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二章 心結 文 / 吱吱
第四百四十二章心結
「沒有!」文姨娘道,「侯爺沒有多問。只應了太夫人一句『知道了』。」
十一娘默然。
如果換成自己,回到家裡,走時三個懷著身孕的小妾,現在一個一屍兩命,一個關起門來只管過自己的小日子,一個被母親送到了二嫂那裡照顧,而母親卻告訴自己,一切都很正常,死的那個,完全是意外……作為兒子,做為丈夫,做為永平侯的當家人,除了一句「知道了」,恐怕也無話可說。
可敏銳的徐令宜會因此而什麼也不想嗎?
十一娘很懷疑。
要不然,對於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佟姨娘,他又怎麼會說出「對不起」的話來?
走出文姨娘的屋子,赤日當天,樹蔭合地,靜無人語,讓人的心也跟著安靜下來。
十一娘緩緩地回了太夫人處。
徐嗣諄依舊睡著,被五夫人拉去看長春道長做法事的太夫人還沒有回來。
玉版見十一娘額間有汗,臉上紅撲撲的,忙打了水進來服侍十一娘梳洗:「今天的天氣真熱。夫人臉都紅了!」並不問十一娘到哪裡去了。
「是嗎?」十一娘笑著淨了臉,重新換了件衣裳,太夫人和五夫人回來了。
「……說我們家歆姐兒的命格有六斤。」五夫人抱著歆姐兒,眉宇間無限歡喜,「當初長春道長給我看命的時候,我才四斤八兩。」
太夫人呵呵地笑,問十一娘:「諄哥兒沒吵你吧?」
「沒有!」十一娘簡短地應了一句,吩咐玉版幫太夫人和五夫人等人打水來淨臉,又問起外院的情況來,把話題岔開了。
待晚上遇到徐令宜,她把易姨娘叫她去的事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聽著不屑地冷笑:「這種人,為了活命,什麼話都說的出來。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又道,「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你怎麼也要知會我一聲。要是她狗急了咬人,傷著你或是孩子了怎麼辦?」
十一娘心裡有事,輕聲應了句「是」。
想到徐令宜這十年來對秦姨娘的維護,顯然在徐令宜的心裡,秦姨娘並沒有錯。她不禁道:「侯爺,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語氣裡透著幾份遲疑。
徐令宜的表情就漸漸凝重起來:「你想說什麼?」
那種嚴厲的態度刺痛了她。
十一娘笑道:「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說著,站起身來,「我叫小丫鬟進來服侍侯爺梳洗吧?聽五夫人說,長春道長明天還要在家裡做一場法事。侯爺明天還有一天忙,早點歇了吧!」
她心情不快的時候,就會笑得很明艷,然後辟里啪啦地說上一大堆的話……
徐令宜上前兩步,拉住了轉身要去喊小丫鬟的十一娘:「十一娘,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流言蜚語了?你姐姐……雖然有些任性,卻不是那種……」
卻不是那種什麼?
十一娘猛然醒悟。她抬瞼直直地望著徐令宜。
他在為元娘辯護。
也就是說,徐令宜覺得這件事是元娘的錯。
可秦姨娘就真的沒有一點錯嗎?
清透黑亮的眸子裡,映著他的倒影。
澄澈的讓想起從前那些舊事的他有些自慚形穢。
元娘最後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要不然,十一娘怎麼會嫁他為妻?要不然,十娘又怎麼會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可逝者已逝,再去追究從前的事,已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徐令宜歎了口氣,輕輕地把十一娘摟在了懷裡:「好了,別生氣了。明天我要送易姨娘走,做法事的事,已經推了。」又道,「那些都是從前的事了。知道內情的人我都處置了。就是有人說三道四的,我們不理,自然也就平息下去了。」
知道內情?知道什麼內情?難道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自己也是因為秦姨娘這次對徐嗣諄施展巫咒之術所以先入為主了?
十一娘心中微驚,推開徐令宜,把文姨娘告訴她的事理了理思路,簡明扼要地告訴了徐令宜:「……在我看來,姐姐當年錯在太過疏忽大意,文姨娘錯在太過小心謹慎,秦姨娘錯在行事呆板,太不靈活。就是去世的佟姨娘,也不是一點錯也沒有——她懷著子嗣,沒有比這更大的事了,既然不舒服,就應該說出來才是。姐姐知道了,決不會放任不管的。雖然各有不是之處,做為主母,姐姐的責任更大一些。可我聽侯爺的口氣,好像這件事全是姐姐的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令宜望著她義正言辭的小臉,表情有些悵然。
如果當初,元娘也能這樣坦然地望著他……
「我不相信你姐姐會做出那樣的事來。」他聲音低沉而緩慢,如凝滯了的河水,「我只要她一句話。可她聲色俱厲,不是說那些媽媽們懶惰怠慢,就是說秦姨娘沒有把話說清楚,甚至連二嫂也責怪上了,說二嫂不該插手管四房的事,就是沒她自己什麼事……」語氣有難掩的失望。「她以後是永平侯夫人,這個家以後都要靠我們兩個支撐起來。就算這件事她有錯,我和她是夫妻。她為什麼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把這件事渡過去!而不是一會責怪這個,一會責怪那個。別說二嫂當時是奉娘之命接手照顧秦姨娘的,就算是二嫂越僭,管了四房的事,看在二哥已經去世了,二嫂又沒有孩子,孤零零的一個人,以後要靠我們生活的份上,為什麼不能寬容些。」多年來藏在心底的話,一旦有了宣洩的地方,就會以不可阻擋之勢奔流而下,「讓秦姨娘帶孩子跟著二嫂生活了一年多,這讓外人知道了會怎麼看?又會怎麼想?讓那些僕婦們知道了會怎麼做?她這不是把刀柄遞到別人手裡好讓別人隨時可以捅她一刀嗎?為什麼不能大度些,低頭向娘認個錯,向二嫂說幾句感激的話,再把秦氏母子接回來……又何至於鬧到最後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令宜面沉如水。
「我甚至希望這件事還有挽回的餘地。」他眸子中閃過一絲羞慚,「竟然私底下去問秦氏,按照秦氏所說的,從東廂房到正屋,再到陶媽媽的住處,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遍……不僅沒能證明秦氏所說有不實之處,反而還問出來……」他欲言又止。
「問出什麼來?」十一娘不由緊緊地攥了拳。
徐令宜沉默半晌。
「元娘屋裡值夜的丫鬟聽見秦姨娘在外面哭!」
值夜的丫鬟通常都睡在床踏板上。
十一娘吃驚地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微微點頭。
十一娘垂下了眼瞼。
「你知道我回來,」徐令宜沉聲道,「娘對我說什麼嗎?」不待十一娘回答,他已道,「娘讓我好好勸勸元娘,讓她別像小孩子似的,七情六慾全都上臉。高興的時候就對姨娘們又是賞又是笑的,不高興的時候對姨娘們又是板臉又是不理的,和那些人生氣,哪有一點主母該有的心胸氣度?我當時聽著,狠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就好。要知道,當年二嫂剛進府的時候,娘可是手把手地告訴二嫂行事,和二嫂像母女似的,不知道有多親熱。可元娘呢……娘有話要對她說,竟然要我幫著傳。」
徐令宜坐到了美人榻上,眉宇間有著濃濃的倦意。
十一娘不由走過去坐在了美人榻旁的錦杌上。
「侯爺,那個時候,我姐姐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吧?」她聲音輕柔,如徐徐曉風,「她不想告訴侯爺,肯定是怕侯爺責怪。如果侯爺當時清清楚楚地告訴姐姐,就是姐姐有錯,也會原諒姐姐,也會幫姐姐善後,姐姐為了侯爺,肯定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徐令宜神色一震。
「這天下哪有委屈,」十一娘柔聲道,「只有值得不值得!」
徐令宜愣愣地望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第二天一大早,在徐令宜屋裡值夜的小丫鬟悄悄地告訴十一娘:「四夫人,侯爺一夜都沒有睡!」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賞了那小丫鬟一把糖。
小丫鬟笑嘻嘻地走了。
吃早膳的時候,十一娘就打量徐令宜。
皮膚白皙有光澤,目光明亮而有神,哪裡看得出來是一夜沒睡的。
難道太夫人也是這樣教徐令宜的——要七情六慾不上臉。
好像自己也達不到這個標準。
胡思亂想的,抬頭看見太夫人笑瞇瞇地,正饒有興趣地望著自己。
十一娘有些摸頭不知腦。
太夫人已轉頭去問徐令宜:「今天一早送易姨娘去山陽吧?」
徐令宜應了一聲「是」:「巳初左右出城門,那時候的人正好不多不少。」
太夫人點了點頭,笑著望了十一娘一眼,道:「易姨娘走了,你們也回正屋去歇息吧!免得一個在我的東梢間,一個在我的暖閣,把我的丫鬟支得團團轉,我晚上都沒個端茶倒水的人了。」
自己不是帶了丫鬟過來的嗎?雖然只有兩個,但也沒敢使喚太夫人身邊近身服侍的人啊!
十一娘恭聲應了一聲「是」。
想豐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生活習慣,他們在這裡,太夫人也許感覺有些不方便,所以用了這個借口讓他們快點回去吧!
「娘,」徐令宜卻另有理解,「這兩天白總管正要挑丫鬟,要不要給您屋裡多添幾個。月錢從我的體己銀子裡出。」
立在旁邊的杜媽媽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十一娘和徐令宜兩人面面相覷。
太夫人已哈哈大笑:「這兩個呆頭鵝!」