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百二十八章 生隙(中) 文 / 吱吱
第五百二十八章生隙(中)
徐令宜見十一娘情緒有些低落,卻誤會她是為謹哥兒抓周的事。摟了她的肩膀安慰她:「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軍中不知道有多少武藝高超之人最終不過做到參將,不知道有多少手不能縛雞的人做到了將軍。關鍵還是看這個人行事是否練達。我們謹哥兒既然抓了酒令,以後肯定是個喜歡結朋交友的人。一個有朋友相幫的人,做什麼事也不怕!」
望著他關切的眸子,十一娘心裡隱隱有些氣悶。
四娘找她,不過是想讓徐令宜給官府施壓,在朱家立嗣的問題不插手罷了。可這樣一來,插手他族之事,對徐令宜的聲譽也是個影響。
她環了徐令宜的腰,做了一個決定。
「七娘在燕京!」
徐令宜有些吃驚:「又和朱安平吵架了?」
「當時客人多,四娘說的也不十分清楚。」十一娘道,「我想明天過去看看她。」
徐令宜點頭:「要不要我幫著勸勸朱安平?」
「看看情況再說吧!」十一娘道,「夫妻間的事最說不準。有時候勸勸是雪中送炭,有時候勸勸卻是火上添油。」
徐令宜一向覺得七娘任性,朱安平豁達,潛意識裡覺是這次多半又是七娘惹出來的事,沒有多問,和十一娘說了幾句閒話,歇下不提。
第二天,十一娘只說要去看看四娘,帶著竺香去了四娘處。
余怡清不在家,四娘見十一娘登門很是意外,只說了一句「你來了」,就領著她去了後罩房最東頭的一間廂房。
廂房乾淨整齊,佈置的樸素雅靜,十一娘望著那個坐在臨窗大炕上骨瘦如柴、神色茫然的女子愣了半天才輕聲喊了聲「七姐」。
七娘朝她望過來,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經不成人樣子了,你一時沒認出來吧?」
十一娘不想睜著眼睛說瞎話,保持了沉默。
七娘就指了指對面的炕:「坐下來說話吧!這次還要你幫忙呢!」語氣很冷淡,甚至帶著點頤指氣使。
四娘就歉意地望了她一眼,悄聲道:「她精神一直有些恍惚,十一娘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忍讓些!」
十一娘給四娘一個「我知道」的眼神,坐到了七娘的對面。
屋裡並沒有服侍的人,四娘去給十一娘沏茶,七娘已喃喃地道:「他答應過我的,說要是不行,就在我們姊妹的兒子中過繼一個的。現在既然要過繼兒子,就應該從我們姊妹中過繼一個才是。」
十一娘恍然。
如果朱安平同意,七娘又為何反覆地強調當年的那個諾言?
她沒有搭腔,接過四娘遞過來的茶啜了一口,這才輕聲道:「七姐夫沒有一道過來嗎?」
七娘抿了抿嘴,生硬地說了一句「沒有」,一旁的四娘卻答「來了」,兩人一齊說出聲來,讓人不知道朱安平到底來了?還是沒來?
四娘就看了七娘一眼,忙道:「來這裡住了兩天,家裡有事,又趕回了高青縣。說過兩天再來接七娘回去。」頗有些為七娘粉飾太平的味道。
有些話已經不用再問。
十一娘點了點頭,說了些「子嗣是大事,七姐別急,慢慢來」之類的話,就起身告辭了。
七娘怏怏地點了點頭。由著四娘送十一娘出門。
兩人到四娘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了。
「怎麼沒見啟哥兒?」十一娘笑著從衣袖裡掏了個荷包出來,「上次去慈源寺給謹哥兒放生的時候求的平安符,謹哥兒和啟哥兒一人一個。」
四娘忙接了過去,道了謝,收在了一旁的匣子裡:「乳娘帶著!」然後喊了個小丫鬟進來,「把三少爺抱過來給姨母請個安!」
十一娘就問起余成和余立兩兄弟來:「去了學堂嗎?」
四娘點頭:「你姐夫的意思,是想讓成哥兒明天下場試試。這幾天正刻苦用功呢!」
說話間,乳娘抱了半歲的啟哥兒走了進來。
「哎呀!」十一娘抱了過去,「胖乎乎的,長得可真好!」然後望了望啟哥兒,又望了望四娘,「瞧這鼻子、眼睛,和四姐一模一樣。」
四娘矜持地笑。扯了扯兒子的衣襟,道:「有人說像我,有人說像你姐夫。孩子還小,也看不出來到底像誰!」
十一娘就拿了一旁的撥浪鼓逗著啟哥兒玩。
「可惜我們家謹哥兒卻長得像侯爺。」她笑道,「不過,就是這樣,我一想到他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懷孕生下來的,就從會從心底高興起來。」然後問四娘,「四姐,你說,是不是所有做娘的都是這樣的?」
四娘見她問得孩子氣,笑道:「做娘的自然都是這樣了!」
十一娘就抿了嘴笑:「我想,三個孩子裡面,四姐肯定最喜歡啟哥兒!」
四娘笑道:「怎麼這麼說?」
「我在想,」十一娘笑道,「啟哥兒長得和四姐這樣像,長大以後娶了媳婦,說不定會生個和四姐模樣兒相似的孫子,然後孫子再生個和四姐相像的玄孫……四姐看著像自己的孩子,還不高興的睡覺都要笑醒。」然後強調道,「要是我,肯定會笑醒的。」
四娘被她逗得呵呵地笑。
十一娘卻斂了笑容,神色肅然地著四娘:「四姐,你怎麼捨得把啟哥兒送人!」
四娘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十一娘幽幽地歎了口氣:「四姐不虧是我們姊妹裡最有主見的。要是我,是斷然做不到的。」
眼淚就自有主張地從四娘眼眶裡落了下來。她側了臉,低頭拭淚。
「四姐,這件事,你要想清楚。」十一娘聲音裡帶著幾分悵然,「一旦啟哥兒送到了高青,就再也不是你的兒子了。何況我看朱家的情況錯綜複雜,如果七姐能一直在朱家主持中饋還好,如果萬一……孩子是會被留在朱家的。到時候四姐又該如何行事為好……」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四娘打斷。
「你別說了!」她毅然決然地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七娘就這樣被朱家的人給踩在腳下……」
「四姐,」十一娘神色凝重地望著四娘,「七姐主持朱家的中饋,膝下有孝兒孝媳,百年後被迎入朱家祠堂,這才是七姐的勝利。而不是爭從哪家過繼嗣子。」
「我何嘗不知道!」四娘的表情微緩,「可這日子是七娘的,也得她願意才行。」
十一娘定定地望著四娘:「我們大家都不相幫,過些日子,七姐也就能想明白了。」
四娘臉漲得紫紅。
十一娘言下之意分明是指責她不明事理,縱容七娘這樣鬧騰。
「我跟她說,女人和離,就只能大歸。她說,她寧願大歸。我把她趕出去,她就跑到廟裡去絞頭髮。」四娘抹著眼淚,「爹和娘都不在燕京,我這個做大姐的,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又道,「偏偏朱安平當初又答應什麼在我們姊妹裡過繼嗣子,七娘性子單純,現在朱家問也不問一聲就開了祠堂,你讓她怎麼好想!」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明知道七娘做得不對,還是維護七娘。
十一娘苦笑,輕聲道:「四姐,你可曾想過,朱家這次行事為何這樣又急又湍,沒給我們羅家一點退路?」
四娘找十一娘商量,就是因為十一娘是她們姊妹裡面比較有主意的。四娘原本也沒有打算隱瞞。十一娘問起,她也就很坦然地回答了:「七娘動不動就回娘家,朱家的人都覺得沒面子。特別是上次一路招搖地從山東跑到燕京來,整個山東的人都說朱安平對不起七娘,讓朱家老太太義憤填膺的,遇人就說七娘的不是。七娘又是個傲性子,朱家老太太越是這麼說,她就越不是不搭理。時間一長,別人就覺得七娘行事乖張,為人倨傲。加上他們一直沒有子嗣,朱家的人眼紅那份家產,說通了朱家老太太,就這樣鬧了起來。」她說著,神色一正,「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是論對錯的時候。我們羅家的姑娘,對不能讓別人這樣欺負了去。三弟膽子小,那是指望不上的。我已經跟大哥說了,大哥也同意我的主張——朱家那邊,由大哥出面交涉,你只要說服侯爺到時候跟官府打個招呼,讓官府別插手這件事就行了。」說到這裡,她目光變得如霜似雪般的冰冷起來,「決不能讓朱家就這樣立了嗣子。要不然,七娘縱然做朱家的主母,到時候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還不如不立嗣子!」
十一娘望著神色凜然的四娘,知道走這條路已經不通了。
她打道回府。
馬蹄「得得得」地敲打著青石甬道,十一娘的腦子裡飛快地轉著。
已經跟羅振聲說過了……自己就算是不跟徐令宜說,到了那個時候,羅振聲肯定會求徐令宜出面……自她嫁到徐家,徐令宜還沒有拒絕過徐家的相求……
想到這些,她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馬車就停了下來。
「夫人,我們到家了!」車簾外傳來跟車婆子恭敬的稟告。
十一娘心不在焉地扶了宋媽媽的肩膀下了車。
有幾個小丫鬟眉飛色舞地低聲說笑著朝這邊走過來。看見十一娘,忙靜聲屏氣垂手低瞼地靠牆站定。
十一娘就愣在了那裡。
「夫人!」宋媽媽小心翼翼地低聲道,「您可是有什麼吩咐?」
十一娘神色一振,吩咐宋媽媽:「我們去弓弦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