿額。李閒先是將飛虎軍的密諜補充到各隊中,選了幾個親信之人補了空缺的隊正,隊副,伍長什長之類的職務,然後宣佈由鐵獠狼任乙旅的旅率,洛傅為丙旅的旅率,丁旅旅率依然由王啟年擔任。

    不得不說的是,不知道是出於歧視還是另有慣例,護糧兵中沒有甲字旅。

    而王啟年另一個神奇的地方在於記憶力,他不但能記得二十幾年來歷任校尉的名字,能記住所有旅率的名字,甚至還能叫出在場每一個人的名字,而且準確無誤的說出此人的來歷,家境,還有個人特點。

    李閒發現,自己撿到寶了。

    而接下來李閒做的事,讓王啟年十分的鬱悶。也讓護糧兵中某些人之前對李閒的好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頗深的怨氣和對王啟年的恨意。當然,很快之後他們就發現校尉大人真的很好,好的讓人恨不得撲上去狠狠親一口。

    「啟年啊。」

    李閒笑呵呵的叫道。

    王啟年受寵若驚道:「大人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就是了。卑職能力之內,絕對不會推諉。」

    李閒發現這個王啟年除了話多些,還是很好用的。

    「你能叫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也能說出他們各自的擅長,這一點我很佩服。」

    李閒由衷的說道。

    王啟年居然老臉一紅,扭捏道:「大人謬讚了,卑職只是,平時比他們多用心罷了。」

    李閒嗯了一聲,掃視了一眼手下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的護糧兵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當著他們的面告訴我,所有的伍長,什長,隊副,隊正,誰稱職,誰……不稱職。算了,稱職的先不說,你把不稱職的說來我聽聽。」

    王啟年一愣,立刻苦了臉。

    他可憐兮兮的看著李閒,試圖用自己的表情來打動校尉大人以求其收回命令。但是很顯然,他滿臉皺紋的可憐相絕對引不起李閒的同情。

    「說吧,放心,我必然會秉公辦理,就對不會授人以柄。而且,你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親信了,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李閒用鼓勵的眼神看著王啟年。

    在二百多人虎視眈眈下,在李閒半威逼半勸說下,王啟年在做了足足一分鐘的心裡掙扎後,終於決定還是倒向校尉大人這邊比較好。

    「第一隊隊正張恆,好酒誤事,卑職以為不適合擔任隊正」

    「第四隊隊正李綱,粗魯無禮鞭笞士兵,卑職以為也不適合擔任隊正」

    「第二隊什長吳天,經常聚眾賭博,毫無軍紀。」

    「第六隊伍長楚中天,極其懶惰,日常練兵從來沒有參加過!」

    ……

    在眾人憤怒的目光中,王啟年咬著牙將自己知道的事一件不落的說了出來。說完之後他驕傲的站在李閒身後,用挑釁的目光掃過那些憤怒的士兵們,意思是,老子如今是校尉大人的親信了,你們能拿我怎麼樣?

    就在被王啟年點名的人憤恨的看著他,甚至憤恨的看著李閒等待自己命運到來的時候,李閒卻忽然笑了笑道:「這都是以前的過錯,有你們自己的責任,也有上面的旅率甚至校尉監督不嚴的責任。今日我問清楚這些事,不是想責罰你們,而是要告訴你們,本校尉既往不咎!」

    在全場驚訝的目光中,李閒大度的擺了擺手道:「過去的事就都過去了,本校尉不會計較。」

    「但有一樣,若是自今日起再有人犯軍律者,嚴懲不貸!我可以很嚴肅的告訴你們,這個團,絕對不允許出現我不允許的事發生!如果你們覺得我是在吹牛,你們可以試試。」

    「就這樣吧,回去之後好好反思,既然穿上了這身號衣,就要時刻記住,你們都是大隋的軍人!」

    李閒說完之後,瀟灑的拍了拍手對王啟年道:「現在你可以帶我去我的帳篷看看了。」

    王啟年……傻了。

    他終於明白過來,校尉大人之所以讓他檢舉揭發袍澤,不是要立威,而僅僅是為了玩自己一把……他悲哀的發現,校尉大人玩的這一手相當漂亮,從這一刻開始,他成了護糧兵所有人眼中的叛徒,而不得不追隨在校尉大人身邊。校尉大人只用了一個鼓勵的眼神,就把自己逼上了一條羊腸小道……

    ps:收藏本書身心愉悅,猶如被王啟年拍十分鐘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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